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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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酒會表面上的客客氣氣,實則暗潮洶涌,各公司代表言語之間都是穿刀帶刺兒的,讓宋川這一個老實人實在是憋得難受,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空檔兒,自己一個人溜出了會場。 和他一樣在外面呆著的還有幾個富家子弟,宋川為了不和他們碰面,三拐兩拐拐進了一個死胡同??善诙淅锼麄兊哪_步聲越來越大,放肆地大笑著,開著玩笑,在他們輕蔑的玩笑聲中,宋川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得已一個閃身進了一間儲藏室。 那幾個富家子弟就停在了門外,說話聲音毫不避諱地傳到了宋川的耳朵里:聽說了嗎,那個宋川,他媽就是當初那個為了跟窮小子跑,甚至斷絕了和騰躍的關系,然后又被拋棄了那個。 我聽我爸說了,你看他那樣,連句話都說不利索,跟著他媽不知道在哪個地方長大的,就那氣質,就算是披上了騰躍繼承人這個皮,他骨子里也是個窮酸樣。 不過長得倒挺不錯,就是性格軟了點,可見他爹長得絕對不賴,也難怪能將騰躍獨女給拐了。 性格軟不好么,騰躍可就他一個繼承人,你加把勁兒,也拐了他,到時候騰躍不就是你的? 幾個含著不懷好意的笑聲從門外傳來,門內的宋川只能縮在黑暗的儲藏間里,捂著嘴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宋川從家里的老仆人聽說,當年父親和母親相愛,卻遭到了外公的阻攔。外公一眼就看出來父親是個登徒浪子,不懷好意,但是母親早就芳心暗許,甚至為了父親執意斷絕了和外公的關系。但是等她決意和父親過一輩子清貧日子,甚至為他生下了宋川的時候才知道,父親原來真的如外公所料,只是為了母親的地位才故意示好,等到母親沒有了昔日的榮華,他就原形畢露,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回家,最終因為酒駕車禍死了。 那時候的宋川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是母親一個人在祖宅里把他養大。 母親在他們嘴里,甚至在整個商業圈里,就是個笑柄,任人隨意議論的笑話。 在背后議論別人,這可不好。 又是那個沉穩又帶著些調笑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門傳到了宋川的耳朵里。外面嚴景庭手里搖著高腳杯,面上帶著輕挑的笑從會場內出來,沖幾個姑娘眨了眨眼,那姑娘們立刻都紅了臉。 幾個富家子弟見他來了,也不再多說,嘻嘻哈哈給他打了個招呼互相推搡著地走了。等幾個人消失在門口,嚴景庭的眼底一掃方才的調笑,換上了一層陰翳,冰冷得嚇人,他手里微微用力,高腳杯應聲而碎,猩紅的酒順著他的掌心一點一點地滴在地面上,似是鮮血一般妖冶。 他看著地面上的紅酒,聲音森然冰冷:個個都是些嘴賤的東西。 宋川只知道外面有人幫了他,并未聽到后面嚴景庭壓低了聲音的一句話。他本想等著那人走了再出來,殊不料腿蹲得麻了,還沒站起來就摔了一跤,聲音驚動了外面的人。 門被人打開,宋川抬眼,一張微微有些驚訝卻還是噙著笑的俊顏出現在面前,緊接著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向他伸來:沒事吧。 這一句話,這一張臉,宋川淪陷了五年。 雖然到后來,他明白嚴景庭總是被人稱作笑面鬼,是因為那張總是掛著笑的臉下是隱藏著的心機深沉。而他當初會幫自己,也是因為嚴景庭自身身份特殊,而他也因為這個身份自小就被指指點點。 嚴景庭厭惡的純屬是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和宋川沒有半分關系。 但是宋川還是淪陷了進去。 就好像他明知那是帶毒的罌粟,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奔他而去。 ―――――――――――――――― 第二天,等宋川醒來的時候,嚴景庭已經走了,身側的床凹陷下去一個人形,卻早已沒了溫度。 他的胃已經好了些,剛吃了點藥,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是主管打來的電話。 喂? 主管的聲音很小,像是故意壓低了一樣,但卻很倉促:小川,你現在有空嗎? 宋川有些遲疑,但還是說道:有空。 有空的話,能不能幫我談個合作? 宋川同意了,主管很快給他發來了地址,他打了車,根據主管給的地址,等到了地方他才明白為什么這項合作主管非得讓他來―― 談判桌的對面坐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在應該遛鳥下棋的年紀的他卻穿著一身純黑色西裝,從頭發絲到腳后跟都透著一絲不茍,面無笑意,不怒自威,與宋川相對而坐。 這不是別人,正是騰躍的老總,宋川的外公,宋秦。 合作談得很順利,不過走了個流程,只用了十分鐘就結束了談判,騰躍方并未有任何的刁難,這讓宋川更加堅信宋秦此行來的目的:來找自己。 宋秦簽完了合同,一旁的秘書收拾完了合約書,踩著高跟鞋走了出去,偌大的一間談判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宋秦看了他須臾,緩緩舒了口氣,宋川遙遙看著外公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久沒見過的原因,總感覺外公好像蒼老了很多。 宋秦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停了停才問道:你回不回家? 宋川頓了許久,藏在桌下的手默默地握緊了,搖了搖頭。 宋秦閉上眼,宋川沒看到他藏起來的一滴眼淚,只知道似是廢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來:那就永遠都別回來了,你出去咳咳咳咳?。?! 剛才還好好的宋秦,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被嗆得通紅,眼底也滲上了血絲。 外公!宋川心急,正想上前。 宋秦從懷里扯出來手帕捂著嘴,止不住的咳嗽聲從指縫中漏出來,但他的聲音卻是堅定不容拒絕:出去??! 剛剛出門的女秘書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一邊撫著宋秦的后背,狠狠地瞪了宋川一眼,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冷淡:宋先生,請您出去。 宋川在原地站了許久,深深地對他鞠了一躬:對不起,外公。 滾!外公的聲音已經帶著些嘶啞,女秘書看向他的眼神也帶了斥責,宋川只好從房間內退了出來。 他站在門前,聽著里面女秘書焦急的聲音,宋川的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他后退了兩步,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外公,對不起。 外公,我會有一天讓你接受他的。 門外的宋川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門內的宋秦移開了放在口邊的手帕,潔白的手帕上面儼然是一片鮮紅。女秘書替他順了順氣,低聲詢問道:宋總,你這身體越來越差了,再這樣下去是撐不住的,就告訴小宋總吧,好歹 好歹什么?宋秦看著她,女秘書突然說不出話來,宋秦啞聲道,我快不行了,一切都快不行了,我救不了,他更救不了,不如就讓他這樣去吧。 說著,宋秦的眼神落在了窗外,巨大的落地窗映著整個城市的面貌。一改前幾天的陰雨連綿,今日的太陽正好,明媚的眼光照在樓下那一個單薄的身影上,映出來一個狹長走形的影子:他跟他媽的習性,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光不好,命更不好。 第4章 修羅場 宋川從大樓里走出來,原本萬里無云的清朗天氣,忽然籠上了一層薄薄的云彩,將太陽和地面阻隔開來,帶來了片刻的昏暗。宋川的心不知道為何突然一慌,他轉過頭,看向了大樓的頂層,單向的反光玻璃上映著天空飄來的幾片云彩,并看不清里面。 那是他剛剛出來的房間。 沒來由的,宋川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外公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這個念頭一出,方才外公的一切反常似乎都有了解釋,比如他抑制不住的咳嗽,比如他有些過于滄桑的臉,比如他強撐著也打不起來的精氣神。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瞬間,還未來得及細想太多,主管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宋川接通了電話。主管的聲音像是能穿透空間到達他米面前一般的振聾發聵:小宋啊,談得怎么樣? 宋川淡淡地應道:嗯,很順利,已經簽了合同。 我就知道你能行!主管哈哈大笑,大贊宋川的辦事能力高,他身為一個上司,卻把宋川這個下屬給夸出了花。宋川心里明白,這是借了外公的面子。 其實他很明白,外公對外界公布和宋川斷絕了關系,實則暗地里對他百般照顧。宋川也是心知外公嘴硬心軟,所以才懷著一抹希望,希望外公有一天會接受他和嚴景庭。 而他能進公司,也是外公在主管那邊打通了關系,破格把他這個普通大學畢業的硬是安插進了這個人人985的公司。這也就是為什么公司里的同事那么瞧不起他。自己拼死累活上的大學找的工作,而那些托關系有背景的富家子弟卻輕易就能得到,誰看著舒心? 宋川自知自己沒什么本事,也拿不出來人家富二代與生俱來的氣勢,只能懷里揣著這口氣,憋著不說。 主管長篇大論地把宋川夸了好幾段都不帶重復的,宋川沒有說話,只是禮貌地左耳進著,右耳出著,腦子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主管那邊好不容易才停下了夸贊,話頭轉了個彎:小宋啊,你這次談妥了這個生意,可是幫了我大忙,我也沒什么可以幫你的。這樣吧,我這邊有一個酒會要參加,正好兩個名額,你跟著我去,到時候帶你認識認識點人脈,以后辦事也方便不是? 酒會?這轉折有點快,讓宋川一時沒反應過來。 主管,我其實宋川這腦子一到關鍵處就卡殼,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心知主管這是好意,在生意場上認識多了人,不管是以后生意合作還是升職跳槽都再好不過。但是他其實根本就不喜歡這種裝模作樣的場合,每個人說話里都暗戳戳地拿刀帶刺兒,裝腔作勢,比著誰能裝。 宋川其實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好的拒絕理由,主管那邊也根本沒給他過多的反應機會,直接說道:就這么說定了,時間地點我待會發給你,我這邊還有事兒就先掛了。 主管 嘟嘟嘟―― 宋川的主管倆字都沒傳過去,就被阻隔在一陣盲音之外。 他的手機震了震,主管那邊發過來了地點和時間,還特地強調了讓他一定準時前來。宋川嘆了口氣,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去了。 ―――――――――――――――― 當天晚上,宋川打車去了目的地,這是一個私人名下的海景別墅,他被出租車司機放在了最外圍,司機怎么說都不肯往里面開:小哥,你看進這里面的車,我萬一不小心刮了一個,我就算是把我這小車賣了都賠不起,要不你還是自己進吧。 宋川不懂得拒絕,只是點點頭,付了錢自己下了車,徒步沿著路走過去。這海景別墅和外面的鬧市區隔出來不短的距離,大晚上的宋川開著手電筒,循著導航一路摸索著前進。身后一輛又一輛的車呼嘯而過,像是看不到他這個人似的,緩都不緩一下,直接一路疾馳而過,好幾次差點把宋川嚇得拐到溝里。 他沿著路最邊上往前走,夜晚的海風混著咸腥味兒撲面而來,竟然還有些微涼。宋川裹了裹外套,海風順著脖頸往里面灌。他忍不住哆嗦了兩下,沒注意到身后跟上來了一輛車,慢慢地停在了他面前。車窗緩緩地搖下,露出來一個風sao至極的腦袋。 說他風sao,只因為這人在大晚上的鼻梁上還架著副墨鏡,襯衫的領口恨不得開到肚子。頭發凌亂過頭,像是越野摩托上瘋狂了倆小時的后果,甚至有幾根頑強挺立著。 他把墨鏡往下一拉,對宋川輕挑笑道:這位小哥,怎么走著去?來,我帶你一程。 這人長得一張還算帥氣的臉,把他這花里胡哨的造型給hold住了個七七八八。而讓宋川有些驚訝的是,這張臉他在新聞版面上看到過不少次,而這個人在嚴景庭的嘴里也出現過不少次。 他正是嚴景庭同父異母的哥哥,嚴家正統繼承人,嚴元凱。 嚴景庭和嚴元凱是向來只是在外人面前裝得一副兄友弟恭,實則因為嚴家產業,在暗地里互相捅過對方不少刀子。嚴元凱當年甚至喪心病狂到想要雇人綁架謀殺了嚴景庭,據說當年警察趕到的時候,才十六歲的嚴景庭渾身是血地倒在角落里,要是晚一步可能都救不回來。 那些綁架他的人被抓了起來,但是誰都沒有這個本事去動幕后的主使,也就是嚴家的大公子嚴元凱。 所以宋川對嚴元凱有一種本能的厭惡,他往后退了退,冷冰冰地說:不了,我自己走過去就好。 走過去?嚴元凱笑了笑,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你知道保安是看什么來判斷來人身份的嗎? 宋川迷惑地搖了搖頭。 看車,嚴元凱補充道,價值七位數以下的,一律不讓進,更何況你一個走著的人? 宋川在心里腹誹道:這不是一個普通酒會么?怎么還分貴賤? 嚴元凱把車門打開,對他招了招手:上來吧,本人只是想做個好事而已,又不會吃了你。 見宋川站在原地不動,嚴元凱直接長臂一伸,強行把宋川拉上了車,宋川瘦弱的身軀哪里比得上嚴元凱這種健身狂人的力氣,直接就被拽上了車。還未坐穩,司機一腳油門,車直接開了出去,這下他連下都下不來。 嚴元凱還特別不要臉地對他說道:不謝。 宋川被這人的厚顏無恥所驚倒,氣得轉過頭不去看他,屁股默默地往角落里挪了挪,往窗外看去。車輛一路駛進了別墅的第一道大門,保安果然沒有攔他們,甚至連停都沒停,直接一路駛過。 我在這里下車就可以。宋川見過了第一道大門,路上出現了稀稀落落的來參加酒會的人,他們都是徒步前行,宋川想要下車,但是嚴元凱卻絲毫沒有放他下去的意思。 既然讓你搭便車,肯定要送到地方,急什么? 宋川莫名右眼皮一跳,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嚴元凱的車一路穿過行人走道,卷起來一陣風,路上的行人都紛紛退讓在一旁。車特別囂張地駛向了別墅樓下,樓下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大家都是走著來到這里,只有他們這一輛大搖大擺地直接停在了樓下。 嚴元凱率先下車,在別墅樓下的人好像都在等他,嚴元凱一下車,立刻就成了人群中的焦點,眾人的目光紛紛向他投過來。 而宋川卻躲在了車里不敢出聲,因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人,一個讓他心頭一顫的人。 嚴景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