分卷(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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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鐘聲從西邊傳向府邸的樓閣,將要出閣的女子并沒有安穩的坐在閨房內梳妝等候。 他若是有心還念著你,必然會想法子從皇帝的佳節宴上脫身,說不定還會將你帶走呢。蕭若蘭似玩笑的說著。 她所學之道,不會這么做的,否則又怎會答應娶李氏。 還真是個腐儒。蕭若蘭挑眉道,有時候顧慮反而會丟失。 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本與她無關,蕭婉吟握著端在腹前的雙手,是我想借她逃避作為世家嫡女的責任,而今之舉如不這樣做,兄長與那些族人永遠都不會死心的。 蕭若蘭望著西邊的皇宮,皺眉道: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你,又未曾生過嫌隙,有些話該告訴人家還是要告訴的,人的心思復雜,若只靠猜,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隨著初春的寒風刮入車內,熟悉的味道再次縈繞鼻間,蕭婉吟回過神來睜開雙眼,你真是... 車內傳出的語氣含著些許無奈,非要走到這種地步才肯親口說出實情嗎,你以為隱瞞一切狠心的將人推開,她就能因恨忘掉一切嗎,不是誰都可以獲得新生。 我... 走吧,莫要誤了吉時。蕭婉吟朝車夫喚道。 聽到來自于車內消息的李元纮坐在馬背上扭頭往后瞧了一眼,旋即輕輕揮手,啟程。 王瑾晨沒有窮追不舍,只是思索著蕭婉吟適才那句話的意思,旋即駕馬退讓開。 相府 相府的婚事并沒有大張旗鼓的cao辦,不僅是親迎禮,就連與賓客敬酒也是長子代為。 婚房內的食桌上擺放著對半切開的葫蘆以及米飯與盛酒的器皿,但房中只有持團扇掩面的新婦。 同蕭婉吟一起入門的婢子遂抓著著李家的婢女問道:親迎不見新郎,那這同牢禮呢? 婢女默不作聲的搖著頭,阿霖氣不過,怒問道屋外的一堆下人,親迎讓人代替也就算了,這都要天黑了,我家姑娘卻連新郎一面都沒見上,相府的婚事就是這樣辦的嗎? 大公子。 大公子。 恭敬聲從遠到近一路傳來,守夜的婢子們相繼福身,李元纮穿著歸家換下的常服,臉頰輕微泛著微酒入喉的紅潤,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姑娘稍安勿躁,容我進去與新婦解釋。 李元纮的態度還算好,阿霖這才沒有繼續謾罵,姑娘就在里面。 李元纮輕輕點頭后跨入弟弟的婚房,喜帳卷起的床榻上只有一把掩面的團扇而不見新婦,李元纮便朝屋子各角搜索,發現新婦正抬頭盯著房中一副古字畫發愣,七姑娘現在喜歡字畫了嗎? 蕭婉吟順著聲音與暫定的腳步聲回首,恐怕要讓相府繼續失望了,你們費盡心思迎進門的新婦琴棋書畫皆不精通,也談不上喜歡,凡婦人會的我皆不會。 李元纮聽后不僅沒有生怒,反而瞇著眼睛笑道:這么多年過去,七姑娘是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如此率性,這門婚事的確是我們李家做的不對,也是們強人所難,今日委屈了姑娘。李元纮合起袖子躬身道:元纮代為向姑娘賠罪。旋即直身道:然此事,是兩家商定,蕭家求榮,李家圖...李元纮語塞,且吉日已定,二郎的病情惡化突然,婚事又提上了日程,且你是他心心念念之人,父親又怕駁了這門婚事后二郎的病會因此加重。 他人呢?蕭婉吟問道,該不會大禮之日,我連新郎都見不著吧? 七姑娘想見二郎?李元纮詫異道,旋即邁步離近了些,今日黃昏打馬來的那個人應該是七姑娘的摯友吧,若傳聞不假,你應該不會想見我弟弟才對。 果然,蕭婉吟冷盯著李元纮,相府兄弟情深,長公子對弟弟的事還真是上心。 李元纮只是低頭輕笑,未反駁也未承認,他在旁的院中靜養,一會兒便會過來與你行禮。話閉,李元纮將手中的食盒輕輕放在桌子上,今日應當忙碌了一整日,在下讓廚房留了些清淡的膳食,七姑娘若是不放心這菜,用不用都請隨意。 以長公子的聰慧,蕭婉吟盯著李元纮的背影說道,越發覺得眼前人并不簡單,深覺越是溫柔之人便越會隱藏,很多事都能看明白,包括貴府,你就不怕我對你弟弟不利? 七姑娘是知道的,我與他并非一母所生,父親偏愛幼子,常說的便是他是我弟弟,作為兄長我要多擔待一些,至于是否真的兄弟情深...李元纮話語有些哽塞,那只是顧及世家顏面說給外人聽與做給外人看的。 你們兄弟...蕭婉吟未曾想到,原來相府的父慈子孝與手足情深未必就是眼中看到的那樣。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元纮抬眼,似提醒一般道:父親與弟弟皆喜權勢,父親又性子直聽不進半分勸,李家雖貴為宰相之門,但這富貴定不能長久,不過想來七姑娘登門之前就已經周全好了一切。 長公子給人的感覺與少時完全不一樣,容貌可以發生改變,但是談吐與舉止...若我記得沒錯,蕭婉吟從李元纮進來便一直在打量,心生疑惑道:公子還有個雙生meimei,尚不滿金釵之年夭折早逝,自那之后公子似乎人間蒸發了一般,因而相府長子不為人所詳知。 這一句話似乎戳到了李元纮的痛楚,蕭婉吟隱約看見他的神色有些許變化,連帶著那雙溫柔的眸子也多了幾分神傷,舍妹夭折,府中已多年無人提起,便是新來的下人都不知道相府曾還有個姑娘,七姑娘為何要問起這些陳年舊事。 沒什么,就問問而已。未見心虛,蕭婉吟便將對視的視線挪開。 舍妹之死因我而起,父親也是因此疏遠而將疼愛都給了弟弟,此事藏在我心中多年不敢提及,今日只說與你聽了。 所以公子的性情... 我曾將自己鎖于屋中,幾番自盡未果,為了讓蕭婉吟相信,李元纮將袖子輕輕卷起露出手腕,上面的確留有幾道老舊的疤痕,但傷口好似女子所用的金釵所劃,醫者說是精神失常,實不過是我因愧疚不能原諒自己罷了。 相府的長子靠恩蔭入仕,為官后并沒有太大的建樹,遂被在太學讀書又考取了功名的次子比了下去。 咚咚!敲門聲不大,李元纮回頭望著門口問道:誰? 大公子,二公子來了。說話提醒的人是李元纮的書童。 知道了。李元纮轉身,但并未著急離去,抬頭盯著蕭婉吟看了許久,直到見她露出對他久不離去而不解的眼神才開口說道:他病得很重,但我不會為他求情,只是覺得可惜了你。 李元纮的話讓蕭婉吟再次確認他是知曉或是猜到了李元符的病因與內幕,李元纮是相府長子,且是李元符的親哥哥,形式一下變得緊張了起來,也讓她再難鎮定,只要公子不插手,便不會可惜。 是嗎?李元纮回首,眼里有質疑卻沒有多問,隨后便從房中離去。 是夜,新郎由隨從攙扶著進入婚房行同牢禮后便再未出來,直到深夜婚房內傳來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 闖入內的婢女大驚失色的喊叫了一聲,未久,婚房內傳出哭喊聲,二公子歿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近日有些瑣碎之事還請見諒~ 第126章 福禍無門 李元纮從婚房內走出與一臉煞白由人攙扶著的弟弟李元符迎面碰上。 李元符強撐著虛弱的身體遣退陪伴左右的兩個隨從,與內房一門之隔的外房只剩兄弟二人冷目相對,阿兄這般殷勤,莫不是仍舊惦念著少時,念想著她吧? 我不是你,沒有那么多執念。李元纮回道。 是,李元符撐著身側的桌角,若不是那副丹青,恐我到此生都不會知曉阿兄的心思,久別重逢,再相見時,阿兄難道就不會再次心動? 李元纮輕輕挑起眉頭,旋即從其身側略過,費盡心思強求,最終只是害人害己而已,她絕非你眼中看到的那樣簡單。 李元符顫笑,向父親推舉自己代替弟弟迎親的不是兄長你嗎,何必說些冠冕堂皇之話來掩飾。 隨你怎么想。李元纮旋即邁步離去,兄友弟恭似乎只存在于外人眼里以及李元符兒時的記憶里。 對于兄長的這份冷漠,李元符怒睜著不滿的眼神竭力咳嗽了幾聲,用來捂嘴的白帕很快便多了些許染開的紅色。 阿嗣。 隱約聽見呼喚的阿嗣從門外輕輕推開,郎君。阿嗣入內抬頭,旋即箭步上前將李元符扶住,一臉擔憂道:郎君今日的氣色不大好,這禮還是免了吧,小人去給您找醫者。 李元符緊緊拽著阿嗣的衣袖,惡狠狠的瞪向門口,將自己的病化為仇恨全然加到一個人身上,今夜洛陽城不禁宵夜,你去修文坊贈酒一壺,給鳳閣舍人王瑾晨,就說是相府的合巹酒,敬謝王舍人。 喏。 阿嗣領了李元符的命令親自送酒至修文坊,但至門口才得知家主人今日赴宴大內之后便一直未歸家,阿嗣只好將酒遞給府內的家僮,又將李元符叮囑的一番告知讓其代轉。 解除宵禁后洛陽城夜如白晝,其繁華更甚,皇宮南門前燈塔彩棚林列,城中各個街巷里都有從西域來的胡商開辦各種表演及幻術。 坊內胡人開設的酒樓中正有胡姬于臺上獻舞,樓中的陳設與音樂皆充滿了異域風情,最頂樓靠北向開窗的房間正對著一座官員府邸,府內張燈結彩,熱鬧由黃昏一直延續到入夜,房屋內外燈火通明。 房中沒有表演的胡姬也沒有奏樂的樂人,只有一個穿褐色圓領袍的隨從拖持著一把西域式樣的銀壺弓腰將一只銀空杯倒滿,旁側安坐著一個紅袍官員,待酒斟滿便伸出手端起銀杯細細端詳著杯中的葡萄酒。 相府的人來報說李元符已病入膏肓,便是連行走都需要人攙扶,小人已去信讓他候在門外代替守夜,以防不測。 紅色的酒液在燭火下印著一雙有些許濕潤的眸子,隨著輕輕搖晃,杯中的雙眼變得格外模糊,而后舉杯一飲而盡。 當空杯被重重砸在木桌上,堵上身家性命卻越走越遠。旋即長舒了一口氣,用食指沾了些許茶水在桌案上比劃,再去辦一件事,查清這個人后想辦法掌控為己用。 隨從見之將酒壺放下走到桌前叉手應道:喏。 待人走后,紅袍撐著膝蓋跪坐起身,隨手拾起桌案上的酒壺踉踉蹌蹌的從房中邁出至閣外的長廊上,一手扶著蘭軒一手拿著酒壺仰頭往嘴中送酒,看著樓前府邸內的燈火,眼中閃爍微光撲朔迷離,后悔與怨恨交織在一起,就連入口的西域葡萄酒也變得十分苦澀。 清風徐來,一股淡淡的花香縈繞鼻尖,噠,噠,噠身后的房中突然傳來腳步聲,聲音輕柔不似男子,不勝心煩的人撫著額頭沉了一口怒氣壓在心中道:不是說了我不需要...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世家女子在十四夜的燈會皆盛裝打扮出來賞燈,入內的女子顯然還未來得及將華服更換下,旋即邁步上前將紅袍手中的酒壺卸下,王舍人心傷,便在這兒躲著一個人喝悶酒么? 王瑾晨回頭,反復開合了幾次眼睛才看清女子額間的花鈿,如唇上口脂,妖艷如火,宋姑娘怎知我在這兒? 宋令儀靠近欄桿垂手輕輕搭在桿子上,俯視著眼前整座相府,微風輕輕從樓頂吹過,拂起肩背上淺紅色的披帛,相府旁邊唯一一座酒樓,能觀全整個坊間,且以奴家在洛陽的人脈,想找到王舍人還不易么? 王瑾晨遂將頭轉回,皎潔的月光打在一張毫無精神的臉上,與宋令儀妝容未卸的精致截然相反,滿眼只剩喪氣與頹廢之態,又是公主要你傳話嗎? 宋令儀沒有否認,只淡道了一句,今夜什么事都不會發生。 什么事都不會發生?王瑾晨低頭冷笑,這話在你們口中說出來當真是輕。 因為是你在乎她,而不是我們。宋令儀回道,你既然沒有這個本事去周全就也沒有資格去埋怨,她之所以接受公主的交易便是從你身上看不到希望,既是復仇,也是擺脫家族控制,這是身為女子的無奈。 王瑾晨漸漸陷入沉默,宋令儀便側頭提醒了一句,如若我沒有猜錯,明日相府便會紅事變白事。 明日?王瑾晨睜大雙眼。 相府 吱~朱漆門被人輕輕推開,婢女扶著李元符進入婚房的內室隨后便被支走,連同司儀一起撤下。 李元符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抬手倚在桌邊,雖坐著,卻心中很是不安,榻上坐著的女子沒有持扇掩面,更沒有一絲想要過來攙扶的舉動。 蕭婉吟冷了許久后才從榻上坐起,李元符見之慌張開口道:今日沒有來親迎讓你受委屈了... 學醫之人很清楚這聲音代表著氣虛,旋即走到行禮的桌案前將酒倒入分作兩半的葫蘆中,你這身子,禮就免了,但大婚之日的合巹酒還是要意思一下的。說罷,蕭婉吟便將盛了些許酒的兩只瓢拿起端到李元符身前,當著他的面先將其中一瓢酒飲盡,你若怕我下毒... 話還未說完,另一瓢酒便被奪了過去當面飲下,你我今日大婚,既是合巹酒,又怎能讓你一個人喝呢。話音剛落,李元符便被這入喉的燒酒嗆到,引來一陣發虛于咳嗽。 然眼前這個已經是名義上的妻子見之卻無動于衷,不免讓其感到一陣心寒,加之自己因病而體虛力不從心,心中忽然生有不甘,七娘可知自幼與你在長安相識一同長大,你心心念之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