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為何要開春才發賣? 害,只是開春發賣的奴仆更多些,并不是別的時辰沒有,大多數人家也是舍不得自己的兒女發賣,說到底還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開春以后許多老百姓缺糧食缺莊稼種子,出于情分多留了一個年節的孩子自然就會在這當頭被賣。掌柜的道:今年發賣的人比往年都要多,也不知當下行情如何,若是恰當,我也打算買個奴仆幫我守著鋪子,平日還能拾掇伺候著家里。 鄭江停聞言有些心動,若是買個奴仆幫自己辦事兒,那賣身契捏在了手上,自然是不怕人不靠譜了。 如此想著,他便尋去了發賣人口的地方。 在這年代發賣奴仆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是隨處可見,縉城是大城,有專門的一片兒地供買賣奴仆。 鄭江停走進去時,里頭嘈雜的很,一大片空地上聚集滿了人,奴仆多數都被拴著,也有被裝在籠子里的,周遭有伢子一邊守著,一邊招攬客人。 老爺,老爺,來瞧瞧我這兒的奴仆,全是妙齡小哥兒女子,挑兩個回去洗衣做飯可好著咧! 鄭江停掃了前來招呼的伢子一眼,伢子便以為他起了心,連忙扯了個還算水靈的姑娘上前:這是咱最好的貨,小手可靈巧,最是會錘肩捏腳了。 鄭江停未曾搭理人,他要買也是買能踏實干活兒的,買個小姑娘回去干啥。 伢子見他往別處去轉悠了,嗤了句:本地的好貨不瞧,要去看外地的。 鄭江停聞言,偏生就往那別縣來的伢子那兒挪。 老爺,想選個什么奴仆,咱這兒都齊全。 伢子cao著一嘴外地口音,和縉城里說話的語調有些出入。鄭江停背著手瞅了幾眼,似乎拿出來發賣的都是些年紀不大的孩子,一個個瘦骨嶙峋,看起來便更小了。 有沒有年紀大些的? 伢子琢磨了一下:有,有!您稍等一下。 話畢,鄭江停便看著人離開壩子,不一會兒便領了個中年男子出來,約莫著得有四十好幾。 老爺,您瞧瞧這個怎么樣?看著老些,其實才剛剛四十,還會認幾個字咧,以前是大戶生意人家做事的,后頭生意賠了養不起奴仆才發賣了出來。伢子盡是挑著好處說,這來買奴仆的都選年輕好瞧的,上了年紀的氣力勁兒不如年輕人不說,也干不了多少年了,買回去大多數都得吃虧。 原他也沒打算收這年紀大的,可是發賣奴仆那大戶人家一連賣了五個奴仆,瞧著品貌都還不錯,價格也賣的不算高,但獨獨有要求是把年紀大的也夾在其中一并賣來,沒法子,為了好的也只能收下了。 沒成想這收下就砸自己手上了,一連去了三四個大省城一家出來的奴仆都賣出去了,偏上還余這個,不過好在眼下可算是有個買主想要年齡大的了,今天說什么也得給賣出去。 還杵著干什么,叫聲老爺。 伢子推了男子一把。 老爺。 鄭江停聽其也一樣夾了點外地口音,對此倒是還挺滿意,如果買個外地的奴仆,到時候裝起來恐怕會更像一些。 你這要多少錢? 伢子兩眼冒光:老爺誠心要我給您這個數。 鄭江停瞧著伢子比了個八,心里有了個底兒,八錢買個奴仆倒也不貴,今年賣奴仆的多,價格自然會壓低很多,再者這奴仆都是以品相定價格的,眼前這個也差不多是這個價了。 不過即使價格不錯,他兜里也沒這么多錢啊,尋日里飯館兒賺的錢被纖哥兒管著,飯館兒開的時間長了,早上也不用自己上菜rou市去買東西,人會直接送到鋪子里來,纖哥兒再直接給錢記賬,他日里未曾買東西便未去取錢放在身上,原本是有一兩多銀子傍身的,可給纖哥兒買脂粉時花去了不少,時下是不夠了。 他久久未曾表態,伢子的心提了起來,可別是又不要了,他試探著問:老爺覺得怎么樣,價錢咱也好商量不是。 七錢,七錢如何?再不能低了。 鄭江停無奈一笑,沒講價倒是還把價格給熬下去了:身上沒帶那么多銀子,用別的換成不成? 那老爺想用啥換? 鄭江停想了想:四十升谷糧如何? 去殼兒的米糧二十文一升,未去殼的十七八文看品質,鄭江停自認他的谷糧能賣最高的價格,伢子絕對虧不了。 伢子到底沒有看到貨,聽聞鄭江停沒有銀子后,霎時覺得人衣著平平,怕也不是個有銀子的主兒,他心里不踏實,扭著沒有一口答應。 我把谷糧帶過來你瞧瞧先,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 得,我也不是不信老爺,只是少有遇見像老爺這般實誠人用谷糧換的。 鄭江停也沒多作廢話,出去尋了個偏角地兒從空間里取出了谷糧,之前為了以應不時之需,他特地放了些麻袋和量米的米斗進去,現在用起來倒是很方便。 伢子抓了一把谷子,谷粒兒纖長顆顆飽滿,一把里頭都沒捏著一個空殼兒,實打實的好谷糧,他抓著都舍不得放下。 成,成,我這就把賣身契給您。伢子連忙把拿出了一把賣身契,食指沾了點唾沫,一張一張的翻找:這兒,老爺您瞧瞧。 鄭江停拿著黃皮紙,上頭寫著姓名出生年號,伢子倒是沒說謊,男子今年才四十,名叫黃京意,原是昌平縣人士。 他收下賣身契后,按照伢子說的去官府做了登記,一番程序走完,黃姓改成了鄭姓,賣身契簡單的修改,黃京意就算是他鄭家的人了。 出了縣衙,鄭江停道:時下還是叫你黃京意。你現在暫時還不能跟我回鄭家,可有什么擅長的,我尋思著先給你找個活計做? 黃京意打小就被家里發賣了出去,如今已經輾轉了三戶人家了,以前十幾歲的時候給村里的大戶耕過地,后頭又被發賣到城里的一戶書香人家,又接著去了一戶黃姓大戶,那也是他跟過最闊綽的人家,只可惜好景不長,老主家過世后,少爺當家沒幾年就把家業敗光了。 這還是第一回 遇見把奴仆買來不置放在家里做活兒而是讓出去做活計的,看來并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他不明白又何苦花這筆冤枉錢。 但做了多年的奴仆,早已經習慣了對主人的交待唯命是從,更何況有了主家怎么也比跟著伢子有上頓沒下頓,跟個牲口一樣強,便也不多過問,只道:粗活累活兒都能做,識的些字,算盤會撥,全憑老爺的安排。 鄭江停心想除了年紀大點,會的倒是還不少,他琢磨了一會兒,想起之前隨賈四爺一同來吃古董羹的一位掌柜說缺個守店的伙計,要是黃京意能去就可以混個住處了,工錢方面倒不要求多少,只要能負責他自己的吃飯開銷就成。 他同人交待了幾句帶著人過去,掌柜的和他混了個臉熟,見黃京意會算賬又老成,倒是賣了個面子給他,人就給收下了,一個月二錢銀子,管住不管吃。 鄭江停把人安置妥當后,摸了三十文錢給黃京意,供他開銷些日子:我素日在旺民街街尾的小飯館兒,若是有事便過來找我,我有事也會來這兒找你,時下就踏實在這兒做事。 黃京意偷摸瞧了鋪子一眼,拉著鄭江停走遠了一些,低聲問道:老爺可是要我在這兒留意些什么? 鄭江停笑了一聲:鄭家開飯館兒的,胥掌柜是開陶碗罐兒的,半點關系沾不著,我能要你留意什么,不過是家里現在住不下,先給你安排個落腳地兒。 既然是此番情況,那老爺又何必 鄭江停知道他想說什么:你買下你自有買下的道理,要你辦的事兒還沒到時候,你只管踏實在這兒干著。 處理好黃京意的事情后,鄭江停趕著回飯館兒,一通折騰下來眼瞅著就午時了,為了空間種子的事情他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趕回飯館兒的正是人多的時候,張賦見著他回來,麻利兒給他倒了杯水。 今兒生意如何? 好著咧,中午預定了三桌古董煮。 鄭江停正要喝水,習慣性的朝柜臺看了一眼,結果卻沒見著柜臺前的人,他把杯子挪開了嘴邊:纖哥兒呢? 諾。張賦抬起下巴,往店中央看去。 鄭江停順勢跟著看過去,眉心一緊:他怎么中午也過來了? 是著咧,李秀才往日都是晚食間才過來,偏生今兒中午就過來了,楚纖公子沒去招呼,他還擱柜臺前杵著。張賦歪著嘴道:我方才去添水聽見李秀才說了一嘴,好似李秀才要去省城趕考了,臨行前特地來邀約楚纖公子去城外的暢春園賞花咧。 原身以前也上過學堂,鄭江停對這些事兒倒是也了解一二,大歷朝會試是在每年的三月舉行,時下已經二月初了,離省城遠的書生確實要早早的準備趕考,都要去考試了,這人還有心思風花雪月。他冷眼問道:那纖哥兒可答應了? 我也不好一直立在那兒偷聽客人說話不是。張賦笑嘻嘻道:我再去聽一會兒? 鄭江停將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塞過去:一邊兒忙去??礋狒[不嫌事兒多。 午后,生意淡了下去,纖哥兒記好賬將賬本交給了鄭江停。 我明日想請一日假,晚食前回來。 鄭江停心中警鈴大作,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好生生的如何突然要請假,是近日累著了,還是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兒,原來大夫開的一些養著身體的藥已經吃完了,我近來身子好了些,想去藥館門診一下,讓大夫重新配藥。 鄭江停面無異色,心下卻翻江倒海,去應約便去應約,如何還扯起謊話來了,他看起來是那種不讓他出去的人嗎:噢,身子好了是好事,去哪里開藥啊,如何要去大半日。 楚纖覺著他的語氣怪怪的,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路有些遠,是城北的一個老大夫,一來一去就得一個時辰,素日里找老大夫看診的病人多,去指不準還得耽擱。我早些與你說,明日你也好安排。 鄭江停見人說的有理有據的,也無法反駁,悶悶道:城北那邊確實是遠,都靠著城門了,你早去早回。 楚纖不知他說這個是什么意思,但見其答應也便沒再多說什么。 次日,楚纖果然早上便沒去飯館兒,鄭江停在飯館兒里心不在焉的忙碌了些時辰,被鄒筠嫌棄的趕了出去:今兒總是笨手笨腳的在這邊搗亂,去,收賬去。 他嘆了口氣,拖著步子繞到柜臺前去,在廚房里做菜還未曾發覺,已經巳時了,天還昏昏沉沉的,往日這個點兒太陽早爬到山頂了,可別是要下雨的天氣。 今兒出門也沒瞧見纖哥兒,不知人出去有沒有多穿些,若是真去了城郊,他一邊慶幸今兒天氣不好不適合賞花,一邊兒又擔心人染了風寒,畢竟身子骨弱,吹點冷風鐵定是跑不了。 他心事重重,幾次差點把客人的賬目算錯,午時一聲春雷,徹底是把他的心給提了起來。 喲,這是要下雨了??? 我出來沒帶傘具啊,快,快吃了飯走。 飯館兒登時一片嘈雜聲,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客人陸陸續續都走了。 外頭的雷聲大的小的越來越密集,整條街都是昏沉的,街上擺攤兒的小販都撤走了大半,鄭江停信步到街上:拿兩把傘。 你這是要往哪兒去? 鄭江停把傘夾在腋下,回頭沖鄒筠道:今兒中午怕是沒多少生意了,纖哥兒出門沒拿傘,我去接我給他送把傘去。 若真是下雨了,李客生要真算個男人也會把他好好送回來,想來也是用不上他的,可到底心里還是放心不下,去瞧一眼也是好的。 纖哥兒早上起的有些晚,趕到城北藥鋪已經不早了,去的晚了前去看診的病人都排起了隊,等挨著他時外頭已經響起雷聲了,看診拿了藥后,他帶著東西趕著往回走。 楚纖! 他一路快著步子,街上也是行人匆匆,四處都是收拾東西的小販,往日里嘈雜的街道時下更是紛亂,他偏頭,竟瞧見李客生竟迎面從城門口趕了上來。 李秀才,你怎么在這兒?昨兒我不是說了不去 李客生一身得體的交領長衫,今日未著去學堂的青衫,顯然是未曾去書院:我知道你別誤會,昨兒你說要去城北,我是特地在此等你。 楚纖抱著藥包:可是有什么事兒? 李客生垂在腰間的手緊了緊:鄉試在即,夫子說讓我早些出發,提前去適應環境,此去恐怕得要三兩月的時間。 楚纖客氣道:那便預祝李秀才取的好成績。 李客生自信道:夫子說我文章精進不少,鄉試上應當能拿個不錯的成績。 話至此,他從袖間取出了一枚玉佩:纖哥兒,待我回來之時,我便登門提親,這枚玉佩便作為信物。 楚纖略有些意外,昨兒李客生邀他前往暢春園賞花他便覺得事情不妥,當即便回絕了他的邀約,原本以為讀書人心思通透,他拒絕了出游他心里便有了數,沒成想今日竟還堵到了這兒。 李秀才,你的玉佩我不能收。 李客生儼然沒想到楚纖會拒絕的那么干脆,心中受挫的同時又不甘:為何!假以時日我做了舉人,多少商賈都會帶著家業登門請求庇護,到時候你便只需在家宅之中相夫教子,再也不用出來拋頭露面,況且我年紀還輕,舉人并不是終點,他日一舉中了會試,你便是官家夫郎,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來的好姻緣。 楚纖長眉顫動:李秀才家世清白,前途無量,是我無福登門。 你可是不信我會中舉?李客生眉頭結成鎖:我可是縉西書院楊夫子時下最得意的門生,夫子先前門下出過舉人,時下既認定我有才華,如何還中不了舉? 楚纖有些不耐煩,他以前覺得李客生恭謙有禮,今下才得知人竟然這般偏執還自傲。 為了讓人死心,他直言道:這與李秀才中舉與否無關,是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說了這么多也未見人有任何動容之意看,李客生攥緊了手中的玉佩,覺得顏面盡失:不知楚公子的心上人是何許人也,不會是仇少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