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鄭江停隔著門板都覺著人是有事兒,若是今兒自己未曾在場,恐怕沒有一個會開口替他說話,人人都屈服在權勢下,掉在錢眼子里,如何又會管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哥兒,昔時不知吃了多少這樣的苦頭:你若真沒事?我進來看看你? 屋里又是一陣靜默,好一會兒后:孤男寡男,鄭大哥意欲何為。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看你。 這樣的事兒時時都有,我早已經習慣了,若真會放在心上,如何會挺到今日。 鄭江停聞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嘆了口氣:那你好生休息,有事就叫我。 纖哥兒人就站在院子里,聽著離去的腳步聲,心下安了許多,卻又有些失落,他晃蕩著回了屋子,些許無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自從娘去世以后,他早不知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么,日日搽脂抹粉,做著自己所厭惡的事情賺取點銀錢吊口命,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曾也多時想過要輕生,可娘讓他好好活著,娘受盡苦楚將他養大,他也的確不想讓母親泉下難過,只能拖著日子往前走,然而憑他的本事,他只能活著,卻不能好好的活。 昔時鄭江停不喜與他走近,其實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緣由,說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因他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就像是不在意任何人對他的看法一般。 可惜短短幾日時間,人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鄭江停對他的看法大有改觀,原一切都是好的,偏生卻要叫他瞧見自己最不堪的東西,他心里知道,自起了想要逃避的念頭,不敢在那般慶幸下面對坦然鄭江停時,有些東西就已經不同于往日了。 娘教過他撫琴彈琵琶讀書寫字,教過他怎么同男人虛與委蛇,逃脫那些對自己有歹念的人,可是獨獨沒有告訴過他,若是有朝一日,心中滋生出想要依靠一個人時,應當怎么去應付解決。 第10章 楚纖俯在桌前小睡了一會兒,是一陣冷風將他喚醒的。 他起身去關窗戶,才發現已經天黑了,黑黢黢的夜色下,能瞧見鄭家若隱若現的燭光。 纖哥兒,纖哥兒! 他攏了攏衣衫,聽見外頭有鄒筠的聲音,徐步去打開門,朦朦月光下的婦人手里端了一碗面,上頭還覆著個攤開的雞蛋。 江停剛做好了面。鄒筠并不知發生了什么,只聽說人身體不適,不過去吃飯,這才特地送碗面過來:昨兒江停買回來的母雞下了個蛋,他煎了個流心蛋給你,快趁熱吃吧,不然就不流心了。 楚纖眸光閃爍,兩只手捧著面碗,熱氣飄到臉上,聞起來很香,他確實也餓了,這時候又有什么糟心事兒是一碗熱騰騰的面不能解決的呢。 謝謝大娘。 害,你這孩子越發客氣了。鄒筠搓了搓手:好了,外頭冷,你風寒還沒好全,趕緊進屋去吃吧。 楚纖點了點頭,看著鄒筠轉身要走時,忽的又叫住了人:大娘。 鄒筠回首:怎么了孩子? 瞧著人欲言又止的模樣,鄒筠猜想人是有話要對她說:大娘也好久沒有上你屋里坐坐了,進去瞧瞧你的繡品可好? 好。 兩人相攜進了屋,楚纖給爐子里加了些炭火,冷寂的屋里才算暖和了一些。 鄒筠也不是一次兩次來了,前幾年楚母才過世的時候,她隔三差五就會過來陪纖哥兒一陣。像往常一樣,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著籃子里繡的手帕,拿著針線縫上兩針,纖哥兒就在桌前吃飯,兩人也不多說什么,卻也覺得心中踏實。 不知覺間,一晃鄭母都去了三年了,纖哥兒也從十四歲長到了十七歲,越發出落的好瞧。 回想著鄭母走的那日,拉著她的手哀求她好好照料纖哥兒,這幾年來,反倒是這孩子幫扶了她不少,越想,她心里擰的越緊。 瞧著纖哥兒把整碗面吃完了,她才放下手上的針線坐上前去:好吃嗎? 鄭大哥的手藝真好。 鄒筠含眉笑了笑,伸手握住纖哥兒的手:可是發生了什么事,同大娘說說? 楚纖斂著眸子:大娘,我不想再繼續賣藝了。 鄒筠聞言眉心一緊,這年頭能找份兒糊口的差事兒極不容易,就連男子的不好尋差,又更何況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哥兒,當初他選擇去賣藝也是因為別無他法的選擇,若是不賣藝,又能做什么呢。 她到底是過來人,忽然不想做了,定然是有原因的:纖哥兒,告訴大娘,你可是尋好了夫婿?準備要嫁人了? 不,不是!楚纖連忙搖了搖頭:我只是厭惡了賠顏賣笑的生活。 鄒筠不盡信,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想來孩子大了是有了些別的心思??蛇@事兒也確實讓她發愁,一時半會兒之間,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差事兒能讓纖哥兒去做,也不好勸她繼續留在富月齋里。 纖哥兒,可能再熬熬,等年后在尋新的差事兒做,這兩三月的時間里大娘也好給你問問。 楚纖見鄒筠還是支持他的,心里好過了許多。 嗯,年關我便同富月齋的管事致辭,往后不管做什么,苦些累些也無礙,只要能過下去就成。 好。 鄒筠回去時,鄭江停已經燒好了熱水了。 鄭江停連忙上前問道:纖哥兒可好些了? 鄒筠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孩子怎么了,突然就說不想繼續在富月齋做事了,說想做別的差事兒。 鄭江停聞言眉頭一緊,自是知道為什么,不過既然他生出了不想繼續待在富月齋的念頭,未嘗也不是件好事,一個小哥兒出入權勢至上的地方確實也太危險了些。 你說這往后讓纖哥兒做什么好? 鄭江停道:娘別急,我會替他留心的。 鄒筠應了一聲。 夜里,外頭的風聲呼呼的打著窗,鄭江停躺在小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想光等著拿富月齋的工錢過日子也不行,總歸是在人屋檐下,處處得低頭,若是有些家底,自家能盤個小鋪子開可就好了。 到時候鄒筠也不用去主家當仆婦,就忙自家小鋪兒的事情,可自在松快的多;另外纖哥兒識字,可以教他算賬,學成后就讓他負責收錢,當個拿算盤的小掌柜,也不用再去富月齋賣藝了,自己平日里就在外頭跑生意,得空就去照看著鋪子,慢慢的把生意給做起來。 要是能這樣,那可就好了。既是好的,鄭江停心中暗自就有了主意。 翌日,下工以后,鄭江停沒急著回家,他在后巷里等著纖哥兒出來,托他帶話給鄒筠。 鄭大哥去村子做什么? 前兒回去砍柴遇見了兒時的玩伴,今兒去村里找他聚上一聚。 楚纖懷抱著琴,揚了揚眉毛:鄭大哥的意思是今日便不回去了? 鄭江停應承:正是這個理兒。 楚纖斜著眸子,暗中嘀咕,男人就是不靠譜,承諾張口就來,昨兒還說日日要同他拿樂器,結果今兒就要往外頭跑了。 我知道了。 言罷,他扭身出了巷子。 鄭江停瞧著人走了,自己則去了趟旺民街,在鋪子里打了點酒,原想著再買點下酒菜,可惜卻沒尋著合心意的,于是稱了二兩花生,提著便往陽畝村去。 為了在天黑前趕到,他還花了兩文錢坐的牛車。到村子時,到還真沒天黑,他連忙去了大柴的家。 還是記憶里的土坯茅草房子,外頭圈了一圈籬笆,院門大敞著,雞啊鴨的,在院前院后竄來竄去,院兒里堆著十幾捆柴,看樣子是才砍下不久的。 鄭江停在門口吆喝了一聲:大柴,可在家里? 呼了幾聲都沒人應,過了好一會兒,答應聲竟從外頭傳來,擔著糞桶的壯碩男子火急火燎的趕過來。 哎喲,剛才聽見鄉親說有人來了我家,我還不信,沒想到是你,快,屋里坐去。 鄭江停隨著人進了屋,他將酒和花生放在桌上:上回可謝謝你。 蔡凜忙活著洗了手,又給他端了碗熱水來:你這生客氣干什么,來一趟如何還帶東西。 咱哥倆好些年沒見,不喝點酒敘敘舊啊。再者,我來找你,還是有事兒要麻煩你。 蔡凜聞言,正色道:啥事兒,你說,能幫上的我鐵定是要幫的。 鄭江停錘了他肩一拳頭:上回聽你說把村子里的地耕出來種菜,我回去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挺好。 蔡凜害了一聲:那可不,能哄騙你不成。 鄭江停說著站起身:我也許久沒去瞧地了,咱一道去看看? 行??! 兩個大老爺們兒一路出去,經過了一處破落土房,正是鄭家以前的房子,太久沒住,風吹日曬的,房頂的茅草都掀了大半去,土墻也垮了大半,依稀還能瞧出些昔日的樣子。 鄭蔡兩家離陽畝村大多村民住的地方有些遠,已經靠近山腳下了,遠的壞處就是冷清,入了夜啊,只能聽見自家人的聲音,不過遠也有遠的好處,臨近山腳,上山方便,另外離自家的地也近。 鄭家有五畝地,同蔡家的地挨著,即使現在沒有挖溝砌壑把兩邊的土地區分開,鄭江停一眼也認出了哪些自家的地,哪些是蔡家的地。 土地多年未曾耕種,自家的地雜草早已經半人多高了,長的還是大團大團的狼尾草,這草根扎地扎的十分緊實,草葉又還割人,鋤起來可麻煩。 這當兒快入冬了,大家伙兒的莊稼全都收了,把雜草砍了,一把火燒下去,還能當肥料,也費不了太多事。 鄭江停點頭:我現在在城里當廚子,只有下工了有功夫過來鋤地,得盡快鋤出來,月底以前,我得往地里撒種子。 蔡凜放聲一笑:啥種子這季節里撒,我地里已經種了冬白菜和蘿卜了,你要吃等成熟了弄些去吃就是了,這地怎么也得等年后再種。 鄭江停抬手勾著蔡凜的肩膀,道:以前我干貨郎的時候,去過好些地兒,從別處弄到過一些莊稼種,那可是好東西,等種出來了,肯定能掙到錢。怎么樣,可要跟我一起干? 蔡凜瞅了鄭江停一眼,覺著幾年不見,這人變化也忒大了。 這年頭啥莊稼糧食不貴啊,想掙錢哪有那么容易。 鄭江停指著前頭兩塊空地:我瞧你那地也空著沒種,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借我種,我也就借你幾個月,來年二三月莊稼一收就還你,不耽擱你明年種植莊稼,到時候還送你半塊地的莊稼怎么樣? 你還真來勁兒了,這幾個月能干些啥?咱們這片兒可種不起麥子啊。 我心里有數兒,你就說借不借吧。 蔡凜憨笑:我干啥不借,反正又沒虧吃,還怕你能把地糟蹋了不成。 鄭江停見事情說成,心情不錯,他其實也是可以耕自家的地來種植糧食的,只是能把墾出來的地養養是最好的,再者開荒廢了的地確實也要用上不少時間,眼下有現成的,何不想法子去用上。 有了地,又在十月,他可以種植土豆和番茄了! 第11章 空間里堆積的種子太多了,鄭江停遍尋之后,適合十月份種植的作物也不少,像土豆,番茄,生菜、蘿卜、辣椒啊,都是在這個季節里能種的,但考慮到今下的條件,一來缺錢,二來又缺土地,時間勞力一通綜合考慮下,當務之急還是種植能快速達成經濟效益的作物,這時候土豆就成了首選。 一來土豆產量高,很容易填飽肚子,二來烹飪方法也多樣,蒸啊煮啊炒啊,都容易。另外,他打算再適量種植點番茄,這玩意兒好,既能當水果吃,又能當蔬菜吃。 等以后慢慢起步了,他再擴大規模,到時候就能種植些別的作物,瓜果蔬菜啊,可拿去販賣,也能自家人吃。 鄭江停在蔡凜家待了一夜,兩人商量好,過兩日得了空閑,他就把種子運到村里來,到時候兩人一道種植。 這事兒也不難,反正種子在空間里,他走到哪兒跟到哪兒,要裝點模樣就在城里雇上一輛牛車,把東西運過來就是了。彼時讓蔡凜以為種子是家里帶過來的,然后又同家里人說是從貨郎朋友那兒弄到的就行。 次日天還沒有亮,鄭江停還得趕著回城里上工,入秋以后的日子天亮的晚,夜里又開始黑的越來越早,兩頭短的日子讓人變得格外忙碌。 他在蔡凜家出去時用干竹塊兒點了個火把,一路照著亮出的村子,火把燃著既能照路,還能驅驅寒,等上了官道,火把染得差不多時,天也亮了。 進城后,這個點兒早食鋪子都開了門,大街小巷都飄著香味兒,什么包子饅頭蔥油餅,面條餛飩糊糊湯,隨著小販的叫賣聲,倒是更讓人餓了。 鄭江停一摸兜,余下的錢不足三十文,眼下這花錢的功夫還多著咧,隔三差五的得進村子去,不恰當的時候得坐牛車,哪里禁得住花銷,想了想,他又把銀子放回兜里,錢還是要花在刀刃上,當下能省就省吧,少吃一頓也礙不了多大的事兒。 他大著步子往富月齋去,剛進后門的小巷,就瞧著纖哥兒正站在那兒。 我還當鄭大哥今日不來上工了。 鄭江停聽著人話里的腔調,似乎是有些不大高興,他上前去:這才來上工幾天啊,如何敢不來。 纖哥兒抿了抿唇,未答話,將拎著的食盒遞過去:拿著。 鄭江停疑惑接過,揭開蓋子,里頭竟然端放著一疊餃子,寥寥熱氣往上冒,還熱乎著。正要問人是哪里來的餃子,纖哥兒卻已經先進去了。 他眉間有笑,在后廚找了個角落吃東西,餃子賣相很有特色,個是個的樣兒,皮厚不勻,餡兒是蓮藕的,十分咸口,別的不說,反正味道是放足了的。鄭江停無奈一笑,雖未問著是哪里來的餃子,吃了后心下卻有了答案。 吃完早食后,他將食盒尋了個安生地兒放著。管事兒又開始來安排差事了,鄭江停領到任務后,整個中午沒得閑,全程都在做荷包里脊,聽張賦說,他的菜已經上了菜單子,前廳的小二推銷,客人喜好嘗鮮,點這道菜的人就多了。 目前后廚的人只有他一個會這菜,自然是要忙碌許多。 鄭江停想,若是這樣還不如沒人點菜,如此一來在后廚打打雜還清閑一些。張賦好笑著道:鄭師傅才來不久還不知道,這客人點你的菜越多啊,在后廚的聲望越高,高了以后啊工錢可是會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