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4)
今晚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此時神經不再緊繃,困意便一下子席卷而來。太子的聲音低了下去,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對身后的太子妃輕聲說道:本宮小憩一會兒,你候在一旁,一個時辰后喊本宮起來。 等聽到太子妃滿是柔情地一聲應答后,太子放心地閉上了雙眸。 彼時的他怎么也沒有料到的是,今晚這一出好戲還沒有結束。這個詭譎又跌宕的故事的結局,居然是他的太子妃一手譜寫的。 鋒利的玉簪直直從后背刺入了太子的胸膛,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鮮血一點一滴地從胸口的傷口滴落,染紅了身下的床榻。電光火石之間,太子忍受著疼痛,忽的想明白了什么。 他艱難地翻過身,瞪著流著淚跪倒在身前的太子妃,聲音嘶?。耗隳阗v婢!你什么時候和和徐 比您想象的時間還要更早一些。 太子妃握著他的手,哪怕太子掙脫著要甩開她,她還是攥著太子的手不放開。在太子厭惡的目光中,她凄然一笑:我愛您,可您不愛我,也不愛臻安你愛宛如,你愛臻瑔,你在將來還會愛上很多女人,還會愛上許多孩子可我的臻安,他那么小的一個孩子,他只有我一個人去愛他。 瘋女人!真是個瘋女人! 失血過多,太子已經漸漸覺得頭腦昏沉,全然靠著滿腔憤怒睜大眼,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太子妃。 太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沒敗在成王手中,沒敗在秦厚德手中,到最后卻敗在一介女子手中。他想起武英殿內徐一辛沉靜的面容,忽然覺得身子一陣發冷:在這樣一個老狐貍面前,他的那點招數又算得了什么呢? 豁出良心做了這么多缺德事,沒想到最后還是功虧一簣。 胸口的衣衫早就被血液浸透,渾身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太子面白如紙,還是掙扎著拔出胸口的玉簪,伸手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 他顫聲道:來來人 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太子妃捂住他的唇,俯身親吻在他的眼瞼上。 淚水從她的眼眶流淌而下,滴落在太子的臉頰上。柔美嬌弱的女人親昵地蹭了蹭太子的面頰,若是忽略太子過于猙獰的面色和身下逐漸蔓延的血液,在燭火照耀下,兩人交疊在一起的身影堪稱宛若交頸鴛鴦,親密無間。 太子妃環住太子的脖頸,依戀地靠在太子的肩頭。自從側妃嫁給太子后,她第一次與太子靠得這般近。 她最后道:您說得不錯,咱們臻安的確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頓了頓,她眼角帶淚,微笑著心滿意足地說道:身為天子,誰的福氣能大過他呢? 身子骨不好又怎么樣? 臻瑔身子再好,也不得不在臻安的身下跪一輩子。 無上權力,潑天富貴。 這是她身為母親,送給自己孩子的最好的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雖然軟組織挫傷還是有些細微的疼,但更新沒啥問題!所以我滾回來啦。謝謝大家的關心~ 這兩章信息量有點大,但相信我這是我開篇就想好的,其實我還蠻喜歡太子妃這種類型的哈哈哈哈。權謀這東西,女人真狠心玩起來也很厲害的呀。感謝在20200916 00:24:21~20201011 15:06: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余四海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5487568 1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6章 堅決 謝昭又做夢了。 頭腦昏昏沉沉,他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似睡非睡,明明掙扎著想要醒來,意識卻被高高拋起,冷眼旁觀。 夢中光影錯亂,火光染紅了眼底,映出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宮殿。他站在武英殿前,眼睜睜看著火光吞噬了威嚴的殿堂,身形不穩。 圣上還在里面! 謝昭目眥欲裂,咬緊牙關,正要沖進殿中,卻見畫面一轉,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是江南的草長鶯飛。不過五六歲的粉團子趴在青衫老者的膝頭,睡得安然無憂。 謝昭靜靜地站在一旁,恍惚間有些明白自己為什么穿衣向來偏愛青色了。因為他的祖父,當朝太傅謝暉,向來都是穿著青色長衫的。 而青色,正是大峪文官統一的朝服顏色。 江南的春天是最美的春天。湖邊的嫩柳發了芽,春風吹得湖面泛起了漣漪,在一片大好春色中,鬢邊微白的謝暉模樣清雋,縱然眼角多了幾道痕跡,可眼神依舊清亮,唇邊笑意淺淡,溫文儒雅。 有蝴蝶頑劣,翩然落在男童的發上,輕輕扇了扇翅膀,而男童卻恍然不覺,嘴巴微張,正呼呼大睡,睡得兩頰泛粉,粉嘟嘟的格外可愛。 阿昭大抵是花兒轉世,所以蝴蝶也要停留在他發上。 謝暉眼角微彎,垂眸看著膝上的男童,低聲喃喃。他伸出枯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愛孫白嫩柔軟的臉頰,笑嘆一聲:我的小阿昭,要是長不大就好了。 即便是在他的羽翼之下活一輩子,那也是極好的。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春去春來,阿昭的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他鬢邊的霜白也越來越多。阿昭正一天一天長大,他也在一天一天老去。 時光無情,不為誰停留??傆幸蝗账麜x去,獨留阿昭一人在世間。沒有祖父和父親的陪伴,他的阿昭更加要比誰都堅強。 生老病死這件事,阿昭,我們都做不了主。在這大千世界里,人若蚍蜉,短短幾十載,竟似眼前流光,眨眼即逝。 溫柔地摩挲著男童的臉頰,謝暉抬起頭來,竟是抬起頭來,朝著站在不遠處楊柳樹下的青衫俊秀少年看來。 他緩緩道:所以阿昭,不要后悔。你一定不能后悔。我們謝家的人,從來沒有后悔過我如此,你父親亦然如此。 風起,柳枝微動,與他的衣擺裙擺一起被吹起,翩躚而動。 謝昭站在楊柳樹下,覺得自己聞到了風中帶來的隱隱約約的江南的青草香味。 他眼眸含淚,唇角卻揚起,隔著時空,在這破碎的虛幻中與許久未見的祖父遙遙相望。這遲到多年的叮囑,究竟是祖父真正說過的,還是他自己妄想的,一切都不知真假,但也無謂真假。 謝昭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年幼時的自己倒在祖父的膝頭酣然而睡,視線一錯不錯。 這是江南,這是謝昭最心心念念、想要回去卻回不去的江南。 火焰再起,一寸寸燃燒。 于是不過瞬息,謝昭那么喜歡那么留戀的江南,便被燒了個精光,一絲塵土都沒留下。 大夢初醒,天翻地覆。 謝昭睜開眼,大腦還未完全清醒,人已經猛地在床上坐直了身子。 他冷著臉一把掀開被子,甚至連外袍都沒披,穿上黑靴就想要向外大步走去。只是他剛站起來,就被一旁一宿沒睡的秉文拉住了手腕。 謝昭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他:放手。 他眸光似刃,又冷又利,刺得秉文打了個冷顫。 秉文從沒見過謝昭這個模樣。 多年來的習慣讓他在聽見謝昭的話后下意識就要照做,可是下一刻回想起這一晚發生的劇變,他又很快反應過來,原本要松開的手再度握上了謝昭的手腕。 遲了。公子,現在一切都遲了。 秉文忍著淚,握著謝昭手腕的手愈發用力。他一夜未睡,眼下青黑,眼眶通紅,模樣憔悴,哀求道:公子,我們不摻和了好不好?這些事兒和您有什么關系,您只是個從六品的侍御史,連每日固定的早朝都不能參加公子,您不要逞強了好不好? 不要逞強? 謝昭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卻發現自己笑都笑不出來。 這不是逞強。他比誰都明白這一點。 謝昭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酸。 等再睜開眼時,他的眼中已經恢復了平靜。 謝昭伸出另一只手,一點點用力地掰開秉文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他望進秉文的眼里,聲音沙啞。 他說:秉文,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從來沒這么清醒過。 手指被一根根掰開,秉文的眼中漸漸浮現絕望。多年主仆,謝昭要做什么,沒有誰會比他更清楚,可正因為太清楚,所以才要攔下。 一個合格的侍從是不會是質疑自己主子的任何決定的。但秉文并不僅僅是謝昭的侍從,他從小與謝昭一起長大,比任何人都明白謝昭又多倔強,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謝昭能過得好。 您一點都不清醒。 就在謝昭要把最后一根手指都掰開的時候,秉文伸出雙手,再度緊緊拉住了謝昭的小臂。迎著謝昭漸起波瀾的眼眸,他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么多年來,秉文第一次忤逆謝昭。 淚水盈滿眼眶,他抓住謝昭的胳膊,用力大到像是拼盡全力在把一個人溺水的人往岸上拖:公子,謝家只有你一人了您別忘了,謝家,只有您一人了 他答應過老爺的,要好好照顧公子的 秉文。 謝昭只是說:我一定要去的。 秉文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謝昭摸了摸他的頭,心中有些酸澀。他故意打趣道:你別忘了你家公子多厲害,我可是當朝最年輕的文狀元呢。秉文,你該對我有信心一點。 秉文終于松開了手。 他控制好情緒,等再抬起頭來,眼眶雖然還有些紅,但面色已經鎮定下來。他看了謝昭一眼,努力微笑:既然公子執意要走,那就去吧。 喉頭動了動,他終究還是把自己最想要說的話吞回了肚中。 再不濟,無論去那里,都有他陪著公子。 總歸不會讓公子孤單就是了。 謝昭深深看他一眼,轉身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再次被秉文握住了。 他看向秉文,無聲詢問。 秉文這回沒有攔他。他松開謝昭的手,拿起一旁早就備好的官服替謝昭穿上??粗律勒R的謝昭,他勉強笑道:公子穿上官服再去。 謝昭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覺得這官服重如泰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心也沉甸甸的。 可他還是穿了。 謝昭站在原地,最后眉眼舒展,對秉文溫柔道:我馬上回來。 說完這話,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屋子。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原本停留在秉文眼眶中的淚水猛然墜落。 他捂住嘴巴,忍住要破喉而出的挽留。 屋外天光明亮,居然是個艷陽天。 謝昭沒有遲疑,步出屋內后,便徑直朝大門走去。對于要去的地方,他心中有數。對于要做的事情,他心中也有數。 府內的奴仆難得見到謝昭這樣冷著面孔、渾身氣勢的模樣,驚得訥訥無語,戰戰兢兢向他問好,謝昭卻恍若未聞,抿著嘴不發一言,不為任何人駐足。 直到謝昭來到府門,被一人攔在身前。 這是今天第二個阻攔謝昭的人。 而在這時候,會出現在謝昭門前的也只有裴邵南。 謝昭的目光從他一如既往從容沉靜的面容上掠過,唇角的笑容隱有譏誚。他懶得與對方再說什么,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是移開目光,語氣冷然。 讓開。 謝昭這么對裴邵南說。 裴邵南不是秉文,所以他身形未動,仍舊如磐石一樣擋在謝昭面前。 沒意義,謝昭,你這樣做根本沒意義。他淡淡出聲,面上隱有疲倦:一切都遲了,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哪怕你是謝昭,你也改變不了什么。 謝昭聽不進去這些話,他還趕著去皇宮做他要做的事。 見裴邵南不僅沒移開身子,反而自以為是地說了一些對他好的話,謝昭的耐性慢慢消失。他隱隱有些不耐煩,再次開口:我說,裴邵南,讓開! 裴邵南抿唇,受傷之色從眼中一閃而過。 兩人十多年的交情,這是謝昭第一次以這種口氣和他說話。 哪怕心中并不好受,但他還是深呼吸了一口,站在謝昭面前,努力心平氣和地謝昭說道:你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嗎?你要進宮找人要說法,至少也得先了解了解那些那些在你昏迷后發生的事。 謝昭為什么會昏迷,還不是拜面前這人所賜。 他哼笑一聲,終于抬眸與裴邵南雙目相視,做出一副聆聽的模樣來。 瞿州的事到底還是埋下了隱患,在昨晚之前,沒有人能想到成王私造兵器是這個用途。這次是裴邵南率先移開了視線:圣上壽宴,成王聯合都尉,帶兵攻進皇宮,金吾衛悍然反擊,所到之處無不血流成河。 他眼眸低垂,似是回想了片刻那個血腥到不可回憶的夜晚,這才慢吞吞繼續道:后來成王一路攻進了武英殿,雙方刀刃相見圣上和太子都在那里,都 援軍還是來遲了一步。 來遲了一步。 謝昭站在原地,覺得一股子冷氣從腳底下一下子往上竄,渾身的血液一瞬間都凍結成冰。 他嘴唇顫抖,閉上眼睛,險些站不穩。 圣上那樣愛護他的圣上 以往不甚清晰的線索在腦海中一一掠過。謝昭頭痛欲裂,偏偏思維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他原本忽略的、想不明白的東西,通通串聯成線。 絕妙好局,無可置疑的絕妙好局。只有用絕頂的勇氣和狠心才能布出的絕頂好局。 謝昭終于反應過來。 指甲陷入掌心,似乎掐出了血,可他半分不覺,攥得指節都發白。 不可饒恕。 謝昭咬緊牙關:徐一辛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察覺到謝昭的不對勁,裴邵南握住他的小臂:冷靜。謝昭,不要意氣用事。他低聲勸:哪怕你想要做什么,也要韜光養晦,伺機而動。 謝昭狠狠甩開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