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蚌珠
“羽哥!羽哥!” 早上不到六點,陳羽打起精神從準備室出門。之前搭過幾次班的小空乘一路向他小跑過來。短裙和小高跟對她似乎沒造成任何影響,她頸間的絲巾甚至都紋絲不動,陳羽心中嘆氣,盡量耐著性子停下腳步。 “怎么了?” 天還沒亮,昨晚又因為周尋的一條微博睡得并不踏實。還好今天結束是兩天的休息日,陳羽低頭拍拍制服衣角,期盼她快點將話說完,好繞機安全檢查。 “羽哥,明天我也休息?!?/br> 她工作妝的口紅似乎艷得驚人了一些,陳羽心中警鈴大作,拼命在大腦搜索相應的名字。沒什么結果,只好拿出他一貫的應對措施:面上沉靜地微笑著,專注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沉清一還是還是沉一清來著?她的睫毛根根分明,隨著說話還撲閃了兩下。陳羽在想一個體面的拒絕理由,沉空乘很漂亮,而漂亮的女孩兒通常更討厭被拒絕。 “我是清一,還記得嗎?上次給你拿錯過咖啡,但我沒和你說過幾句話?!?/br> 陳羽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有點好笑地想到,男孩怎么會因為拿錯咖啡記住你呢?怪不得同機組的劉哥常常提起這個小沉空乘,劉哥最喜歡這樣漂亮天真的小姑娘,仿佛這樣能彌補一些自己只有兩個五大叁粗的兒子的遺憾。 “我想請你看個電影!” 陳羽面不改色,手指悄悄地蜷縮起來。糟了,他慣會裝傻充愣來躲避前輩們的介紹,或者乘務組姑娘們的搭訕??墒?,沉清一根本不給他表現自己直男情商的機會。這姑娘怎么這么直接? 陳羽的微笑當然不會出現什么裂縫,他抬起手困擾地撓了撓頭發??诖锏氖謾C似乎在發燙,提醒他周尋那條害他輾轉的微博。 “清一,明天我…”劉旭達一把攬過陳羽的肩膀,湊過頭來,“你們這小情侶不能上去說話嗎?小陳,簽派送來了嗎?” 陳羽趕忙搖頭,“劉哥,看您說的。我跟人家小沉還沒說過幾句話呢!簽派估計馬上了?!?/br> 劉旭達是陳羽機組的機長,陳羽的個人問題是他工作閑暇之中除了觀察年輕空乘最在意的事情。像每一個熱心的中年人一樣,把喜歡的小年輕湊到一起是他樂此不疲的事業,這似乎遠比祖國的藍天更吸引人。 “劉哥!我才剛剛約羽哥跟我一起看電影?!背燎逡粚⑿襁_猝不及防地出現也漲紅了臉,“羽哥剛要回答我,我正緊張呢!” 陳羽心道不好,他伸出手去還沒有搖動,劉旭達已經狠狠地拍了陳羽的肩膀兩下。 “怎么回事啊小陳!這劉哥必須得說說你了。讓人家女孩兒約你看電影怎么行?小沉不要怕!劉哥給你做主,讓他請你看電影!倆人看完電影一起吃個飯,多好!” 沉清一高興得像個小孩子,雙手一把握在陳羽正在搖動的手上。發現陳羽整個人僵住之后,又趕快松開,在自己面前合十。 “謝謝劉哥!謝謝羽哥!我趕快上去啦!” 沉清一一溜煙跑開,陳羽被劉哥攬著往飛機上走。陳羽還是微微笑著,心中卻大呼頭痛。他連是不是有沉清一的聯系方式都不確定,之后有的是解釋。劉哥的“好心”也得盡快打消,他還沒來得及聯系周尋的好朋友打聽周尋為什么回到烏城——— 飛機推出的失重感一下把陳羽拉回到工作中。陳羽幾乎驚得一震,雖然自己是副駕,千萬次練習和實踐下cao作已經形成了機械記憶,但他也絕不能在工作上失神! 一飛機的客人不允許陳羽在起落過程中有任何失誤,他狠狠捏了一把拳頭,眼神也立刻清明起來。指尖敲在面板上,發出“噠”的一聲。 “噠?!敝軐さ墓P尖在黑板屏幕上一頓,她隨性地在PPT上打著圈兒,“…16個帶鼻音韻母就全部講完了?!?/br> 她把書往講臺上一丟,手肘撐著下巴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這個班級呢,有同學有過一些基礎。從昨天的作業來看,也是這名同學完成得最好。離下課還有一點時間,我想請這位同學講講今天的內容。大概講講就好?!?/br> 十幾個學生頓時人人自危起來,白人姐妹迷茫地瞪大雙眼交換視線,似乎沒聽懂周尋的話。友松介用力扶了扶眼鏡,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抬起頭與周尋對視了。 周尋看著友松介的耳根又蔓延起紅色,有點擔心起自己可能太激進了。剛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的時候,友松介對著自己點了點頭。 周尋立刻鼓起掌來,“歡迎友松介同學!” 友松介狠狠地目視前方,幾乎是不帶任何感情地完成了講述。雖然語序顛倒、語音語調也很生硬,但是大體上沒有錯誤。 他磕磕絆絆地講述的時候,有同學竊竊發笑,周尋對這種小學生似的行為大為震驚,同時也回以嚴厲的眼神。 所幸友松介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事實上,周尋感覺他其實是放空的狀態,他仿佛是在做什么偉大的事業一樣堅定而用力,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影響到他。 友松介坐下的時候,周尋再次帶頭鼓起掌來。友松介摸了摸后脖頸,第一次朝周尋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周尋對這樣內斂的人有習慣性的保護欲和親近感,在她眼里,他們就像緊緊抓住凳子邊等著人認領的小朋友。心里明明擁有廣袤的世界,偏偏需要有人伸來一只手。 和年齡無關,緊閉的蚌殼里常有珍珠。 蠻力只會損壞蚌殼,而周尋擅長讓蚌殼自己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