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 第105節
他在的時候,許驕大多老實,輪不她訓人。 他今日貓在角落里,才聽到被她訓的官吏,除卻實在是應當被訓之外,她懟人也懟得旁人無話可說,窘迫是肯定有的,但卻未陷入撕破臉的僵局,旁人心虛,會連忙應聲,她大多時候是不會戳穿的…… 她有自己的行事風格,自己的為人處世,也有自己的為官之道。 他早前并未好好聽過。 這些都是他不曾進過的許驕,許相…… 大半日下來,到晌午的時候,許驕總算歇下,他覺得她在政事堂,比他在明和殿還要再忙上一些,至少什么雞飛狗跳的事都有,什么樣參差水平的官吏也都有。 好些在他面前,和在許驕面前根本還是兩幅面孔。 也有實在讓他都聽得皺眉頭的,許驕開始火力全開訓人,訓得他聽了都覺得心里舒坦…… 許驕不是沒脾氣的人,只是從來沒在他跟前發過脾氣。 宋卿源想起那晚在京中,許驕打斷他,“宋卿源,你為什么總是這樣?你明明可以不用的,你明明知曉我在意我娘……”“我娘離京了,我難過,我鬧一鬧不行嗎?” 宋卿源眸間黯沉。 …… 晌午用飯的時候,外閣間終于安靜了。 許驕和他一道用過飯,會察言觀色看他情緒,也會給他夾菜,但其實她自己困極,沒用兩口困意就上來,上下眼皮子開始打架。 她每日晌午都要瞇上一會兒,不然下午沒精神。 “我趴一會兒?!苯跽f完后不久,小榻上就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宋卿源看她。 她睡得正好。 宋卿源遠遠看著她——其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每日都在,替他做事,替他分憂,替他盡所能,見所長…… 宋卿源微微斂眸。 …… 小寐一會兒過后,許驕醒了,不敢睡沉。 午歇過后不久,又有一堆人往鹿鳴巷許府來,不早上好不了多少。 早上是有急事的官吏,解決的大都是棘手的問題。下午就是例行的匯報,專項事項,還有早前她叮囑著的事情,會有人來回復,以及翰林院的官吏諸事梳理。 上午的事急,下午的事都是計劃中的要事。 不少事情又涉及六部和兩寺多個部分協作,也費神,她不吱聲的時候,六部和兩寺也會強硬得互懟對方,讓他想起顧凌云在朝中的時候,同他說得最多的就是,六部兩寺調和需要時間…… 朝中各部,各司其職,自然會站在各自角度上想問題,總要有人推著走,許驕很清楚她要做的事情。 許驕在,需要他反復過問的事情近乎很少。 接連兩日,宋卿源在鹿鳴巷沒有離開過。 他白日里放空,聽許驕處理朝中之事;夜里相擁而眠,不做旁的事,要么埋首她頸后,要么將她攬在懷中…… 這樣的日子很少見,心中也少有的寧靜,但他是天子,不可能在朝中空置太久。 第三日晨間,許驕睡得迷迷糊糊,他吻上他額頭,“朕回宮了?!?/br> 她輕嗯一聲,沒怎么睡醒,下意識應了聲。 等醒的時候,子松才道,“陛下回宮了,讓相爺醒了,同相爺說一聲?!?/br> 許驕應好。 今日是休沐最后一日,但許驕幾乎沒休沐過。 去了外閣間,見她早前放在外閣間的卷宗被人翻過了。 許驕上前,見其中不少是宋卿源字跡。 她昨日不少懸而未決的事,他干脆直接批了,不用旁人再在她跟前長篇大論了…… 許驕笑了笑。 有人批的回復,讓人好氣好笑。 ——讓他直接來找朕。 ——此人做不了知府,打回人力。 ——罵他。 …… 恢復早朝后的不久,老夫人下葬。 宋卿源是天子,老夫人下葬的時候,宋卿源在宮中,她替宋卿源去送的。 跟在人群中,看郭家子孫哭得有些狼狽。 其實未必不是真心實意,而是老夫人一走,郭家再無憑借,所以人人心中都悲傷,所以哭得份外懇切。 許驕又遇到郭睿,郭睿跟在人群中,披麻戴孝,一言不發。 …… 從政事堂回鹿鳴巷的時候,宋卿源已經在了。 從早前休沐開始,宋卿源日日都在,和早前不同的是,他會每日問起她,今日在政事堂又有什么幺蛾子之類的。 早前他很少這么同她問起過,許驕也會如實講。 第二日早朝上,被天子摁在殿中捶的不少。 許驕忽然想,這是不是吹枕邊風…… 日子過得很快,也仿佛因為老夫人過世的緣故,兩人都沒再提早前的事。臨近六月末的時候,許驕收到的齊長平的信。 信不長,大抵說西關百廢待興,他會不辜負相爺期望。 許驕知曉,西關的情況肯定不好。 明和殿內,宋卿源一面看著奏折,一面溫和問她,“你怎么來了?” 許驕上前,認真道,“把郭睿外調吧?!?/br> 郭睿?宋卿源抬眸看她,“怎么忽然說起郭睿?”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來啦~稍后改錯字,今天也很早啊~ 第058章 臘月 許驕抬眸看他,清澈的眸間未沾旁的顏色,溫聲道,“在東宮的時候,郭睿就鬼點子多,也能籠絡人,因為有些小聰明,沒有將心思放在功課上;但其實后來,他真正將功夫放在讀書上也就一年多時間,超過了許多人,還險些進士及第……” 宋卿源低聲,“你們不是不和嗎?” 許昭心知肚明,在東宮的時候,旁人都聽郭睿的,她想看書,他們想要去抓蝦,她看溫習功課,他們想要去游泳,郭??傆X得她和他對著干,所以總欺負她。 入仕之后,他因為郭家的緣故去了戶部,后來許驕翰林院和政事堂官職越做越高,總與郭睿對上,覺得他做什么都不認真,郭睿覺得她公報私仇,所以兩人一直不和。 宋卿源說的是事實。 許驕嘆道,“是不和?!?/br> 宋卿源看她,“那你還替他說話?” 許驕道,“我是不怎么喜歡他,覺得他在戶部懶懶散散,一直沒有戶部員外郎的樣子,是郭家放在戶部的棋子,那天老夫人下葬的時候,旁人都在大聲哭,也有撲上棺木哭的,只有郭睿站在遠處,一個人掉眼淚,一聲不吱,但衣襟都浸濕了。后來我想,郭睿是郭家的人,他在戶部能做什么,是真的勵精圖治,同郭石弘對著干,還是被郭石弘干掉,被郭家除名……” 宋卿源低頭,“怎么,太陽從西邊出來,有人改脾氣了?” 許驕上前,唏噓道,“就是忽然覺得,不能全憑喜好定奪一個人,郭睿是一直在郭家,許是欠缺一個機會?!?/br> 宋卿源問,“你想他去何處?” 許驕深吸一口氣,“西關?!?/br> 宋卿源懸筆微滯,又抬眸看她,“西關偏僻?!?/br> 許驕認真道,“就是因為西關偏僻,流言蜚語也到不了西關,如今郭家式微,郭睿去到何處都會介懷,但若去西關,則同郭家全然沒有關系,他能做自己能做的,能混出名堂來,是他的本事,混不出來,也比呆在京中和旁的地方,永遠打上郭家的烙印好?!?/br> 宋卿源看她。 她繼續道,“西關偏僻,朝中也鞭長莫及,但最難之處,也是展露頭角和才干之處,陛下不也放長平去了西關嗎?長平一人落腳很難,但若是有郭睿,他們一人穩妥,一人激進,一人睿智,一人聰明,他們二人若在一處,興許真能將西關治理好?!?/br> 宋卿源真在低頭思索此事。 許驕又道,“在西關,陛下也好,郭家也好,都給不了郭睿太多助力,他只能靠自己,我想他會愿意去的?!?/br> 宋卿源繼續落筆,溫聲道,“好?!?/br> 許驕仿佛也舒了口氣。 宋卿源沒有再吱聲,她越來越像一個成熟的宰輔,除了用自己喜歡的人,還要慢慢學會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宋卿源微微攏了攏眉頭,“阿驕,朕有事同你說?!?/br> 許驕看他。 宋卿源懸筆微頓,斟酌后看她,“朕想讓沈凌盡快接管翰林院?!?/br> 他會在說話時,觀察她的神色。 許驕神色如常。 宋卿源繼續道,“在慶州的時候,朕同你說過,你手上的事情太多,翰林院都是文書的工作,讓沈凌幫你分擔了,如今恩科和春調結束,工部的事情也逐步走上正軌,朕想讓沈凌接翰林院編纂之職,同時看著工部,任工部侍郎,工部尚書暫時留空……” “你覺得如何?”宋卿源輕聲。 許驕簡單應道,沒有旁的情緒,“沈凌合適?!?/br> 宋卿源意外,心底微滯,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溫聲道,“前些日子沈凌在朕這里,朕同他提過一句,當時沒同你說起……” 許驕眸間微斂,“陛下不必諸事同我說起?!?/br> “阿驕……”宋卿源輕聲。 許驕笑著打斷,“宋卿源,明日是你生辰,今晚來陋室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