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是徹底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席承旭面色有些不好看，下朝后去了御書房，一進殿門就質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要是平常有人這么毫不客氣地指責晏陵，晏陵早就動怒了，但此時他則輕聲安撫道：他背后之人至今還不明，貿然打草驚蛇對我們不利。

    席承旭咽下剛想脫口而出的沒用二字，冷著臉自顧看著奏折。

    晏陵知道對方生氣了，他想到和席燁的那個賭，本想問的話便卡在了喉嚨里，隨后暗自苦笑一聲。

    出了門，他對著守在門口的德祿囑咐道：陛下心情不好，怕是午時不記得用餐，你要提醒一下。

    德祿連忙恭敬地應著。

    席承旭也聽到了，等人走了后，他才冷笑一聲：虛偽。

    席燁裝病裝得悠悠閑閑，每天不是吃吃喝喝，就是躺在椅子上曬太陽。

    他吃著葡萄，忍不住瞇了眼。

    一邊在心里唾棄自己的墮落，一邊誠實得毫無動作。

    就是期間又被太妃找了一次。

    這次倒是沒有再走書房的暗道，而是光明正大地去了對方的院子。

    她宣稱自己要每天禮佛祭奠逝去的先帝，便閉門不出，不管是住所還是衣食都樸素無華。

    席燁心下道，這女人不僅能忍，對自己也狠。

    他進去的時候，如太妃正翻看著經書。

    她淡淡地看了眼席燁。

    堪堪成年的少年臉上猶帶著些稚氣，細看，還能看出幼時的玉雪可愛。

    如太妃不由怔了下。

    沒想到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的。

    母妃？

    她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走神了，她嗯了聲，淡聲道：最近是怎么回事，因為晏陵時時刻刻盯梢，導致我們的人都束手束腳的，甚至之前派去宮里刺探的人都被捕了。

    席燁聽到這話，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

    之前在牢里看到的那個被拷問的人難不成是如太妃派去的人？

    如太妃見他不回話，聲音不由加重了些：晏陵對你的關注太多了。

    怎么不說話。

    這是在懷疑他？

    席燁表情平靜：母妃，我們換一種方式吧。

    如太妃翻著經書的動作停了下來，神色不明：什么意思？

    即使我們成功拿到那東西回了越嵐，想必也不會有我們的容身之所。

    如太妃皺起了眉：怎么會

    席燁打斷了她的話：母妃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目光緊盯著對方，沒有退路，那我們就重新開辟一條路。

    如太妃對上他的視線，抿了下唇：那你想怎么做？

    席燁笑了笑。

    讓大明換一個主人。

    如太妃沉默良久后才慢慢道：你想得倒是挺大膽的，失敗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嗎？

    席燁攤手：總不會比原來的結果更差了。

    眼前的人在逐漸脫離掌控。

    如太妃內心有些復雜，就在這時，對方輕聲問道：那東西有沒有再具體一點的信息？

    原劇情里從沒有提過這些，所以席燁也不知道越嵐要找的東西是什么，他現在這句話完全就是在試探。

    好在如太妃沉浸在席燁剛剛的那些話中，對此并沒有深究。

    只說找一個形狀如同彎月的玉石，其余的是一概不知了。

    出了如太妃的院子，席燁摩挲著下巴，緩步走在小道上。

    這塊玉石既然被大明皇帝歷代保管，而越嵐也同樣覬覦著，那么用處肯定很大。

    可是這么多年，席燁不相信如太妃會連一點線索也找不到。

    對方沒有理由騙他。

    所以，還有一種解釋。

    那就是，這個玉石根本不在席承旭的手上，或者說，根本就不在皇宮。

    嘖。

    煩人。

    他討厭動腦子。

    風平浪靜了幾天，很快便到了狩獵那天。

    福勇提前幫忙準備了方便行動的勁裝，席燁看到的時候順口夸了一句：管家你想得真周到。

    福勇和藹地笑了笑：這是小人分內之事，狩獵時還請王爺小心為主。

    席燁一邊換著衣服，一邊在心里想道，嗯小心肯定是會小心的，但能不能安全大概得另說。

    這次狩獵，皇帝、大臣以及大臣家眷都會出席。

    擅長騎射的官員子嗣都可以參加。

    時隔大半個月，席燁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倒是有了點關注度。

    畢竟得罪了晏陵，還能活到現在的，也就只有他一個了。

    在眾人眼里，席燁穿著墨色勁裝，臉色蒼白，唇色極淡，時不時再咳嗽一聲，那看上去單薄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住了一般。

    有些人忍不住暗自猜測起來。

    難不成攝政王放過端王的原因是因為對方要命不久矣了，所以懶得下手？

    席承旭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視線瞥到這個六弟時，手指輕輕敲了敲腿。

    即使是病死，也沒有直接殺死讓人來得放心。

    前者不知還要等多久，而后者，也就今日的事。

    想起晏陵說的那句他背后之人至今還不明，他就想嗤笑。

    快二十年了，對方依舊活得默默無聞，何來的背后之人？背后之人就是讓他活得這般透明嗎？

    剛好，今日把這二人一并解決，也算了卻心頭最大的那根刺！

    席燁騎著馬，故作虛弱地又咳了兩聲。

    他看到席承旭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了，心下愉悅起來。

    看來主角受是要輸了。

    晏陵坐在席承旭下首，難得沒有把目光放在對方身上，而是自席燁出現后就一直不著痕跡地觀察他。

    因為今日的狩獵就是他和那人的賭約。

    真想不到他竟然會和對方來這么一場匪夷所思的賭。

    晏陵仰頭喝了口酒，隨即神色莫名地看了眼上首。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樹林外圍，不少人都騎著馬，背上背著弓箭，一副信心滿滿、躍躍欲試的模樣。

    最前面的是作為皇帝的席承旭。

    晏陵神色柔和，語氣含笑：陛下要是看中什么獵物就跟臣說一聲，讓臣來動手，以免一些兇猛的動物不小心傷到陛下。

    在眾人面前，席承旭向來不會與晏陵擺臉色，聞言只是淡聲拒絕：這么多侍衛跟著朕呢，朕不會出事的，倒是晏愛卿，狩獵一年才一次，晏愛卿別光顧著朕，還是自己盡興一番吧。

    說罷不等人回復他就大聲宣布狩獵正式開始。

    耳邊響起參差不齊的馬蹄聲，看著已經逐漸遠去的背影，晏陵拉著韁繩，沒有跟上去。

    這意思很明顯，不想讓他一起。

    短短片刻，原地便空曠起來。

    席燁騎著自己的白馬，慢悠悠地走到了他身邊。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哦。

    晏陵目視前方：時間還早，不一定。

    席燁唇角微勾：好吧，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說真的，你這么有把握？連后路都不給自己備一條。

    晏陵瞥了他一眼：你會關心我這些？

    席燁聳著肩：我是擔心還沒要到你的賭注，就先死這兒了。

    晏陵扯了扯唇，沒說話。

    他看到身旁人往右側行去，便道：你去哪？

    席燁頭也不回：去見識一下你是怎么輸得徹底的。

    晏陵冷哼一聲，當即縱馬跟了上去。

    皇家獵苑占地面積自然不會小到哪里去，最起碼也占據了一個山頭。

    茂密的樹林深處，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嚎叫，聽得人頭皮一陣發麻。

    席燁迎著風，即使臉頰被吹得生痛，他依舊沒有減速。

    這種放肆疾行的感覺，讓他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

    不用考慮其他事，不用思考任何問題，只管往前。

    可以停了。

    席燁微微挑眉，拉緊繩子，降下速來。

    等馬兒甩著頭噴氣時，他笑瞇瞇道：喲，這么快就來了？真不愧我們主動送上門。

    晏陵此時整個人呈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

    他沉著臉，臉色極差。

    席燁見此，只是驅使著馬兒走近了點。

    對方的心情只會更差。

    畢竟，自己全身心相信一個人，為此還拿自己的命作為誘餌，不惜打起了毫無意義的賭約，結果最后卻輸得一敗涂地。

    席燁偏了偏頭：欸，你現在后不后悔，沒給自己留條備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這么想看火葬場嘛hhh會有的會有的

    順便一說我就是個小本買賣（捂臉）

    另外，千萬不要相信攻說的話。

    席忽悠燁：又被我騙了一個呢。

    第48章 第四個小世界（6）

    晏陵渾身充滿了凜冽的殺氣，他無視席燁的問話，而是直接從身后抽出了一支箭，挺直腰板對準不遠處樹上的某處利落地拉弓射出一氣呵成。

    他狹長的眼睛里滿是冷漠，殷紅的嘴唇勾了下，帶著細微的殺意。

    隨著一道悶哼聲響起，一個人從樹上掉了下來。

    下一刻，四周都涌出了不少穿著暗色衣服的蒙面人，他們訓練有素，呈包圍趨勢，專攻在場二人的致命處。

    席燁俯身躲過削過來的一劍，明明還處在危機下，他卻悠閑一笑，似閑聊般道：都是下得殺手呢，看樣子是鐵了心不想讓我們活著出去了。

    晏陵腳輕點馬背，奪過一人手里的長劍后，毫不猶豫地就刺向了另一頭襲來的人的身體里。

    噴出的血液灑了兩滴在他的臉頰處，配上他面無表情的神色，仿佛地獄來得修羅。

    晏陵眼也不眨，毫無感情地取著一個個刺客的性命。

    席燁見此心下放松了些。

    不知道對方不給自己準備后路，是因為真的很信任渣攻，還是對自己的實力比較自信呢。

    可能兩種都有吧。

    他意外一瞥，瞬間睜大了眼，心下不由暗罵一聲。

    席燁一把握住面前刺客的手腕，手上使力，迫使對方松了劍，然后一腳把劍踢向了右方。

    鋒利的劍尖和劍身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晏陵愣了一下，襲擊他的刺客被踢飛了出去，自己的衣領也被揪了起來。

    席燁面色不好看，罵道：你白癡嗎？干嘛不躲？

    晏陵沒有反抗，反而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為什么救我，我死了對你也有好處。

    席燁沒好氣道：你倒是告訴我好處在哪？你死了讓我一個人面對這么多人？

    他擋住了一個刺客的劍，晏陵便從旁了結了他。

    席燁把劍往后一揮，視線掃過那些剩余的刺客們。

    嘴上也沒閑著：你是不是暗戀我，想借此讓我跟你一起殉情？

    晏陵腳步踉蹌了一下，他抹掉臉上的血跡，冷笑一聲：臉皮這么厚，不拿來筑墻可惜了。

    由于二人反殺了不少刺客，剩下的暫時沒敢輕舉妄動，但也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席燁輕笑道：不都是跟晏大人學的。

    晏陵深吸了口氣，懶得跟他廢話。

    跟席燁斗了那么幾句，倒是驅散了點他內心的沉重。

    剛剛那一刻，他是想過就這么死了也好。

    畢竟心上人從頭到尾都只想要自己的命，這個認知就像是用匕首在心臟上捅了一刀，最后只剩下殘破，鮮血淋漓。

    他記得小時候，母親跟他說過，要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就要主動，必要的時候，適當的手段也是可取的。

    他主動了，他讓對方登上了皇位，但那人只想他死。

    晏陵難得產生了茫然。

    席燁和他打的賭很簡單。

    這次的狩獵本來是晏陵手底下那位張大人負責的，但席燁卻讓晏陵吩咐張大人特意放松戒備。

    只提了這一句話，晏陵就知道對方的打算了。

    可以說，席承旭能找到人刺殺他們，都是晏陵故意安排的。

    而對方毫不猶豫地就握住了晏陵遞給他的那條線。

    想到這兒，晏陵笑了下，笑容不自覺得帶著些悲涼。

    他抬頭，斂了笑容，道：找出他們薄弱的地方殺出去吧。

    反正都被救了，那就活著吧。

    如果可以，出去的話他甚至想問那人一句。

    為什么。

    席燁不死心地再次問了下：你真的沒帶人？

    晏陵瞥了他一眼，語氣涼涼：沒有。說了沒有就沒有。

    語畢，便朝著一處攻了過去。

    席燁嘆著氣也跟著揮劍。

    一時之間林子里只有刀劍碰撞的聲音，昭顯著打斗的激烈。

    晏陵出手比剛才更狠了點。

    他硬生生地破開了一條口子，拉著席燁的手臂就跑：快走！

    席燁把手中的劍往后面一擲，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刺客便悶聲倒下。

    他看著自己被拉住的手臂，笑瞇瞇道：你竟然會拉我一起逃跑，我還以為你也想讓我死呢。

    話音剛落，手臂就被松開了。

    晏陵嫌棄道：讓你死倒不至于，讓你殘倒是想。

    席燁嘖了聲，嘀咕道：可真夠無情的。

    晏陵冷哼了聲，不再理他。

    誠然，剛開始他確實對席燁抱有警惕，甚至已經決定，一發現對方有任何謀逆的行為便直接解決掉。

    但自從他答應那個賭約后，事情便都變了。

    席燁背后之人，如今跟他有什么關系？

    他辛辛苦苦地幫那人守著皇位，到頭來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