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下工的時候,他殷勤的去等了纖哥兒,原本是想帶著他一同去rou市溜一圈,買幾根排骨的,大柴送了他一些圓個兒蘿卜,先前承諾要給纖哥兒做蘿卜燉排骨來著,這次正好能做了。 誰料下工他去找人時,人已經先走了。 他暗嘆這小哥兒脾氣真大,只得獨自去轉上了。去的時辰晚,賣rou的小販把包rou的油紙給用盡了,只得用根草繩在排骨上穿個孔,鄭江停也不甚在意,左右離家也不遠,再者因沒有油紙,小販還給他少了兩文錢,很實惠。 拎著排骨,懷里還抱著個陶盆兒,回到青梧巷時,天都暗下來了。 這陣兒天氣好,巷子里比往日熱鬧的多了,小孩子三五幾個的在巷子里玩樂,到了酉時,下工的街坊陸陸續續回來,賣些小吃食的小販掐準了時間點兒過來叫賣,人來人往,最是熱鬧。 鄭江停剛進巷子,住在巷口的王劉氏出來倒水剛碰上他,人沒注意瞧,倒是先盯著了拿一大塊排骨。 王劉氏揚起頭看他:唷,我當是哪家的男子這么高大,原來是小鄭??!這是才下工回來? 鄭江停應了一聲。 王劉氏又瞄著他手里的排骨道:這當兒rou價不低吧,聽說又漲了。 快年底了,少不了漲價。三斤排骨可花了他一錢多的銀子,怪rou疼的。 王劉氏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屋里忽然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娘,你怎還在外頭,待會兒爹回來飯還沒燒好,又該念叨了。 鄭江停下意識揚頭,瞧見里頭走出來個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水靈靈的。 大娘,你忙著,我也先回去做飯了。 王劉氏瞇著眼笑:好嘞,好嘞。 在一眾街坊羨慕的目光中,鄭江停提著排骨回了院子。 王劉氏咕噥著對自家女子道:這鄭家的日子可真過的不錯,前陣兒家里才吃魚,今兒忒大的排骨又往家里帶,這鄭江停當真是有本事了。早知道是這樣,當時鄒筠在咱鋪子里借錢糧,就讓你爹給借了。 娘,咱家里多沒多寬裕,如何再借錢糧出去,表哥讀書,以后會有大出息,咱們家費些銀錢多走動些才對。 王劉氏卻不太認同:害,你表哥兒什么人兒啊,人是縉城里的才氣秀才,門楣高著咧,如何會把咱家放在眼里。我瞧著就像鄭江停那樣的才好。 王瑩瑩沒好氣:好在哪兒,大男人還回家做飯。 你這小丫頭懂什么,人鄭江停時下在富月齋里當廚子咧,一個月工錢不少,再說了,這會做飯的男子才懂的疼媳婦兒。 娘可別打這些歪心思,我還是心儀表哥那樣的,廚子有什么好,日日圍著個灶,煙熏火燎的。 害,你這丫頭。 母女倆爭辯著進了院子。 楚纖抱著一捆布進巷子時,剛巧聽著母女倆的交談,見著人回去了,他才往巷子里走。 踏著青石板,他想著瞧不上小廚子正好,省的人惦記那塊木頭。 路過鄭家門口時,他沒急著過去,先回屋放下了布匹。自己正想著是等晚些時候過去,還是現在過去幫幫忙,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 他跑出去開門,來的是鄭江停。 鄭江停本是在院子里洗蘿卜,聽著開門聲他便過來了,一天沒瞧著人了,若是不逮著些,恐怕要一直躲著他:蘿卜燉排骨,過來給大哥燒火。 楚纖忍不住笑了一聲: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大哥。 快過來,待會兒火可滅了。 鄭家灶下暖烘烘的,灶膛里砌著木頭,根本不用燒,鄭江停只是想叫楚纖過來烤烤火而已。 他燉好排骨空閑下來,瞧著灶下的人十分安靜,日里光潔甚至有些蒼白的臉被烤的有點紅,但是顯得人有了些氣色,他道: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楚纖抬起眸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鄭江停進屋去拿出了那盆播下了種子的草莓。 楚纖不明所以的接過盆子,除了瞧見盆子里有些土外,空無一物,如果沒猜錯的話,土還是在院子里挖的:這有什么特別的嗎? 鄭江停解釋道:土里我埋了種子,走貨的時候存的,等過三四個月,就會發芽開花結出果來。 楚纖實在意外鄭江停一個糙老爺們兒竟能準備出這樣的東西來,他饒有興致的問道:那果子是何模樣,可能吃? 能吃,紅的,成熟以后可好吃了,比柑橘還甜。 楚纖眸中有光,仿佛已經看到了所描述的果子來,他斂著眉,眸子中掩著笑意,抬頭看向鄭江停,無比認真:那跟我比呢? 鄭江停一怔,不知是何意思,遲疑了一瞬才明白過來。 果子和人怎么能相提并論。 楚纖咬著下唇點了點頭,似是懂了一般,忽而卻又發問:那究竟是果子不能與人相提并論呢,還是人不能與果子相提并論。 鄭江??粗矍叭松縿拥捻?,這小哥兒,分明就是故意想讓他答不上話來,他干咳了一聲:飯應該要好了,我去瞧瞧娘回來了沒。 楚纖瞧著男子出門而去,背影好不自在,他環抱著懷里的花盆,如獲至寶,終于是得逞的笑了出來。 第15章 夜飯過后,楚纖抱著陶盆回了自家的院子。 他晚食吃的多,有些微的撐,富月齋里的人說鄭師傅年紀輕輕,荷包里脊做的不錯,要他說,鄭師傅的家常菜才是最好吃的,而且還是不花錢的,每次下廚做點大菜,胃口不大的他都能吃下好多。 回屋后,他將收到的花盆置放在窗邊,小心翼翼的往左移了移,這樣一來,不管是進屋還是在床榻上,一眼就能看見。 蒙蒙的月光在院墻間跳躍,他撐著臉盯著花盆里的泥巴,若有所思,夜風撩起眉間的碎發,雖有涼意,卻吹不進心,心中有歡喜,這深秋好似也沒有那般冷凄了。 他把屋里的油燈撥亮了些,拾起今日帶回家的布匹,五尺藏青色的布,很是厚實,指腹劃過布邊,他拿了剪刀和針線,準備做一件冬衣。 過了些日子,鄭江停去村里把番茄苗給種了,土豆在蔡凜的照料下長的很好,土豆芽也隱隱有了破土的跡象,若是天氣還能穩穩,苗子應該可以長的不錯。 番茄苗種好以后,農作物也就只需鋤草和施肥了,此后,鄭江停隨著蔡凜來城里送貨的時候蹭牛車,隔三差五去看一趟作物。 日子過的平平淡淡,最是過的快,轉眼到了臘月,進了年末以后,街巷上的紅燈籠隨處可見,縉城里一派喜慶,年節的氣氛一日比一日濃了起來。 鄭江停今兒個在富月齋領了月錢,在酒樓里干了兩個多月,如今手頭也小為寬裕,眼瞧著不足一月就要過年了,他想著就再節約用錢也得準備些年貨起來,日里累死累活,年怎么也得歡歡喜喜過起來,過去他的父母去世的早,過年的時候總是少了些什么,而今不同,他又有了家人,那就得不失去的年找回來。 趁著這陣兒菜rou米糧價格還沒有漲的嚇人,提前存些年貨起來。 他去rou市買了排骨和rou,準備熏臘排骨再做點香腸,又買了只鴨備著,等著過年隨著家里那只老母雞一起上飯桌。 這回他長了心眼兒,為了避免街坊盯著他瞧,在rou市時,讓小販把rou裹了個嚴實。 他心下暢快,大包小包的將東西拎著回去,到自家院門前準備要開門時,竟發現院門沒關,他正奇怪著,按道理來說這個點兒鄒筠應當還沒從主家回來才對,方才院兒,他便聽見屋里傳出了期期艾艾的哭聲。 心下一緊,他把東西丟在堂屋,趕忙奔進了鄒筠的屋里,果不其然,婦人正坐在桌前落淚。 娘,你這是怎么了? 鄒筠見著忽然進來的兒子,連忙拉起袖子楷了楷臉上的淚水:沒事,沒事,娘沙子進眼睛里了。 什么沙子能吹到屋里頭來。鄭江停急道:您有事兒可別瞞著我。 鄒筠提起了口氣,又細細擦了擦眼睛,想著總歸會知道,索性也就說了:娘、娘的差事兒丟了。 好好的,怎會這樣?按道理來說,年底了大戶人家最是有的忙,不會在這當兒辭人。 說來鄒筠心下便氣悶,前些時候主家才辭了些仆婦,她手腳麻利被留了下來,原差事兒是穩當了的,主家那邊也再沒說要辭人。 年底里,主家大批采購年貨,宅院里進進出出的好東西很多,今兒不知怎么丟了一餅燕窩,大戶人家倒是不在乎那一餅燕窩的銀錢,只是東西是宅子里丟的,也便意味著家宅中出了小偷,老太太知道了這事兒很是生氣,就讓管家好好查查。 鄒筠從來沒有過這些手腳,管家查的時候也沒怎么放在心上,誰知道一查竟然就查到了她的頭上,不知東西如何是就在她那兒查出來了,這時候平日與她不對付的仆婦又落井下石,道她素日就有拿主家菜的習慣。 那些菜無非都是邊角料,即使不拿廚房的人也會讓養豬戶拿走喂豬,如何談得上偷,主家倒是未曾計較這些小事兒,只抓住了燕窩的事情,把她給辭了:江停,人窮志不窮,娘如何會偷主家的東西。 鄭江停眉頭擰成一團,他自然是相信鄒筠的,說句不好聽的,以前家里都揭不開鍋了,鄒筠也不曾拿主家的東西,現在日子漸漸好起來,她沒理由去做這些丟名譽的事兒,八成就是讓小人給算計了。 娘,我知道您定然是不會做這些事兒的,您也別傷心了,主家不明是非,您走了只是他們的損失,全然不必難過。 鄒筠得到寬慰心里好受了些:眼瞧著年末了,沒了差事可如何過,再者,娘還答應幫纖哥兒留意差事兒的,時下可好,差事兒沒留意著,還把自己的差事兒也弄丟了。纖哥兒身子不好,一入冬可就更難過了,總不能讓他跟我一起去當洗衣婦吧。 鄭江停在木桌對面坐下:娘,時下我有差事兒做,也年底了,您就別想著再出去找什么差事兒做了,我心里有了些打算,等開了年,你和纖哥兒的差事兒我一定會安排妥當,就別再cao心了。 鄒筠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么,可見著兒子篤定的眼神,話又吞了回去,她瞧著兒子莫名心安,兒子大了,她有依靠了。 她點點頭:娘聽你的。 鄭江停站起來:我買了些rou回來,娘既回家了,不如把rou熏了放上灶吧,備著好過年吃。 鄒筠聞言臉上有了些喜意,也跟著站起來去堂屋瞧rou,她翻瞧著堆放在桌上的rou,近十斤的豬rou,又有五斤排骨,還有一只綁著腳的鴨,一時間忘了心中的不快,家里已經好幾年沒有準備過這么豐盛的年貨了。 想當初還是鄭爹在世時,過年才能十多斤的rou存著過年,一晃都好多年了。他爹走了以后,日子過的緊巴,他們孤兒寡母的,大年夜里能有一碗rou就不錯了。 時下有了這么些年貨,鄒筠也準備好好cao持著,今年踏踏實實過個好年。 這么些rou,可得看緊了,每年一到年關賊最是橫行,時撬了鎖鉆進屋里把東西給偷走,去年王掌柜家里就遭過賊,一只熏在灶上的雞就被偷了,王劉氏可哭了好久。鄒筠笑著念叨:往年里咱們家灶上空嘮嘮,也不怕賊進來,今年可也得提著些心眼兒了。倒真是高興的負擔。 鄭江停在院子里架起了木頭,點上了松柏枝起煙,留了三斤rou做香腸外,其余的rou和排骨都給串上了去熏烤:看誰敢來打咱們家的主意,我拳頭可也不是吃素的。 母子倆正說著話,院門嘎吱響了一聲,纖哥兒抱著兩匹布,提了個簍子探頭進來。 遠遠瞧著院子在冒煙,我還當起了火。說著人松了口氣:原來是在熏臘rou。 鄭江停見人細胳膊拎著的東西挺重,兩步上前去接下了簍子:又買了些什么?這么重實。 一些鯉魚,我瞧著還不錯就買下了。纖哥兒手松快了不少,抱著布匹到鄒筠跟前去:大娘,我給你買了兩匹布,你瞧瞧花色可喜歡,若是不中意,我好拿去換。 鄒筠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大娘都這把年紀了,能穿幾身衣裳。 楚纖莞爾一笑:眼瞧著過年了,如何能不做身新衣裳。 鄭江停見兩人說著布匹款式的事情,自己也插不上半句話,針線活兒一類的,他沾不了邊兒,索性提著一簍子的魚進了屋。 簍子里的鯉魚個兒都不大,一斤左右一個,尾巴上還有一抹紅,其實這個個頭的鯉魚不光好看,還很好吃,煮的烤的味道都不錯,瞧著魚都還很鮮活,他干脆一咕嚕倒進了水缸里,先養養看,能活到過年最好,不能半路就拿來打牙祭了。 第16章 臘月二十四,小年。 年底這月,富月齋的生意格外忙,奔波了一年的達官顯貴少不了應酬,富月齋作為縉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自然成了這些客人的首選之地。 廖建章會做生意,一早就算計好了,在年底里把壓軸的新菜推出,一時間點新菜的客人不計其數,一日就得做上二三十份。鄭江停忙的腳不離地,甚至還有客人想請他進宅子cao持年夜飯,雖酬金不錯,但為了跟家里人過個好年,到底還是給推了。 日里午后有段休息的時間,年底這幾天卻是沒了,連往日里打盹兒的時間都拿來準備食材了。 當然,現在折菜洗菜和切菜這些小事兒已經不用他來干了,廚子得休息好,以備飯點里不停手的做菜。 鄭江停抓著時間點兒拉住了廖建章,他若是現在還不把辭工的事兒先知會出去,恐怕就走不了了。 廖建章忙的腳板冒火,聽鄭江停說要辭工,一時間就更是冒火了,不過他壓著了火氣,鄭江?,F在可不是一個小廚那么簡單了,心思肯定多了些,對于這些事兒上他頗有經驗。 廚子想辭工,又在最忙缺人手的一陣兒,無非就是想逮著機會長工錢,并不是真的想走。時下年節,鄭江停的菜式又頗得客人喜歡,心氣兒自然就上去了,可惜也不好好想想,這些菜式又不止他一個人會,他也就在年節里用處大些,原也想著等過了這陣兒跟他提點工錢,以此鼓勵鼓勵后廚的人,結果人先等不及了,這意味可就變了。 他心頭不太爽快,尋思著年后找個什么由頭把人給辭咯,看誰還敢長那么多心眼兒想來威脅他。不過那也是后話了,眼下還是得先把人穩住,畢竟這陣子生意好,人手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