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托太子之命? 齊闌皺了皺眉,只能把這個看起來好似溫和書生的朝堂后起之秀放了進來。 裴邵南被帶進書房的時候,就見容貌冷峻的北燕三皇子正坐在窗前,目光遙遙望著院子里,悠遠地像是在想著什么遙遠的事。 他面前的小桌上放了一杯茶,茶早已涼了,可還是滿的,半分沒被人動過。 察覺到裴邵南的到來,傅陵沒有回頭,只是懶懶地問好了一聲:裴大人一向忙碌,今日怎么有空來寒舍? 裴邵南把太子的信放在小桌上,溫潤道:我只是來替太子送封信。 傅陵也不看那封信。 他轉過頭來,清冷又寧靜的目光落在裴邵南的身上,想起對方和謝昭的關系,不由眼眸略深,語氣上揚:只是送信? 被您猜中了,不止是送信,也是想和您說些心里話。 裴邵南微微一笑,替傅陵重新斟茶,把溫熱的茶水推到傅陵的面前。迎著傅陵冷冷的視線,他半分不懼,仍舊唇邊帶笑,動作悠然:我只是想勸勸您,以后和阿昭保持距離。 和阿昭保持距離。 阿昭? 傅陵跟著輕聲念了念這兩個字,抬眸看裴邵南,自嘲道:我一個被北燕放棄的質子,離謝大人近還是遠真的有那么重要? 如果您只是個普通的質子,那當然不重要。 裴邵南淡淡地笑了笑,可說出的話卻意味深長,讓傅陵忍不住瞇起眼睛,不由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眼前這位被裴家給予厚望的繼承人。 裴邵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他嘆了口氣,喟嘆道:您尚且自身難保,何必再拉上一個阿昭。 他拿起茶杯,與傅陵面前的茶杯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傅陵沒有喝這杯茶。 他喝不下。 裴邵南也不逼他喝。 他看著窗外許久,神色寧靜,不言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或許是一盞茶,又或許是一個時辰,裴邵南才低低道:殿下,起風了 第24章 瑪瑙 天色昏暗,守衛站在城門口,攔住面前這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這幾人的衣著服飾與大峪百姓略有不同,大多身著深色衣衫,眉目深邃,深色冷峻,唯有為首之人生了一張笑臉,一見到人就露出笑,兩撇小胡子一抖一抖,教人見之可親。 守衛面色不是很好,語氣也有些沖:北燕來的? 北燕和大峪多年在邊境有摩擦,十多年前打得激烈的時候,死傷更是不計其數。因此雖然兩國休戰這么多年了,但看到這樣明顯北燕打扮的人,守衛不免還是有些遷怒。 這位官爺好,我們是來京城賣瑪瑙的。 那為首之人也不介意守衛的態度,聽到話后彎腰躬身,笑瞇瞇地把通行證從袖中掏出,雙手恭敬地遞給守衛。 北燕多產玉石,京城的貴婦小姐們愛得不行,這些年來到京城賣瑪瑙的北燕商人實數不少,因此他這么說,守衛心中的懷疑散去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見另一個守衛去檢查馬背上的貨物,守衛把通行證還給男人,一邊隨意地問。 男人笑呵呵:我叫曾程,今年三十三,這次是頭一回來京城。 他不著痕跡地拍馬屁:這一路上看下來,大峪的山水秀麗,我和手下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比我們北燕的風景要好看太多。 曾程這樣夸大峪的風景,守衛當即臉色緩和,露出笑。 他往旁邊一站,給曾程一行人讓出路來:知道就好你們在京城多待些日子,才會知道什么叫盛世太平、繁華之都,只怕待久了北燕都不想回了。 曾程把通行證收好,諂媚地附和: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等入了城,身后也看不見那兩個守衛了,他臉上的笑意頃刻間就消散。 盛世太平?曾程冷笑一聲,自言自語:也不知這盛世太平到底能維持多久,你們也就這些時日能笑出來了。 一行人穿過街巷,來到一家珠寶店內。 掌柜剛把女客送到門外,就看到了帶著手下牽著馬走來的曾程。他的面色猛地一變,又很快恢復鎮定。 女客好奇問:他們是誰? 是以前做過生意的北燕人,送瑪瑙來的。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恭謹,您要的首飾我們明天就差人送去您府上。 女客滿臉驚喜: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她等不及地問:要不我明天自己來一趟? 掌柜引著她上了車,微笑:怎么好意思麻煩您等,我們的人跑一趟也沒什么。 把女客送走后,掌柜走到曾程面前打招呼,態度熟稔:曾老板親自來送貨?快里面請,我讓人給大家泡杯茶。 等進了屋子里,他卸下笑臉,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恭恭敬敬地給曾程磕了個頭。 小的見過大人,多年不見,能在此地再次見到大人,實在是小的的榮幸。 曾程坐于上首,漫不經心地扭了扭食指上的扳指。 要不是這事重要,我也不會親自跑這么一趟。 想到最近發生在都城的一系列事,以及出發前來自那一位的命令,不由頭疼。 曾程起身,負手于背后,站在窗前,掌柜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冷淡的聲音:看來這一次,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日子了 第二日,長得瘦小的珠寶店伙計從店里出發,帶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珠寶,獨自前往了昨日女客所在的府邸,給她送上了女客之前早已經定好的首飾。 女客的丈夫官職不低,府邸正是位于學涯街上。 在送完首飾后,伙計又從學涯街里出來,在經過其中一戶住宅的時候,袖口微動,有什么東西便順著他的袖子滑落到住宅門前的地上。 似是沒有發覺這動靜,伙計神色如常地出了學涯街,重新回到了珠寶店內。 在伙計離開后的一盞茶內,齊闌打開門,打量周圍后,見四周無人,便低頭從地上撿起了一塊黑色的瑪瑙石,繼而再度關上門,緊攥著那瑪瑙石直奔傅陵的書房而去。 傅陵看他慌慌張張,蹙眉:來消息了? 齊闌把瑪瑙石遞給傅陵:是的。 傅陵接過瑪瑙石,在這看起來光滑無痕的瑪瑙石表面一處輕輕一按,那瑪瑙石就輕輕松松地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一張字條來。 傅陵展開字條,等看清字條上的字,饒是往日一向鎮定的人,這時候也忍不住手一抖,露出些驚訝的神色來。 齊闌上前一步:殿下,怎么了? 傅陵起身,把那字條放在了燭火上,任由那小小的字條被火苗吞噬。 他嘴唇緊抿,輕聲回答:北燕出事了。 傅陵神色復雜,澀聲道:齊闌,我們可能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北燕?! 齊闌被這話驚得睜大眼,不可思議:這么多年,他們終于要回去了? 那邊主仆二人心思各異,那一邊,剛從牢里被放出來的馮瑞明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以前經常去的蒔花館。 這蒔花館名字聽著風雅,實際上乃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樓,匯聚諸多官富人家和風流才子。自長大后馮瑞明最愛待這里,他家世好,長得也不差,更難得出手闊綽,蒔花館里多的是解語花愿意相伴一側。 馮瑞明是蒔花館的???,他一出現在門口,門童就笑嘻嘻把他往里面迎:喲,這不是我們的馮大公子么,快往里面請。 門童慣會看人臉色,見馮瑞明滿臉不快的模樣,連忙道:韋一和韋二兩位公子都在里頭呢,您要去尋他們嗎? 這韋一和韋二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兩人自言是來自江南的富商之子,這些年就在京城開了幾個鋪子過活。馮瑞明多年前在蒔花館與這兩人相識后,很快把這兩人引為知己,只因這對兄弟實在太對馮瑞明的胃口,吃喝玩樂樣樣都很擅長,更是與馮瑞明一樣,對讀書半分不感興趣。 時間久了,馮瑞明也真正把這兩人當做知心朋友,什么都和他們說。兄弟倆善于見機行事,鬼點子又多,一直順著馮瑞明的話來說,把馮瑞明捧得舒舒服服,愈發喜歡和這兩人待在一處玩。 馮瑞明今天本來就受夠了氣,此時一聽韋一韋二在,只覺得滿心的苦楚都有人可以訴說了。他露出笑來,連忙同門童說:快帶我去韋家兄弟的包廂,我們兄弟三今晚可要好好喝一杯。 包廂里,韋家兄弟正各自摟了一個女人,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說什么。 見到馮瑞明進來,兩人都松開懷中的女人,起身把馮瑞明拉到主位上:馮公子今晚怎么面有苦色,是誰這么大膽子,竟敢讓戶部尚書之子受氣? 馮瑞明甩了銀票出來到桌上,吩咐穿了薄紗的女人們拿了錢就出去,別來打擾三人的談話:還能有誰,自然又是那個謝昭! 包廂里只剩下了三人,馮瑞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怨氣深重地說:原以為這禍害終于可以消失了,沒想到命這么大。 他恨恨地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重重放在桌上:還有那個廖青風!不就仗著自己那個在邊境守衛的親爹,整天有事沒事就要把我往牢里帶,這回更是過分,你們都不知道我今日在牢里過得是什么日子! 韋一咂咂嘴,沒忍住好奇:廖大人這回怎么對付你了? 怎么對他? 馮瑞明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悲憤道:他把我和耗子們關在一起就算了,大晚上還讓人給我講一些活靈活現的鬼怪故事,害得我一整晚不敢閉眼,現在都有些頭暈眼花。 嘿,廖大人這一手可真夠壞的。 韋家兄弟看到馮瑞明眼下的青黑,憋得臉都紅了,才沒當著馮瑞明的面笑出來。 韋二連忙替馮瑞明把酒滿上,連聲勸:多喝點酒,喝多了就什么糟心事都忘了。 馮瑞明就這樣在韋家兄弟的勸說下喝完了兩三壺酒。 這一壺壺酒下肚,他不但沒消氣,反而心中更加郁悶,想到自己身為尚書之子卻被謝昭和廖青風兩人欺負成這樣,不由狠狠砸了杯子,喊道:喝喝喝,我想到了,我連喝酒都喝不過謝昭! 讀書沒人家好就算了,砸了一個不夠,馮瑞明氣得又砸了幾個杯子,房間里一時叮叮當當的,我連喝酒都喝不過他!簡直氣煞我也! 見人似乎真的有些頭腦不清了,韋一意味不明地看了韋二一眼,緊接著摟住馮瑞明的肩膀,半是勸慰半是引誘地道:馮大人,我這里倒是有個法子能讓你出口氣,好好整一整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老和您作對的謝大人。 能夠整到謝昭? 馮瑞明有些心動,可是想了想,還是猶猶豫豫地擺手拒絕:這謝昭有些邪乎,每回和他對上,這家伙都好好的,我倒是吃了許多虧。 他回想起在牢房里受的苦,更加堅定地道:我還是離他遠一點吧。 咱們又不對謝大人出手,人家出身高貴,又有圣上偏心寵愛,我們當然不敢動。 韋一嬉皮笑臉地貼近和馮瑞明的距離,哥倆好地拍了拍馮瑞明的背,把馮瑞明安撫下來才說:可是謝大人不能動,不代表他身邊的人不能動啊。 馮瑞明眼睛一亮,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哥說的有道理。 韋二坐在一旁,和馮瑞明說:您和謝大人對上,尚書大人和圣上肯定不會和您站在一邊,就是看在謝將軍的面上,他們也會保住謝大人,容不得別人動他分毫。 他沖馮瑞明眨了眨眼睛,壞笑道:可是如果您動了謝大人身邊的那些人,又有誰會因為這種小人物來責怪您呢? 韋一附和:是啊,圣上日理萬機,哪有空管這么多。 馮瑞明被廖青風整怕了,難得有些畏縮:謝昭會去圣上面前告我一狀嗎? 怎么可能會去! 韋二瞪大眼睛,理所當然地說:謝大人怎么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去煩圣上。更何況您不是說他腿受傷了嗎?他知道這事后只能在床上氣得發抖,還有本事跑進宮里去? 韋一嘿嘿一笑,拉長聲音總結:所以說,謝大人只能在家中暗自生氣,卻沒法拿你有什么法子。 兄弟倆一唱一和,說得馮瑞明的心砰砰跳。 他順著兄弟倆的話,想到謝昭被他氣得在家里生悶氣的模樣,就不由覺得滿心暢快。更何況他也覺得兄弟倆說的沒錯,他又不動謝昭,圣上看在他的父親面上,肯定也不會因為那些平頭百姓而責怪于他。 這樣一想,馮瑞明猛地一拍桌子,氣勢洶洶站起來。 他咬牙切齒:好一個謝昭,這回一定要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對策有了,現在問題是,對誰動手比較好? 謝昭身邊有什么人是動了也不要緊的? 這問題實在簡單,馮瑞明腦中轉了一圈,很快就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來。 韋家兄弟見他情緒高漲、滿臉憤怒的模樣,不由對視一眼,露出隱蔽的笑來。 因為腿部憂傷,竇舜特意讓潘岳來看望他,還托潘岳來和他說,讓謝昭老實一點,在腿傷未好前不必去御史臺了,就在家好好休養。 這一日謝昭睡得正香,猛然間被人搖醒。他睜開眼,就看到了面前滿臉驚慌的秉文和不知緣由大早來到謝宅的小峰。 謝昭迷迷糊糊問:怎么了? 秉文大嗓門:公子,出大事了! 謝昭一下子清醒過來:什么大事? 他似有所感,把目光對向滿臉淚痕的小峰。 小峰抽噎著抹了把臉,淚珠子從眼里不斷落下,謝昭和秉文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撲通一聲跪倒在謝昭面前,哽咽著說:謝大人,你快救救我娘! 男孩的額頭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我娘我想她!我娘她被馮家那個惡霸擄走了,說是帶回去當他的第七房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