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截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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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帝久未從顧荇之的推測中緩過來,良久,殿上才響起他的聲音,“以顧卿之見,此人對陳相動手,目的為何?” “臣不知?!鳖欆糁谷坏溃骸澳壳熬€索太少,臣不敢妄加猜測,只是……” 顧荇之一頓,繼續道:“只是臣以為,陳相身份特殊,除開朝中與他政見不合之人外,許是該提防著北涼的細作?!?/br> 白瓷碗磕到龍案,發出不輕不重的脆響。晚風掠過,拂動了殿內的燭火,徽帝的影子在锃亮的金絲楠木地板上晃了晃,有些虛浮。 “嗯……”他點頭,只道了句,“朕知道了?!?/br> “那不擾陛下歇息,臣等告退?!鳖欆糁c秦澍對視一眼,俯首要拜退。 “顧卿你留下,”徽帝拾起龍案旁的一方白巾擦了唇邊的藥汁,“朕還有話問你?!?/br> “是?!鳖欆糁畱?,秦澍俯身退了下去,大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徽帝眼神落到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溫聲道:“顧卿十八高中狀元,入朝為官,至今也有快十年了吧?” 顧荇之沒想到徽帝突然提及此事,怔愣片刻,卻還是恭敬道:“回陛下的話,今年就整十個年了?!?/br> “嗯,二十八了?!被盏埸c頭,若有所思,繼而話鋒一轉道:“在我朝二十有八還孑然一身,沒有娶妻納妾,別說是身居叁品官位,就是尋常百姓商賈之中也難得一見?!?/br> 末了一頓,轉頭看向顧荇之,“顧卿可有為自己的婚事考慮過?” 顧荇之一怔,半晌地沒說話。一抹清冷月色掠過他的眉眼,照得他整個人冷如清霜。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深色略有悵惘,片刻后才對徽帝道:“臣向來深居簡出、不喜與人結交,這么多年一個人也習慣了。再說顧家家規森嚴,若是要娶妻,只怕會委屈了對方姑娘?!?/br> 大殿上空寂無聲,燭火炸出幾聲噼啪。 透過亮光的聲音平緩,徽帝笑道:“顧卿這是妄自菲薄了。顧家百年良名,出將入相之人數不勝數,莫說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就算是皇室宗親,能嫁入顧家也能算得是個好歸宿?!?/br> 言罷故意一頓,道:“顧卿說,是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任顧荇之再如何裝糊涂也是知曉了徽帝的意思——這是要招他做駙馬。 徽帝長女嘉寧公主如今已十五,正是該談婚論嫁的時候。兩人在各種宮宴上也見過數面。之前聽說她對徽帝擇選的夫家都不甚滿意,故而婚事也就一拖再拖。 徽帝當然也知道嘉寧公主的心思。 既然帝王開了口,他除開一句“微臣蒲柳之姿,倘若徽帝執意要賜婚,又豈是他一介臣子能推辭得掉的。 思及此,顧荇之只能撩袍一跪,道:“微臣謝過皇上,只是覃昭才于今夜過世,他與臣自幼相識,臣一直將他視為兄長?,F下討論臣的婚事,令臣實在惶恐,還請陛下恩準臣能夠為兄長服喪。再者……” 他頓了頓,復又道:“他還有一胞妹流落在外。臣答應過他,要替他將人尋回來。只怕是會惹公主誤會,平白委屈了公主?!?/br> “覃昭還有個meimei?”徽帝似是沒有想到,聲音里帶著難得的驚詫。 “回陛下,是?!?/br> 勤政殿內又陷入沉默。 徽帝怔怔地看向顧荇之,良久,才開口道:“顧卿與覃侍衛兄弟情深,如今談婚論嫁確實不妥。既然答應了要替他照顧家人,那你便去吧。嘉寧這邊,朕再勸勸?!?/br> 顧荇之松了口氣,拜謝之后便俯身退了出去。 行出正麗門的時候,已是后半夜。轔轔的車馬行過漫長的宮前道,月色清輝,落在被磨得光亮的石板上,亮的像層層水波蕩開。 顧荇之取出懷中那封沾血的錦囊。 * “嘩啦——” 無邊月色的另一頭,水波上的皎潔被美人烏黑的發頂破開,變成一池碎光。 凈室里熱氣氤氳,濛濛水霧中蒸騰著清新的草藥香氣,攪擾出幾分江南煙雨的風情。 一番打斗,又浸了半個時辰的冷水,自然是需要艾草熱湯好好泡一泡的。 水珠映著燭火,從美人密如蝶翼的睫毛滾落?;〒P將手臂掛在池沿,悠長地嘆出一口氣來。 她微掀了眼皮,看向對面那張半人高的水晶鏡。 這鏡子是她花大價錢讓人打造的,據說能將事物照得纖毫畢現。如今的南祁境內只有兩面;一面,在仁明殿,皇后娘娘的寢宮;另一面,就在她的凈室。 雖然賣家曾囑咐她說,鏡子怕水,最好放在寢屋一類不易受潮的地方。但花揚卻覺得,鏡子的價值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它能夠照見的風景。 一面好的鏡子,若沒有相得益彰的美人來使,價值千金也不過一堆破銅爛鐵。 她若有所思地笑,頗為滿意地看著鏡中那圖春色漫溢的“美人沐浴圖”。 凝白如玉的肌膚,被熱氣熏出幾分淺粉,像初春時節含苞的桃花,瀲滟出無盡的嬌媚。濃密的烏發高高盤起,鬢邊有幾縷耳發貼著纖細的脖頸兒,襯得那挑優美肩頸曲線綽約而流暢,如一道月光被彎折。 當然,若是沒有身后那只穿著短靴的腳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