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只有把北燕人趕走,才有余力去幫扶謝昭。 想到這他不由搖頭失笑:謝昭那小子可比我機靈多了,又有裴邵南那滿肚子壞水的家伙在,怎么著保全自己應該沒問題?;蛟S比起自己,謝昭更擔心我? 下屬聽到他的自言自語,沒忍住唇角微揚,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答:謝大人的確是這么說的。 果然。 廖青風眉眼飛揚,人都精神了許多,含笑問:聽你的意思,咱們小謝大人似乎有讓你帶話給我? 下屬想到謝大人的話,努力憋笑:謝大人說:廖青風你就別咸吃蘿卜淡cao心了,我這御史一向當得威風凜凜,你什么時候見過有人讓我吃癟?御史臺的人就沒有吃素的。比起我,廖青風你還是多看著點自己,本來就不如我長得俊,要是再缺個胳膊斷個腿,你回京還怎么好意思和我站在一處? 縱然下屬話語平穩,可廖青風聽著這話,腦海中卻不由自主響起了謝昭調笑的語氣,于是哈哈大笑起來。 廖青風橫眉豎眼氣得要跳腳,唇角卻高高揚起,笑容肆意快活,嘴上罵道:這個謝昭真是刻薄,有這張嘴在,我還擔心他什么,當真是我多管閑事了! 當初在京城與謝昭勾肩搭背吃著糖葫蘆和糖炒栗子的模樣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廖青風心中一松,眼眸浮現出幾分暖意。 他和下屬抱怨:這個謝昭,等我回去京城,定要告訴他小爺我可比他俊多了我這邊疆的風是白吹的?這日頭是白曬的?你家將軍我這模樣,可不比他一個比女人還要白的文官還要俊多了?論四書五經我比不過他,可他謝昭顛倒黑白一定要說自己更俊,這點我卻是半點不服的。 下屬想到當初謝昭說話時的模樣,再聽著廖青風此刻假意生氣的話語,輕聲感慨道:您和謝大人的關系真好。 廖青風擺擺手,哼了一聲:那你想錯了,我和謝昭的關系一點都不好。你瞧瞧他那話,他那話是對兄弟該說的話嗎?枉我這么惦記他,權當真心喂狗了。 下屬不至于聽不出來正話反話,笑笑不說話。 書房的氣氛總算輕松下來。 廖青風今日在兵營待了一天,又是練兵又是與人商量戰術,說是身心俱疲也不為過。如今知道謝昭暫且安好,他心中的一塊大石勉強落地,所有的困意便一起襲來,讓他生出幾分睡衣來。 就在他剛想吩咐下屬退下時,突然聽到門外響起一陣慌張急促的腳步聲。 廖青風抬起頭,便見一位并不眼熟的年輕士兵奔跑著從屋內推門而入,跪倒在他面前。由于奔跑得太急,喉嚨中灌入不少冷風,年輕士兵表情痛苦地平復呼吸,堂皇開口:將軍,不不好了!糧倉糧倉 糧倉? 廖青風右眼皮跳了跳,霍然起身,急急追問道:糧倉怎么了?! 年輕士兵一咬牙:糧倉糧倉著火了! 糧倉著火了? 廖青風身形一晃,幸而用手撐住了桌子,這才穩住身子。糧草對于一支正在處于戰時的軍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時候糧倉著火不亞于天降雷霆,不說是年紀輕輕當上將軍不久的廖青風,便是他爹廖原碰到了這種情況,少不得也要急得跳腳。 真是破屋更遭連夜雨,漏船又遭打頭風,壞事都約好一起上門了。 但這時候干著急毫無用處。 廖青風只能連夜請來幾位部下細討糧倉著火一事。他追問管理糧倉的人: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如今糧草還剩多少?能夠支撐幾日? 糧倉一向是重中之重,管理糧倉的這位官員也是謝延和廖原的舊部下,在忠誠上絕對沒有問題。據聞糧倉剛起火,這位官員接到消息后連外衣都沒急得披上,就趕往糧倉跟著一同救火,身先士卒。 聽到廖青風的問話,年過中年的黝黑官員滿面愧疚:糧倉向來是不允許閑人靠近的,今日火起,據看管小吏所言,乃天氣干燥,糧草自燃所致。 糧草自燃以往在別處也曾發生過,因此在座其他人都抿唇鎖眉,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不能接受又怎么樣?看守糧草的都是從謝家軍里精挑細選的忠誠之人,在座誰也不會認為謝家軍出了內鬼。 在滿室的寂靜中,中年官員長嘆一口氣:即使在發現起火后盡快撲滅火勢,但糧草仍舊被燒了十之七八。 廖青風又問:剩余的糧草還能支撐幾日? 中年官員有些不敢對上青年將軍堅定又充滿希望的眼眸了,這雙眼里不該有失望。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他舔了舔干澀到起皮的嘴唇,聲音喑?。悍A廖將軍,這些糧草只能支撐喉頭微動,終究還是道:不足七日。 不足七日? 本就安靜的書房更是死寂,一時之間,就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一位武將低聲道:諸位別忘了北燕那里傳來的消息,聽聞北燕那位皇帝打算領兵出征,為此,他又在北燕征召了十萬士兵 謝家軍所向披靡不假,可再勇猛,以一敵百也不過是自取滅亡。 廖青風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人,他也不想讓謝家軍那么多鐵骨男兒因為他的錯誤犧牲性命。在這紛亂的夜晚,他的頭腦卻異常清醒。 毫不猶豫的,他肅著臉起身,大手拿起一旁筆架上的狼毫,在其他人驚奇的目光下飛速寫完了兩封信,然后分別塞入兩張信封中,遞給身旁的下屬。 我們不能敗于北燕人之手,更不能敗于所謂的天災人禍。 廖青風眉眼冷峻,對下屬道:勞煩你再替我跑一趟京城,然后將其中的一封信教給丞相我們兵力不夠,那就請朝廷請援軍來;我們的糧草不夠,也煩勞丞相和戶部的張大人多替我們cao勞,從別處糧倉調來。 有走得遠的武將問:那另一封您要給誰? 廖青風眉眼舒展,自得知糧草著火后露出今晚第一個說得上是輕松的笑意。青年將軍想起在京城的友人,咧開嘴無聲笑了笑。 給誰? 當然是給謝昭了。 這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也是他愿意托付后背的人。哪怕丞相那邊出了意外,這人也會拼死替他和謝家軍爭出一片天來。 廖青風這般篤信。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昭說話真欠?。ǔ舐暎?/br> 可他還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突然小小聲) 小廖表示:為你扛刀子下火??梢?,但休想我當你面夸你一句你比我還俊(* ̄︶ ̄) 第112章 舉薦 延定到京城的距離遠,哪怕快馬加鞭,謝昭收到廖青風的信封也是在兩日之后了。 北燕來勢洶洶,謝家軍卻糧倉起火 謝昭深呼吸一口,把不自覺捏得有些皺巴巴的信紙放在桌上?;椟S燭火映在他看似平靜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暖意。 他緊緊盯著面前之人,低聲問:現有的糧草還能撐幾日? 受命從延定趕來的男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縱然一身風塵仆仆,但仍舊一臉堅毅。 想到眼前這位就是謝將軍的獨子,他假裝不經意抬頭,視線掠過對方清俊毓秀的容顏,然后再次低頭。 自屬下出發之時,糧草尚且能撐七日。頓了頓,男人繼續道:但這日期并不是謝家軍能堅持到的最長日期。 他說得平淡,話中蘊含的意思卻稱得上自信。 謝昭問:這話是你們小廖將軍說的? 容貌尋常的男人點點頭:雖然糧草只夠七日,但只要分配得好,多熬幾日也不是問題。 他咧嘴笑:小廖將軍有信心做得到,謝家軍也有信心做得到。 多熬幾日不是問題?謝昭自然不會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多熬幾日是件輕松的事情。 外敵來襲,軍內又糧草短缺,行軍做事自然多有掣肘,將原本只夠七日的糧草分配到熬過七日,少不得要精打細算,每日減量,咬牙堅持的到底還是將士們。 謝昭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帶給廖青風一句話。 長吁出一口氣,他微笑道:謝家軍在,謝昭在,謝家軍出了事,謝昭也絕不會茍活。 男人看著他異常平靜的神色,不由楞在原地,許久才露出一個笑。 多日的憂愁和緊張奇異地被撫平,他嗯了一聲,滿懷信任地看向對方:有您這句話在,小廖將軍也就放心了。 拜大峪的官制所賜,自建朝以來,大峪的朝堂之上就熱鬧得很,百官向來不吝于表達自己的觀點,又有言官一側監察,多人為一事爭辯得面紅耳赤也不是什么難得一見的畫面。 自從成王在獄中出事后,朝堂上的爭吵更是一日激烈過一日。 有人執著于調查成王過世的原因,有人還在為先皇過于草率的喪禮指責禮部和丞相的不用心,也有人渾水摸魚,趁著混亂的時候開始排除異己。 在吏部和工部給事中王宣和韋成文的帶領下,陸陸續續有言官站出來指責林錚、裴書林、楊巡等人結黨相營。 依給事中韋成文所言,那便是:外有強敵來襲,內有先皇薨逝,幾位大人貴為尚書,身居高位卻不為幼主排憂解難,反而一味沉溺于往事,浪費大量時間精力于細枝末節,著實令臣等不平!各位大人口風一致,言辭間又對丞相頗有怨言,敢問各位大人意欲何為?難不成只有北燕的鐵騎到了城門口,各位大人才會滿意? 這話口氣極重,話語中的內容也著實顛倒黑白。 不說林錚和楊巡半分沒有被嚇到,便是裴書林聽了這話都不由眉毛一挑,訝然反問:先皇過世一事尚有疑竇,韋大人是覺得徹查此事不應該嗎?對抗北燕一事,本官與林大人、楊大人更是支持到底。至于口風一致 說到這,一向溫文爾雅的老好人難得露出鋒芒:對于一事立場相同,便是你口中所言的口風一致么?你說本官與林大人、楊大人三人口風一致,言辭間又對丞相頗有怨言,不知意欲何為,那本官倒是想問問你,你今日與王大人等人口風一致,言辭間對我三人頗有怨言,更有挑撥我等與丞相的嫌疑,你這是意欲何為?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反駁的竟然是裴書林。 韋成文自然也沒想到這點,他被裴書林最后的反問問得額頭冒汗,訕訕一笑后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站在原地。 實在是裴大人的反問直擊要害,他若是反駁,少不得要被扣上一頂挑撥離間的帽子。膽子再大,韋成文也不敢同時與幾位尚書和丞相作對。 見韋大人啞然,丞相大人的勸解才姍姍來遲。 韋大人等不過是急火攻心,這才出此言,裴大人倒也不必太過較真。 輕飄飄地把這事輕拿輕放,徐一辛與林錚目光相對,清晰地看到了對方嘴角的一抹冷笑。他并不動怒,移開視線后,語氣仍舊和煦:今日內憂外患,圣上尚且年幼,吾等更應排除萬難,齊心協力解決問題才是。 丞相大人都這么說了,自然又是一堆人迫不及待地應和,連聲稱是。 真是一出好戲。 裴邵南斂眸,聽著耳邊一溜官員們對徐一辛的吹捧,眼底劃過一絲嘲諷。 謝昭站在原地,想到自己昨晚收到的信件,不自覺看向前方徐一辛的背影。他抿唇蹙眉,沒有等到徐一辛開口說起延定的事情,心中漸漸開始不耐煩,耳畔傳來的阿諛奉承愈發如鴉語般枯燥難忍。 他出神想:果然,這世界上最不缺的果然是墻頭草。 這段日子里,眼見徐一辛在朝上的地位提升,上趕著做走狗的官員便開始如一茬又一茬的野草,風一吹便肆意生長,蔓延開來。 等這波人拍完馬屁后,謝昭還是沒等到徐一辛開口提及延定的事情。 謝昭腳步微動,剛想站出隊列,便見身旁有人動作比他更快一步。他側過頭去,有些審視地盯著殿中輕松自如的萬旭,下頜漸漸繃緊。 萬旭注意到了謝昭的凝視,面上的笑意愈發深重。 臣今日有奏折,望諸位聽上一聽。 在百官各異的視線中,他勾唇一笑,握著笏板微微躬身:臣竊以為國有危難時,更應選賢任能。如今新朝剛立,百廢待興,正是提拔那些德才兼備之士成為國之棟梁的好時候。 話音剛落,殿中幾位大臣平穩如山,一些品階低的官員卻神色松動,蠢蠢欲動起來。 萬旭這話是要舉薦人的意思? 如今朝中形勢的確混亂,幾位尚書和丞相太后之間的不對付,朝中有眼見的人都看得出來。按理說這時候老老實實當個鵪鶉保全自己才最安全,可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膽大的人,若是把握好時機,未必不能在危局中乘勢而上,分得一杯羹。 朝中不少人在這一刻眼眸微閃,打起了小算盤。 徐一辛問:萬大人說得很有道理聽萬大人的意思,您這是有了合適的要舉薦的人選? 萬旭道:不瞞徐大人,臣的確心中有了要舉薦的人選。 在滿朝文武或震驚或了然或冷淡的目光中直起身來,他側過身子,沖著斜后方看過來的謝昭彎眸一笑:謝大人出身名門,學識品行無一不優,雖然年紀輕,但為人可靠,先皇在時就贊不絕口。 頓了頓,他微笑道:依臣所見,六部比起御史臺更適合謝大人。 謝昭迎上萬旭暗含戲謔的雙眸,心里想的是,果然來了。 繼林昭裴書林等人后,他們終于也開始把刀尖對準了他,對準了御史臺。 萬旭是徐一辛的人,這一點在朝廷上幾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他能站出來舉薦謝昭,他對謝昭的支持幾乎等于了徐一辛對謝昭的肯定。 一時間,朝中又開始暗流涌動。 想得淺的人還在暗自納悶,以為丞相大人想要以六部高位來拉攏謝昭,在這場朝廷斗爭中獲得謝昭的擁護,想得深的人卻在思考這一舉動的真正含義,以及 丞相他是真的想要捧謝昭嗎? 別忘了,御史臺沒有實權,卻有一道隱形的免死金牌。 歷朝歷代,只要是不想讓自己在史書上留下污點的當權者,哪怕是恨極了御史臺,也少有直接向御史臺下手的。 言官存在的意義就是要敢于直諫,在言官沒有犯大錯的情況下動了言官,史書和民眾少不得要給當權者冠上一頂昏庸無道、小肚雞腸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