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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地盡頭(1v1H)在線閱讀 - 4.急轉直下的危局

4.急轉直下的危局

    馮玉殊醒來時,發現自己竟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牢中。

    身邊不遠處,還躺了幾個奄奄一息的女子。

    她試著動了動,發現手腕被粗繩反綁在了背后,而且渾身綿軟得很,使不上力氣。

    離她最近的女子聽到動靜,微微睜開了眼,看向了她。

    “解不開?!瘪T玉殊發出嗚嗚聲。

    女子微皺了眉,似是沒有明白她想說什么,但還是出聲勸道:“別白費力氣了。你解開了這個也沒用,我們都被下了軟筋的藥物,而且門被鎖死了,誰也逃出不去?!?/br>
    馮玉殊雖不像她們身上到處是外傷,只是有些虐待的法子,明面上不一定能看出來,見她又是個啞的,女子不免生出一些憐惜。

    這茅房大的牢房里,關著十余個被已各種手段掠來極樂宗的美麗女子,透過焊鐵的縫隙,她看到牢房的左右,也是同樣的場景。

    那些聽話些的,便被帶去調教、陪客,留在這里都是骨頭硬的,要不是曾經試圖逃跑,就是頂撞過客人。

    她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很差,這陰暗潮濕的地牢,更是磨沒了許多人的求生意志。

    若是那日千流得手了,她馮玉殊恐怕也是同樣的下場。

    只是兜兜轉轉,她竟還是到了這里。

    她有些害怕,眼中滴下幾滴淚來,忙用手拭去了。

    馮玉殊抱著臂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地牢極大,不知還有多少個這樣的牢房。

    地牢之外,上方黑黝黝的,望不到頂。

    她低下頭,用力將懷中的小錦囊抖了出來,然后用腳尖將它勾到跟前。

    錦囊的口子在滾動中自己松了,露出一套飾物來。

    那是她出馮府時原本穿戴在身上的,馮府不曾在吃穿上苛待她,是以這些飾物價值貴重。后來她出門在外,就把它們取下,貼身收著了。

    旁邊的女子領會了她的意思,也磨蹭著上前,用同樣反綁在身后的雙手撿起那根銳利的珠釵。

    兩人配合著,磨了好一陣子,終于將馮玉殊的繩子磨斷了。

    “我叫馮玉殊?!瘪T玉殊用指尖沾了黏腥的淤土,在地上寫。

    女子低頭分辨,低聲重復了一遍,也報了自己的名字:“叫我蕓娘罷?!?/br>
    兩人對視一眼,好似一見如故,面上都浮現出笑意。

    牢房里其他幾人見她們將繩子解了,也有幾分振奮。

    馮玉殊站起來,將每人的繩子都依次解了,姑娘們低低地沖她說了一聲又一聲“謝謝”。

    馮玉殊又在地上寫:“你們喊一聲?!?/br>
    “喊什么?”一個女子神情遲疑地問,“我們試過了,這地牢應該建得很隱蔽,沒有人會聽到的?!?/br>
    “隨便?!瘪T玉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要聽?!?/br>
    另一個叫云錦的女子卻霍然站了起來,“啊”地叫了幾聲,然后回頭看向馮玉殊道:“你聽到了什么?”

    馮玉殊向其他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云錦叫完之后,空蕩的音色回響在地牢中,遠處還有一陣似乎是鳥雀受了驚而發出的動靜。

    地牢中的女子都看著馮玉殊。

    馮玉殊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地牢竟是挖在了山莊后方,某座山的山腹之下。

    山腹之中,卻聽得見鳥鳴,地面上必有一處沒有遮擋、  直接與外界相連的出口。

    可是四周也沒有任何重物,如何才能將她們身在此處的信息傳遞出去呢?

    處在這個牢房的女子們見她又是捏泥巴,又是摳磚的,察覺她所想,雖覺無望,情緒也不由被牽動起來:“玉殊,你想做的,我們都試過了?!?/br>
    蕓娘也神情復雜地看著她:“而且,就算消息遞出去了,也沒有人會來救我們的?!?/br>
    “是啊,這里是極樂宗的地盤,外界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br>
    “難道極樂宗里會有男人良心發現,將我們救出去?”

    “這和羊求助于狼有什么區別…”

    馮玉殊靜靜聽著,一雙如水的眸子看不出什么失望,反倒奇異地,有安撫人心的意味。

    她搖搖頭,伸出蔥白的指尖,無聲道:“有一個人,可能會來救我們?!?/br>
    她說可能,  并不是出于對“孟景有可能不來救她”的考量。

    孟景雖帶她涉險,卻把她照顧得很好。

    …雖然偶爾會在照顧的時候,隱隱流露出一絲“好后悔”和“好麻煩”的情緒。

    而且以此人的做事風格,肯定會力全把她平安送回馮府,好取回說好的那五百兩,不,叁百兩呢。

    只是馮玉殊也清楚,孟景孤身一人,縱然是武功高強的殺手,也有力有不及的可能。

    “可有隔夜的飯食?”馮玉殊低下頭,咬著下唇使勁,嘶地一聲,從裙擺上撕出一圈布條下來。

    女子們搖搖頭:“我們已經數日滴水未進了?!?/br>
    竟是要將她們生生困死在這里。

    馮玉殊心下一顫,怔住了,蕓娘微微皺眉,問她:“你想怎么做?”

    她有些泄氣,寫道:“腐物,或可引來飛鳥?!?/br>
    女子們圍在她身邊,有人將這句話念了出來,其他人盯著她寫下的這一行字,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遠處,地牢的最盡頭,不知隔了幾間牢房,一個女子顫抖的聲線傳來:“…兩日前,我們這里,有一個人去了……”

    地牢里安靜得落針可聞,這話音好似一陣風吹過,便能吹散了。

    怪不得,從剛才起,那個方向便時不時隱約傳來一絲腐臭。

    馮玉殊感到一陣驚惶和無力。

    縱父親的悉心教導和書香歲月,使她比變得比一般貴女多了些見識和胸懷,卻也不曾讓她獨自面對這種險境。

    她捫心自問,若她今日選擇將那位女子的身體作引,卻沒能救得這些女子的性命,日后自己該如何自處?

    她生性軟弱,若此處有另一個能帶著她們自救的人,她絕對會選擇不聽、不問、不管。

    可是這里的女子,她們的求生意志,已經很薄弱了。

    不知怎么的,她腦海中慢慢浮現出,從前與父親在江南游歷的畫面。

    那時太子常服夜訪,向父親請教這個世道的止戰之法。

    他們在江南碧波萬頃的湖中,一葉葦舟自在而行,父親答道:“戰非罪,以戰止戰?!?/br>
    太子仁厚,眼神出浮現出不解之色:“戰事一起,必將生靈涂炭,這也是先生的道么?”

    父親頭也不回:“道自在我心,要無愧于心,便有須負的罪責?!?/br>
    須負的罪責。

    那時馮玉殊尚且年幼,這段話聽在耳里,卻沒聽進心里。

    如今卻恍惚明白了,那時太子聽后為何露出一絲明悟的神色,朝父親作了一個士人揖。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br>
    她面色有愧,卻比剛才堅定了許多。

    蕓娘看著她,神色動容,握著她的手,似是要給她傳遞些信心:“玉殊,我們應該做什么?”

    “請那間牢房里的各位,將那位已故的女子尸身放置在牢門一側的風口處。其余人同我一樣,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裙,制成盡可能長的布幡?!?/br>
    蕓娘無意識地吞了口口水,替她說出了請求。

    女子們默了默,有第一個人依言行動起來,然后有第二個、第叁個、第四個……

    撕碎布料的嘶啦聲在地牢中此起彼伏。

    哪怕是只有一線希望,終歸是想活著。

    夜里有人輪流值夜,為的就是不放過一絲可能飛進這個可怖地牢的活物。

    “來了!”

    馮玉殊心口一跳,睜開眼來。

    果然看見遠處一只巨大禿鷲降落在地面上,低頭啄著什么。

    她靠近了些,看見是那女子露出牢門的手腕。

    冷靜,冷靜。

    馮玉殊深吸了口氣,一旁的蕓娘死死地拽住她的手。

    所有人都按照之前馮玉殊交代的,屏住呼吸,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一抹銳光滑過濕冷的空氣。

    是離禿鷲最近的那件牢房里的女子,擲出了馮玉殊的珠釵。

    珠釵順著它油光水滑的皮毛擦過,禿鷲抬了頭,單腳退了一步。

    它受了驚嚇,叫了幾聲,撲翅欲飛。

    有人忍不住焦急地嘆了一聲。

    馮玉殊來不及思考,一把撲到牢門邊,趴在地上,指尖勉強夠到那掉落在地的珠釵,然后拽在手中,狠狠向前一擲。

    禿鷲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怪叫。

    那珠釵的尖頭狠狠地插在了它的翅膀上,而尾端,連著一條數尺長的碎布條。

    它有一瞬失去了平衡,好似要摔落下來,但最后還是穩住了,大力扇動著翅膀,越飛越高。

    它身后綴著的布條垂在空中,也隨之一點點變短。

    馮玉殊看著禿鷲消失在視野里,才靠著牢門,脫力地滑坐在地上。

    廂房內流了一地的血。

    孟景解決那幾個人的速度很快,所以他也很快就發現,馮玉殊不見了。

    那密道想來原本只是千機公子用作偷窺春宮之用,機括小兒科得很,他很快便追到了溫泉池邊。

    還意外地在此處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標。

    千機公子被那女人折磨地已經很是虛弱,他也想也不想,抬手便向他攻去。

    那女人立即飛身而起,擋在千機公子身前,凌空接住孟景一掌,另一只手指間飛鏈流瀉而出,直取他的命門。

    他側身避過,鐵蒺藜換成了匕首,手腕一轉,刀尖插向女人胸口。

    女人用飛鏈擋了這一擊,口中冷道:“你現在連我也能忤逆了么?”

    孟景薄唇緊抿,那意思很明顯。

    他今日一定要取千機的性命。

    女人護著千機往后退,抬眼剜他:“這些年我只愛他這么一個,你不準殺他?!?/br>
    孟景撩起眼皮,與她對視,抬手撕了人皮面具,眼底一絲譏誚一閃而過。

    他這張臉,與她有幾分相像,生得這樣好,想來是將她和他那短命的父親的優點遺傳了十成十。

    “果然是你,”女人的語調柔和下來,柔軟的紅唇吐出驚人之語:“我終歸是你母親,看在我的份上,留他一命?!?/br>
    她已經不再年輕,眼角眉梢歲月的痕跡明顯,可只聽聲音,卻還像天真的少女。

    逐風樓的人如默默地涌了上來,將兩人格擋開來。

    每個人心中的弦都已經緊繃到了極點,卻因樓主沒有發話,暫時沒有動作。

    他們中的一些人,在他仍在襁褓之中時,便抱過他,在他幼時,叫過他小七。

    孟景出生在逐風樓里。

    被那時只是一個逐風樓中的小殺手的梅鳳鳴生下,然后丟棄在馬廄中。

    樓里刀口舔血、四海為家的漢子們無意間發現了他,東喂一口、西喂一口,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他的生父是逐風樓的樓主孟逐風,或許是血統使然,小小年紀,便展現出異于常人的根骨和兇悍。

    孟景是孟逐風最小的孩子,卻在母親的有意教唆下,進入絕谷試煉。

    他渾身是傷,最深處可見白骨,身上的血糊了一層又一層,有他自己的,也有那些“哥哥”的。

    他死叩生門,他的母親卻死死封著生門。

    他被困了數月,他們原本是想借此機會殺死他,沒想到他竟然殺光了六個年長他許多的兄長,餓得生啖他們已沒了生氣的血rou,從絕谷中活了下來。

    那之后不久,便傳來夢逐風病逝的消息,梅鳳鳴成為了逐風樓新的樓主,而孟景,是逐風樓最鋒利的一把刀。

    年幼的孟景以為,只要他表現得足夠忠心,母親便會放下心中那件事。

    梅鳳鳴雖沒把他當作兒子,卻也因此暫時放下了對他的殺意。更何況,她還有別的事掛心。

    她愛上了千機。

    惡貫滿盈、萬花叢中過,卻最懂花言巧語的千機。

    再之后,孟景叛出逐風樓。

    每一件往事,都鮮血淋漓。

    千機公子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緩緩睜開了眼。

    梅鳳鳴折磨他,因為他不愛她,卻又用最好的傷藥治療他,因為她愛他。

    藥材將池水染成深褐,他泡在里面多時,雙頰終于也被染上也許血色。

    因為許久沒有說話,嗓音有些嘶啞。

    他說:“你的兒子容不下我?!?/br>
    “他親手殺了兄長,又親眼看你殺了他父親,奪了逐風樓,有一天,他未必不會同樣對你?!?/br>
    “卦相在一點點應驗。他是殺不死的怪物、孽障、煞星,你知道的?!?/br>
    “現在他誤打誤撞,孤身進了我的地盤,連那把古怪的長刀都沒帶?!?/br>
    極樂宗宗人加上她帶來的逐風樓精銳,足有數百人,加之極樂山莊出口極窄、好似網兜的地形,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千機低聲說著,一只手撫上梅鳳鳴的面頰,輕輕摩挲,“你不想抓住這個機會么?”

    梅鳳鳴沒有說話。

    孟景默默聽著,知今日怕是無法善了,卻仍從容,語氣平平道:“我要啞毒的解藥,還要帶走一個人?!?/br>
    梅鳳鳴坐聞言有些意外地挑眉:“是那個姑娘?”

    她神情有點古怪。

    哪怕只潦草一瞥,她不記得那姑娘相貌,卻也看得出她并非江湖人。

    眸光一轉,她咯咯笑道:“我的兒子也長大了,真是令我意外?!?/br>
    梅鳳鳴饒有興致地打量他的神情,“不過呢,她死了。她太弱了些?!?/br>
    “那就要尸體?!泵暇斑t疑了一瞬,表情卻仍未有太大波動。

    梅鳳鳴一笑:“不必了。雖然我恨你,和你父親,恨不得生啖其rou,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總歸有點情分,我會將你二人的尸首合葬在一處?!?/br>
    她微挑的鳳目中閃過一絲寒意,片刻后,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動手?!?/br>
    這句話是對逐風樓眾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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