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 第210節
但從今日起,她的一言一行,將決定許嬌在朝中的位置,也將決定日后女官在南順的位置…… 許嬌撩起簾櫳看向窗外,心中都是思緒。 *** 晌午前,隊伍行至途中第一處涼茶鋪子。 離京時,沈凌帶了朝中官員來送,岑女士不方便同她一處。 但在涼茶鋪子處,許嬌環顧一圈,也沒見到岑女士。 “葡萄?!痹S嬌喚了一聲。 葡萄上前,許嬌一面端起茶杯,一面問,“我娘呢?” 葡萄道,“夫人在馬車里?!?/br> “她怎么不下來?”許嬌意外,涼茶鋪子就是歇腳用的,這一路上都會是馬車往來,不在涼茶鋪子處歇腳,人會乏的。 葡萄悄聲道,“夫人說,大人去梁城巡察是正事,怕旁人看到不好。剛才夫人就下來過了,簡單用了杯茶,活動活動就重新上馬車了。就是方才大人同古將軍說話的時候,大人應當沒看見 ?!?/br> 許嬌方才是沒怎么留意。 谷一泓是京中禁軍左前衛都統,京中禁軍的二號人物。 禁軍統領鐘宇譚跟著宋卿源去了濱江八城,宋卿源便讓谷一泓跟著她一道去梁城。谷一泓方才來尋她,是商議這趟去梁城的安排,再決定這一路的行徑速度和今晚的落腳點。 她是同谷一泓說越早到梁城越好。 谷一泓會意。 葡萄提起來,她才想起剛才這一幕。 其實時間不長,岑女士真是只喝了一杯茶,活動活動了就回了馬車。 許嬌心中內疚。 簡單用了些點心,又喝了兩杯茶水,同隨行的官吏說了一兩句話,許嬌讓葡萄尋店家打包了些點心帶上,而后才上了岑女士的馬車。 “你怎么來了?”岑女士見馬車外,禁軍還在喂馬飲水,不像是立即出發的樣子。 許嬌道,“上來陪你啊,一上午都沒陪你,你又怕旁人看見,一直呆在馬車里,我不來陪你,還讓你一個人悶著?” 許嬌言罷,讓葡萄遞了食盒上前。 她方才讓店家打包的一些點心,岑女士剛才匆忙,肯定沒好好用東西,許嬌給她夾了一枚糕點,輕聲道,“娘,我們這一路要趕著去梁城,所以路上的時間都很長,等到落腳處每日應當都很晚了,中午怎么都要多用些吃食,怕到晚上還在路上,饑腸轆轆就真的只能啃干糧了?!?/br> 許嬌一面說,一面給她夾了好幾種糕點。 岑女士也是心思通透的人,許嬌一說,她也明白其中輕重。 只是一面看著許嬌低頭給她夾著點心,說著話,一面看著許嬌身上這身正青色的官服,岑女士眸間帶著驕傲…… “怎么了,岑女士?”許嬌忽然抬眸看她,盡收眼底。 岑女士道,“就是想起,這身正青色的巡察使官服,你爹也穿過,他若是能看見,肯定也為你驕傲?!?/br> 許嬌頓了頓,溫和笑道,“爹當然能看到啦~” 許嬌指了指天上,“爹一直看著呢!” 岑女士笑。 許嬌方才也惦記著岑女士,沒怎么用東西,眼下也餓了,一起和岑女士一道用著點心。 岑女士一面夾著筷子,一面看她,又忍不住道,“阿嬌,巡察使可和相爺不一樣,相爺多在朝中,但巡察使要看到細節之處,不可大意了?!?/br> 岑女士提醒。 “呀~”許嬌佯裝意外,“看來岑女士這趟是下了功夫呀~” 岑女士好氣好笑,“是方才栗大人同我說的?!?/br> 栗炳昌? 許嬌意外,也咬了咬筷子。 栗炳昌自然不知道她是許驕,他應當是同岑女士說這一趟巡察使不易,要留意的細枝末節處很多,所以岑女士才會對她說起方才的那番話,是怕她沒留意。 看來,這栗炳昌也是個人精啊…… 不過,這朝中除了早前趕鴨子上架的郭睿,幾個不是人精? 沈凌本就擅長官場上人情世故的拿捏,栗炳昌是他的學生,自然會依葫蘆畫瓢,有樣學樣。 思及此處,許嬌又聽岑女士道,“阿嬌,你以前是相爺,在朝中有底蘊,旁人都敬著你,也怕你,但眼下不同,不可任性了……” 岑女士雖然不在朝中,但早前從六子和敏薇口中沒少聽過許嬌在朝中訓斥官員的時候。 岑女士是擔心。 許嬌看著岑女士,認真道,“娘,要是真因為我是相爺而怕我的這幫人,也會因為我是未來的中宮而怕我;早前不因為我是相爺而怕我,只是因為認可,而尊重我的那幫人,即便我今日是許嬌,而不是許相,他們也會尊重我?!?/br> 岑女士微楞。 很會,岑女士心中也豁然開朗。 是了,她不在官場,又哪里有阿嬌看得通透。 過往她總擔心阿嬌,怕阿嬌不懂適時而退,不懂和天子保持距離,不懂日后要承擔的后果,所以她總擔心;但其實,女兒心中一直清楚,也比她更深諳朝中之事。 關心則亂,她一直當阿嬌是孩子。但其實阿嬌在官場中這么多年,甚至比她爹經歷的還要多,早就通透銳利,又哪里會連瑣碎的小事都分不清楚。 是她多慮了。 岑女士笑,“好,你心中有數就好,娘不多說了?!?/br> 許嬌笑,“岑女士,你就放心吧。不過栗炳昌說的不錯,相爺和巡察使不同,但你女兒在蒼月的時候,做過郡守,撫恤過災后的百姓,跳過田坑,丈量過水渠……這次做巡察使,不是一頭抓瞎,你就放心吧,不信你問問葡萄?” 葡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是是,大人可厲害了,當時朝郡換了好幾個郡守殿下都不滿意,大人去做了郡守,十座城池連軸轉,什么都去看過,百姓都很喜歡大人,后來大人只要一去,什么烤地瓜啊,老母雞啊,連送整條魚的都有……” 岑女士一面忍不住笑,一面其實難以想象,在災后人心惶惶的環境,她一個女子是怎么做下來的? 許嬌很容易察覺岑女士的心思,連忙打斷了葡萄,繼續道,“對了,娘,還是方才說的,今晚要很晚才能到落腳之處,稍后要是再到涼茶鋪子處,下來多用些東西,多歇腳?!?/br> “知曉了?!贬繎?,“你去忙你的正事吧,別擔心娘?!?/br> 許嬌點頭,“那我讓葡萄陪你?!?/br> “好??!我最喜歡和夫人一起了!”葡萄這張嘴,絕對討長輩歡喜。 正好這一路不帶停的,岑女士也不會無趣了。 …… 許嬌下了馬車,見周遭都在準備了。 許嬌踩著腳蹬回了自己馬車,隊伍陸續準備上路,栗炳昌來了馬車外,“許大人?!?/br> 許嬌撩起車窗上的簾櫳,看向栗炳昌。 栗炳昌拱手,“下官有事尋大人商議,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方便?!痹S嬌干練。 栗炳昌意外。 上了馬車,栗炳昌和許嬌對坐,“方才聽古將軍說,大人想直接去梁城,吩咐路上越快越好,等從梁城折回,再巡察中途的州郡?” 許嬌頷首,“是?!?/br> 栗炳昌想了想,深吸一口氣,還是道,“下官是覺得先去梁城巡察,再折回其他州郡,可能會多耗費時日;不如沿路去梁城的時候,就將周圍的州郡巡察了,這也是慣來巡察的路線,下官不知大人是否有特殊考量,所以特意來問大人一聲?!?/br> 栗炳昌極會說話。 他是覺得許嬌此舉耗時耗力不妥,但許嬌才是巡察使,這次離京,沈相又讓他跟著許嬌,他是應當敬重和聽許嬌的。 但許嬌這回直奔梁城去,他是擔心許嬌并未多做思量,而是想先至梁城,做秀給旁人看;等去過梁城,回來的路上,其余該巡察的州郡就走馬觀花,馬虎了事了。 栗炳昌是沈凌的學生,本身又極富責任感,他要問清楚才能寬心。 許嬌猜得到栗炳昌的心思。 沈凌信任她,是因為沈凌跟過她很久,知曉她的行事風格;但栗炳昌未必。 她又是女官,栗炳昌心里,同旁的官吏都是一樣的,對女官是不信賴的,這原本就有很長的路要走。 許嬌不急不躁,緩緩道,“栗大人的顧慮我明白,我會這么考慮基于三點,也同沈相商議過的,他可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br> 許嬌言罷,從一側的卷軸中找出了附近的地圖,直接攤開。 栗炳昌微訝,沒想到她直接就攤開了卷軸,三點理由就說了出來。 “第一,看歷史,這百余年來,發生水患的頻率和破壞程度做對比,梁城的頻率和破壞性是最高的,所以無論從哪里出發,越早到梁城越好?!?/br> “其二,這沿路的地圖和工事圖我都看過了,旁的地方工事都已經完成,但梁城的是最后關頭,首要要保證的是梁城工事的安全,將輻射和影響周圍所有州郡?!?/br> 許嬌指尖畫了個圈。 “最后,對比各處的人口,經濟,駐軍,還有對周圍的影響,梁城的重要程度都要高于沿路的其他州郡,所以要先去解決重要緊急的事,這也是主要矛盾,梁城安穩了,這周遭的州郡都安穩;周遭的州郡再安穩,梁城若是有問題,全都岌岌可危?!?/br> 許嬌看向栗炳昌,栗炳昌愣住。 許嬌習慣性環臂,溫和笑道,“汛期將至,雖然地方已經做了排查,但是巡察使要按照最有風險的地方開始排查走,逐一減少風險,所以,要先去梁城?!?/br> 栗炳昌是臨出行前一日才被沈凌臨時調去梁城的,他并不清楚梁城周遭的情況,所以許嬌一將地圖攤開,也佐以地圖說明,栗炳昌便清楚了。 但栗炳昌意外的是,他也好,旁人的朝中官吏也好,多少都是帶著偏見看許嬌的,以為天子讓許嬌去做梁城巡察使是為了讓民間對許嬌多頌德,所以即便沈相讓他好好跟著許嬌,他也會懷疑…… 因為,女嬌是女官。 但若是今日來這里的人是沈相,旁人不會問…… 栗炳昌臉紅,“是下官思慮不周,大人對梁城附近熟悉?!?/br> 無論如何,他是巡察副使,即便是臨時,也應當熟悉這些資料的,他大意了。 許嬌卻給了他臺階下,“我熟悉,是因為我爹曾是梁城的巡察副使,所以我哥留了很多資料,我看了不少?!?/br> 栗炳昌臉色微微緩和。 許嬌沒說謊,盡管早前抱抱龍不讓她碰梁城,但不表示她沒多做功課,她對梁城工事的熟悉超過朝中很多人,這次出行前,又找沈凌詢問過很多,沈凌也給了她不少資料,所以她心中很清楚。 栗炳昌在朝中順風順水太多了,沈凌讓他跟著她,是想借她的手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