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 第12節
大監和惠公公都伸脖子看了看,方才怎么沒留意,陛下這么一提,到也看得出來。 “磕哪兒了?”他的聲音清貴里帶了溫和。 “床下?!痹S驕脫口而出。 “……”宋卿源瞥了她一眼,“磕得真別致?!?/br> 大監和惠公公都忍不住偷笑。 許驕惱火。 天子起身,靛青色的龍袍臨到身前,衣袖在她眼前拂過,指尖上的溫潤輕輕觸到她額頭一側的淤青處,“疼不疼?” 第013章 藥膏 許驕微怔,木訥點頭。 “大監,拿藥膏來?!彼吻湓捶愿酪宦?,大監連忙去做。 許驕趕緊改口,“不…不疼了?!?/br> 宋卿源瞥目看她,許驕支吾道,“就剛磕的時候有些疼…” 宋卿源沒有再應聲。 很快,大監折回,手中捧了一枚藥膏罐子,許驕剛伸出爪子去接,姿勢都擺好了,但一側的靛青色龍袍搶先拂袖。 許驕眼睜睜見那枚藥膏罐子被宋卿源拿到手中,許驕默默收回爪子。 宋卿源盡收眼底,但沒有搭理她。他指尖修長,骨節分明,光是輕輕擰開瓶蓋的姿勢都讓人賞心悅目,再配上一張清冷俊逸的臉,靛青色的龍袍衣領一絲不茍系著,帶了特有的禁欲和天子威嚴,許驕覺得自己這只顏狗沒救了…… 胡亂思緒間,有人指尖已經剜了一小撮藥膏,在她額頭輕輕涂上。 藥膏冰涼,他指尖卻是溫熱的。 許驕形容不出這種奇異的感覺,就像他其實就臨在她身前,她都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白玉蘭香氣,許驕不覺身子微微往后。 宋卿源瞪了她一眼,“別動!” 許驕不敢動了,只能繼續胡思亂想。 她早前覺得他身上的白玉蘭香氣很香,這其中不單只有白玉蘭,應該還參雜了旁的龍涎香之類。她因為覺得好聞,還特意尋大監問過,自己摸索的時候怎么都復刻不出他身上的白玉蘭香氣。大監說,相爺,就是這些,沒旁的了。許驕最后終于放棄,也懊惱想,這可能是放在宋卿源身上才有的味道…… 眼下,就是這種味道。 許驕覺得兩人離得很緊,他袖間有時候還會蹭到她臉頰。雖然她同宋卿源從小就認識,但這么近的距離,還是讓她耳根子微微發紅的…… 尤其是,這么近打量宋卿源,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許驕莫名想起有一次在東宮的時候,前一晚熬書熬到近通宵,第二日宋卿源讓她幫他寫功課蒙混過關。她好容易寫完,寫得中途眼皮子打架了幾次,最后天邊快要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她才寫完。接連熬了將近兩個通宵,讓她近乎產生了自己要升天的錯覺, 迷迷糊糊回了床上,拉起被子就咸魚躺,睡著了。 等翌日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嚇懵了。昨晚因為實在困得睜不開眼的緣故,迷糊以為是在自己屋中,她掀得是宋卿源的被子! 宋卿源的被子?。?! 她整個人的瞌睡從頭到尾被嚇醒,哆哆嗦嗦起身,鬼鬼祟祟,輕手輕腳想鉆出屋去,背后的人撐手坐起,“許驕?!?/br>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我……昨晚太困,認錯床了……” 床榻上的人許久都沒出聲,應當是在看她。 許驕恨不得挖條縫跳下去,良久之后,宋卿源的聲音里仿佛帶著十二分的疲憊之意,應是一晚上沒睡好,沉聲道,“出去?!?/br> 許驕巴不得。 出去后的許驕腳都嚇軟了,幸好宋卿源沒發現她是女子。 只是剛想完,大監神出鬼沒出現,“許公子?!?/br> 許驕支吾道,“我昨晚熬了一夜書……” 大監笑容可掬。 “我回去了?!彼荛_了。 “大監,別告訴旁人……”她又折回了。 等大監點頭,她又再次跑開了。 從那以后,她再不敢去宋卿源那里熬書了,也會偷偷藏吃的,免得餓了想跑去宋卿源那里蹭飯,眼下,估計宋卿源看到她都惱火,別說蹭飯,踢她出去都有可能。 除此之外,旁的倒也沒什么不同,但那一陣宋卿源仿佛很有些煩她,她做什么,他都盯著,挑刺,有時候使絆子,反正怎么看她怎么不順眼,她自己一個人呆著,他不順眼,她同旁人說話,他也不順眼,她同他說話,他還是不順眼。 也是那一陣子,她磕了一次額頭,那回起好大一個包,當時疼哭了! 大監來看過她,“哎喲,這么大的包呀!” 她還問大監,像不像壽桃。 翌日,宋卿源聽說她摔了,慕名來看她,不,慕名來看壽桃…… 兩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宋卿源問身側的太醫,會不會破相。 她當時壓根兒就沒忘這里想,聽宋卿源這么一問,整個人僵住,太醫上前斟酌了半天,她那時候以為自己肯定是要破相了,忽得就哭了,哭得那絕望勁兒…… 太醫頭都疼了,“不會破相?!?/br> 她當即就不哭了。 宋卿源好氣好笑,“要多 久消腫?” 太醫應道,“七八日吧,需每日上藥?!?/br> 宋卿源打發走了太醫,那時候的宋卿源一面皺著眉頭,一面給她頭上的壽桃上藥,“疼不疼?” 她點頭,是真疼。 “怎么這么嬌氣?”他隨口感嘆。 許驕當即不吱聲了,她就怕旁人說她嬌氣,像姑娘之類的。 宋卿源往后沒有再多問,留下藥膏,也留了句,“疼就自己擦,止疼的……不留疤?!?/br> “哦?!彼幻鎽?,一面伸手去撓壽桃。 “爪子……”他微惱。 她趕緊收手。 …… 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許驕忽然想起,一時還有些怔忪。這一輪胡思亂想中,宋卿源不知不覺給她將藥膏都涂好,“小時候磕過一次,還哭鼻子,嗯,眼下是長大了……” 宋卿源漫不經心一句,許驕不知道他是隨口說起,還是特意說的風涼話,但上了藥膏,涼涼的,不疼了,她又下意識伸手去撓。 “別撓?!彼麤]看她,都知曉她肯定在伸爪子。 許驕連忙收起爪子。 …… 藥膏擦完,內侍官端了水給兩人凈手。 宋卿源用飯的時候從不說話,許驕同他一起用飯的時候時常在想,他應當是一個人吃飯挺無趣的,不說話,也一個人,所以經常讓她留下來一起吃飯。久而久之,她都能品出是宮中哪個御廚的手藝。 許驕有些挑食,飯量也不大,爹娘寵著,都舍不得說她,但在宋卿源跟前,必須要好好吃飯,他才和顏悅色。否則他真會讓大監夾一大碗冒尖兒的給她,不吃完不讓下桌,他就一面看折子,一面看她吃飯,她不吃完都不行。 她從小時候就有挑食的壞毛病,仿佛在宋卿源這里被治好了。 但一出宮中,又開始放飛自我。 原本,今日許驕也準備老老實實吃完飯就走,宋卿源卻罕見得在吃飯的時候開口,“這個沈凌你別動他,朕留他有用處?!?/br> 許驕一臉活久見的表情…… 宋卿源一面夾菜一面道,“還有,梁城的事你別插手,朕心中有數?!?/br> 許驕愣了愣,應了聲“嗯”。 第014章 膽子 從宮中回陋室的一路,許驕都在出神。 梁城的事,就似一道業障一直繞在心中,即便知曉宋卿源不想讓她插手,她還是會想起爹,想起爹最后離開家中去梁城前,半蹲下看她,綰過她耳發,同她說,阿驕要替爹照顧好娘親,許驕眼圈微微紅了…… “六子,”許驕撩起簾櫳,“去工部?!?/br> ”哦?!绷诱{轉馬頭。 *** 等回了家中,許驕一頭扎進房間里,從黃昏到半夜,一直沒露過頭。 宋卿源既然讓沈凌負責梁城水患之事,沈凌一定會去工部調梁城的資料,有宋卿源的旨意在,工部早就加班加點將資料整理出來,也會留備份,她很容易就拿到了副本。 厚厚的三摞,比白日里在宮中看過的折子還要厚上許多。桌案上置著有,案幾一側放著有,地上也有,許驕會將看過的資料,沒看過的資料分開放置,這些資料將許驕整個埋在資料堆中…… 岑女士來的時候,見屋門是打開的,許驕怕熱,一定要通風,岑女士一時竟沒找到自己女兒,伸手敲門,才見許驕的頭從一疊資料中伸了出來,“娘……” 一般沒事的時候,都會沒正行得喚她岑女士,累了,恍惚了,才會喚她娘。 岑女士上前,憂心忡忡,“怎么這么晚?” 岑女士一面走,一面當心腳下,怕踩了她屋中堆積如山的資料去。 許驕怕提起梁城的事,娘有心,簡單應了聲,“剛回朝中,事情多?!?/br> 岑女士終于近前,許驕一面扯了幾頁廢紙蓋住桌案上的梁城水里工事,一面撒嬌道,“岑女士,我好餓,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你聽聽?!?/br> 岑女士嘆道,“倒和你爹一幅模子刻出來的?!?/br> 許驕笑道,“我想吃岑女士親手做的陽春面?!?/br> 岑女士看了看她,伸手綰了綰她耳發。 回到家中,尤其是夜里不會有旁人來,她也不準備出門的時候,才會脫了男裝,換上舒服的衣裳,也將頭發放下,只用一枚簪子簡單隨意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