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鮮 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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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棲久瞧了會兒,俯身撿起打火機,嘀咕:“是夢游嗎?奇怪,他以前好像沒這毛病啊?!?/br> 剛拾起打火機,她還沒直起腰,冷不防聽到他叫了聲“云六三”,呼吸一滯,頭皮發麻,總覺得陰森詭異。 他取下她嘴里的煙,摁在煙灰缸里,“你半夜起來做什么?抽煙?喝酒?是不是還打算再蹦個迪?” 這下,云棲久確信他是醒著的,站直了,回他:“我煙才剛打著火,酒都沒見著影兒,蹦迪的話,倒是真很久沒蹦過?!?/br> 許蘇白一眨不眨地看她,胸膛微微起伏。 云棲久不知道自己哪兒惹著他了,有點煩躁:“我的煙沒了,就借你根煙抽抽……” 許蘇白忽然抬手。 她不明所以地向后躲了一步。 他仍然伸手,只是搭在她頭頂,輕輕摸了摸,音色柔和了幾分,有些無奈:“你又做噩夢了?” 云棲久松了口氣,輕輕“嗯”了聲。 許蘇白側身,將煙盒跟打火機,收進了自己的兜里,“你對酒精的依賴度,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那你還有藥么?”云棲久問他。 許蘇白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么藥,回:“我已經很久不失眠了?!?/br> “哦?!痹茥谜f,“那你現在怎么醒了?” “你找酒的動靜太大?!?/br> “哦?!痹瓉硎潜凰承训?。 “小酌怡情,但酒不是藥,酗酒解決不了你的問題?!痹S蘇白勸她,“該看醫生,你還是得去看醫生?!?/br> “我知道?!彼性谥匾曔@件事了,“但我現在睡不著?!?/br> 許蘇白靜靜看她。 云棲久抿直了唇線,坐在躺椅上,低垂著頭,雙手搭在膝上,手指自然彎曲。 海風微涼,吹亂了她的發。 她沒心情整理糊了一臉的頭發,聲音疲憊又低落:“許蘇白,你那么聰明,肯定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做說明了?!?/br> 她把頭發別到耳后,抬頭看他,神色悲凄哀婉。 “我夢到盛卓死前的畫面了,他的血濺了我一身,不管我怎么洗都洗不掉……臉都快擦掉一層皮了,都還是洗不掉。 “網上有人說我冷血,不近人情,同伴都死了,我第一反應竟然是搶他相機,繼續搞新聞,還說我這樣是能得普利策獎還是怎樣……” 她喉嚨梗著難咽的酸澀,帶了哭音: “可盛卓那個時候已經死了,一槍正中眉心,直挺挺地倒在我眼前。我只是個記者,又不是閻王爺,怎么能讓他起死回生?” 許蘇白右腿向后撤半步,屈膝蹲在她面前,輕撫她的發頂,輕聲說: “你當時反應迅速,保護好了自己,避免造成更大的傷亡,而且在第一時間給國內發回消息,把真相告知世界。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你很棒?!?/br> 他的溫柔,反倒讓她更加想哭。 她揉掉眼眶里的眼淚,說:“但我總是夢見盛卓死去的模樣……去過戰地的同事們跟我說,這種癥狀,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就會有所緩解?!?/br> 許蘇白:“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br> 云棲久懂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但是,明白事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徹底根治是另一回事。 “那我幫你聯系那個心理醫生?”許蘇白揩掉她臉頰上的淚水,“跟他約好時間,我帶你過去?!?/br> 她乖乖應著:“好?!?/br> 許蘇白又哄了她兩句,起身,眺望蒙蒙亮的灰白天空。 “快要日出了,要是你睡不著的話,我們再看一次日出吧?!?/br> 云棲久晃了下神。 恍然記起他曾說過這樣一段話—— “假設你能活到80歲,那么你將經歷29200次日出。但你將永遠記得這一次日出,因為當你持懷疑態度想退縮時,我堅定不移。你眼里有清晨第一縷霞光,我正擁有你?!?/br> 她心口一震,有些發燙。 那個時候,他們是那么的親密。 一轉眼,過去了好多年。 許蘇白回去拿了條薄薄的毯子過來,給她蓋上。 又把另一張躺椅,搬到她身側,與她緊挨著,昏昏沉沉地等待日出。 兩人都很安靜。 云棲久偶爾側目看他。 他一旦回看她,她又迅疾撤離視線,佯裝淡定。 她聽到他輕笑一聲,像是在笑她傻。 日出時分,朝霞鋪滿天空,連海都呈現出瑰麗絢爛的色彩。 這壯觀綺麗的畫面,堪比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云棲久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拍照。 許蘇白突然開腔:“反正都要去看心理醫生了,關于我媽那事兒,你想明白了嗎?” 她一愣,快門遲遲沒按下去。 “那個時候,太過匆忙,而且我的情緒不好,所以沒能好好地表達,很多話也沒來得及說?!?/br> 許蘇白沒再癱著,坐起來,右手托著她的手,拇指一點,幫她按下快門,記錄這一瞬的波瀾壯闊。 話在她耳邊繞著:“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我媽,一個是你。前者予我生命開端,后者許我共度余生?!?/br> “我已經失去了我媽?!彼f。 后面顯然還有話要說。 他卻只字未言。 她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陳雜。 該說的都說了,許蘇白起身,伸了個懶腰,迎著朝陽的方向,長身鶴立。 肩寬背闊,個高腿長,單單一個背影,就很有看頭。 他點了根煙,慢慢騰騰地抽著。 手肘支在圍欄上,猩紅火光乍然一亮,他拿開煙,手腕一翻,修長清癯的手指捏著根煙,看著特別漂亮。 煙霧飄逸,散在濃艷的霞光里。 云棲久紅了眼眶。 - 后來她還是斷斷續續地睡了會兒,醒來洗了個澡。 早餐沒吃上,她跟許蘇白吃了頓豐盛的午餐。 其中有一道海魚,是他昨晚“辛勤”海釣的唯一成果。 云棲久覺得那條魚很蠢。 許蘇白那種釣法,它都能上鉤。 但不得不說,味道很不錯。 吃過午飯后,許蘇白就去忙碌了。 他現在是許氏集團最大的股東,讀博那會兒,自己還另外創了個公司,專注機器人和智能機械的研發制造,目前已小有所成。 云棲久不好打擾他,逗了會兒嘀嘟,就抱著它進影音室,隨便挑了部電影,打發時間。 她心不在焉,不時會想起今早許蘇白說的話。 可能是想他的次數有點多,還真就把他給盼來了。 許蘇白安靜地在她身旁落座,不問故事前情,或許也不在意故事的后續發展。 他只看了幾分鐘,就低頭擺弄手機,后頸屈起,脊背微弓。 云棲久把視線落在銀幕上,心思卻全在他那兒。 電影接近末尾,男女主在異國他鄉的街頭重逢,相視一眼,淚流滿面。 整部影片,云棲久都沒認真看,不料卻因這一幕,產生了共鳴。 也怪許蘇白今早說的話,給他們的過去,撕開了一道口子。 所以,她也想說點什么,去填補他們之間的裂縫。 “之前你說,你想做個可以代替你陪伴我,逗我開心的東西,”她開口,語速輕緩,字字清晰,“但是,你就是你啊,沒有什么可以代替你?!?/br> 許蘇白正在編輯郵件內容,忽地停止輸入。 云棲久的眼眶有點酸澀,還在說著: “我是挺喜歡嘀嘟的,你能創造出這么神奇的一個小家伙,真的很厲害,我也很開心能成為它的mama???,寵物是寵物,戀人是戀人,我再怎么喜歡它,它也無法以戀人的身份來陪伴我。 “我從沒想過要阻止你前進的腳步。只是希望,當你有什么重大決定的時候,可以主動告訴我一聲。你說你不是神,也會有累的時候。雖然大多時候,都是我在麻煩你,但,你也可以跟我說說你的煩惱的……” “如果你實在不方便跟我說,”云棲久頓了下,“我也不想跟你冷戰?!?/br> 許蘇白一愣,抬起頭,眼皮一撩,眸光從眼尾撇掃過去,看向云棲久。 銀幕的淡光投灑在她的臉上,暈出一層毛茸茸的光圈。 紅唇翕張,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挾裹著時間積淀而成的沉重與壓抑: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時在那條林蔭道上,用中文叫你名字的人是我,如果你回頭看到了我,我們的命運,事情發展的走向,橫亙在我們中間的這五年,是不是就會發生變化……至少,不該是現在這樣?!?/br> 許蘇白直覺自己曾錯過了什么,心臟陡然掉了一拍,“什么林蔭道?” 云棲久感慨完,身體往后一仰,靠著椅背,側首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