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怎么? 江隨舟忙問道。 今天在他那兒,吃的東西都尋常。就是那個酒,是他拿來補身的?;魺o咎咬牙切齒,轉過身去,便要下床榻去。沒想到那酒還用旁的用處,大意了。 江隨舟立馬懂了霍無咎的話。 不過,不等他回神,霍無咎已經要走了。他連忙問道:那你這會兒上哪去? 霍無咎道:我再去沖沖涼。 江隨舟忙道:你這不是胡鬧?沖涼有什么用,這藥物想來補的是內臟,你這樣拿冷水硬壓,別壓出病來。 霍無咎有點懊惱。 那我換個地方睡。他低聲說道。再不行,我出宮去跑跑馬,再在這兒待著,恐怕要出事。 江隨舟聞言脫口而出:也出不了什么事。李長寧說了,我身上的傷已然大好,沒什么忌諱了。 話說出口,江隨舟才覺出不妥來。 這話,倒像是什么邀請一般。 他連忙住了口,嘴巴閉得緊緊的。但是緊跟著,霍無咎便停了下來。 他看著霍無咎寬闊的肩背,頓了頓,繼而轉過了身來。 你剛才說什么?霍無咎問道。 他這會兒本就熱得有些煩,加之身下的異動,更使得他嗓音沙啞,聽上去有些氣勢洶洶的,更有股蓄勢待發的勁兒。 江隨舟頓了頓,看著他結實的身形,心下懼意陡生。 我是說,你要么就先換個地方去睡。他小聲道。 李長寧怎么跟你說的,為什么沒告訴我?霍無咎卻不聽他的糊弄,只抓牢了方才江隨舟話里的重點,回過身來,看著他。 江隨舟咽了咽喉嚨,聲音都弱了下去。 他告訴你干什么他有些氣弱。 說你沒事了?霍無咎還抓著那句話不放。 江隨舟不說話了。 這回,霍無咎徹底轉過了身。 便見江隨舟坐在床榻上,薄被蓋在腿上。他衣袍因方才躺下的動作而有些亂,卻渾然未覺,只拿一雙有些緊張的眼睛,忐忑地看著他。 那雙眼,在燈下顯得濕漉漉的。 霍無咎只覺腦袋里的血脈都被點燃了似的。 下一刻,他鼻端一陣濕熱。 他抬手一碰,鮮紅一片。 霍無咎低聲罵出了今晚的第二句臟話。 你江隨舟見狀都看傻了。 便見霍無咎抬眼,雙眼熾熱地看向他,下一刻,一抬手,便囫圇將鼻端的鮮血抹去了。 早不跟我說?;魺o咎咬牙低聲說道。 接著,不等江隨舟應聲,他便覺眼前一花。 已然是被一只餓極了的老虎,一把撲倒,一口咬在了喉管上。 作者有話要說::D 江隨舟:霍無咎,你流鼻血了? 霍無咎:不是,是老子落紅了! 第114章 第二天,霍玉衍倒是沒在御書房看見江隨舟,守在御書房里的是靖王身邊的那個狗腿子太監。 霍玉衍進了御書房,尚沒發話,便見那太監諂媚笑著迎了上來,笑道:太子殿下,您在找我們王爺??? 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霍玉衍的神色都冷淡了幾分,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但這太監最不會看人眼色了。瞧著霍玉衍神色不虞,他半點沒看出來似的,笑著解釋道:我們王爺今兒個身子不爽,就不來了,專程派奴才來跟太子殿下打個招呼。 霍玉衍冷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太監哎了一聲,退了下去。 霍玉衍轉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面上露出了兩分狐疑。 不過隨后,他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待到那太監退下,霍玉衍在龍椅上坐定時,才發現龍案上的書札少了不少。他大致翻閱了一番,竟發現他這些時日處理的各個官員調任的卷宗,全都不見了。 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昨日有些沒處理完的書札,你去問問,怎么不在這里了?霍玉衍皺起了眉,吩咐身側的小太監道。 那小太監應了一聲,連忙趕去問了。 沒一會兒,那小太監一路跑回來,匆匆道:太子殿下,外頭的人說,是霍將軍今日來了趟御書房,打聽了您最近是不是忙得厲害。聽說這些卷宗都是您處理好的,便一股腦兒帶走了,說替您分發出去。 那些卷宗,確實已經整理好了,但霍玉衍做事向來謹慎,即便已經完成了的事情,也是要再三檢查確認的。 但是,霍無咎此舉,似乎真的是在幫他,只是反而弄巧成拙了。 這下,他反倒不能說什么了,只得咬了咬牙,忍氣吞聲地低聲道:知道了?;仡^派人,替我去謝謝無咎。 那小太監應了聲。 見著霍玉衍臉色難看,坐在御案前卻無事可做,那小太監連忙湊上前去,低聲道:不過,聽說今天婁家小姐沒去軍中呢。 霍玉衍頓了頓,抬頭問道:那她去了哪里? 小太監道:聽說婁小姐素日里愛在臨安城轉著玩兒??倸w今日無事,太子殿下累了這些時日,不如放松放松。您這初來乍到的,不如讓婁小姐這行家領您四處轉轉? 霍玉衍頓了頓,繼而露出了個淡笑。 怎么好叨擾人家。他溫聲道。 算不得叨擾!婁小姐愛熱鬧,想必也喜歡與人同游呢!殿下若是愿意,不如奴才著人去打聽打聽? 霍玉衍沉思片刻,嗯了一聲。 也好。他說。只是要謹慎些,莫要唐突,攪擾了婁小姐,反而不好。 小太監笑得曖昧,連聲應是。 婁婉君確實是個閑不住的。 主要還是前幾日,她在迎接霍玉衍的宴會上認識了好幾個新朋友。那幾個新朋友都是霍無咎麾下的將領,之前沒有接觸的機會,一塊兒喝了一頓酒,便也算相識了。 這幾人四下里都是愛轉愛玩的個性,即便剛南下不久,也將臨安城的各個好去處摸遍了。聽他們說西市有一家高粱酒釀得一絕,醇度高不說,那香味隔著半里地都能聞見,喝到嘴里,更是又烈又香。 硬是將婁婉君說饞了。 正好這幾日,因著城中貴人多,霍無咎又總到軍營里去轉,因此這幾個將領都嚴守崗位,不敢亂轉。 反倒是婁婉君清靜自由,便被那幾個將領攛掇著,溜到城中來買酒了。 婁婉君倒是極喜歡這差事,二話不說便應了下來。 不過,西市很大,那幾個將領人生地不熟,給的位置也并不精確。婁婉君卻又不嫌麻煩,在西市溜達著,便循著味兒去找那店鋪。 結果,店鋪還沒找著,她便被一陣摔砸的響動吸引了目光。 在她不遠的前頭,站著幾個書生模樣的人,卻是圍著個什么,連摔帶砸的。 隨著他們將什么東西砸在地上,便有嘩啦啦散落的聲音。從人群中滾出個什么來,婁婉君定睛一看,是一支筆。 讓我瞧瞧,咱們臨安才子聶淙聶大公子,寫出來的都是什么玩意兒?其中一個揚著聲調,在人群中說道。 接著,他陰陽怪氣地讀起了手里的東西。 吾妻桂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家中可還好嗎?家里的稻子該到收了的時候,我在城中做工,回不去,還得你和咱娘將那 便聽見人群中有個清冽的聲音打斷了他。 杜兄,這是旁人的私人信件,還是不便公開的好。那人說道。 什么私人信件,不都是你寫的嗎?那人尖聲道。知道聶公子你窮酸得厲害,要出來擺攤給這群目不識丁的窮老百姓寫信賺錢,也不必自輕自賤,寫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吧? 信是寫給他妻子看的,不是寫給杜兄你來品鑒的。那清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還請你將這信還給在下。 還給你?有本事你來搶???聶淙,你敢在這兒動我一指頭,那你就成了鬧市行兇,看你來年,還有沒有去參加會試的資格? 婁婉君越聽越皺眉。 這是個什么人???公然在鬧市砸人家寫信的攤子,還反咬一口? 婁婉君打小就見不得這樣的事,袖子一捋,便要撥開人群沖進去。 就在這時,旁邊有個老婦人拉住了她。 姑娘別去!那老婦是個賣鞋墊的,一雙手上盡是粗糙的繭。 婁婉君回過頭去,便見那老婦匆匆勸道:那位杜公子,是個大官家的少爺,在這里鬧了好幾次的事啦,沒人敢管。 婁婉君皺了皺眉:那他為什么鬧事? 老婦壓低了聲音:寫信的那位公子,家境貧寒,卻在鄉試上拔了頭籌。這位杜公子跟他是同年,就心生嫉妒了。 婁婉君冷笑一聲:什么大官,我倒要去會會。 憑他什么大官的兒子,就算他是霍無咎的兒子,她也照揍不誤。 那老婦人連忙拉她:姑娘!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婁婉君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嬢嬢別怕,我比他厲害。 說著,她轉過身去,袖子一捋,便撥開了人群。 那位杜公子帶著幾個小跟班,這會兒正撒著潑。只見那寫信的攤子被砸得亂七八糟,那公子手里拿著信,還一個勁地往寫信的那位年輕男子的面前湊。 而那年輕男子,青松似的端站在原地,一雙手緊緊攥在身側,細白的手背上青筋微起。 你動手,來,只管朝著少爺這兒招呼!那杜公子還在叫囂。 婁婉君大步上前,一把提溜起了他的后脖領子。 好嘞,全聽您的。她咬牙切齒,單手就把那位杜公子掉了個個兒,朝著他剛才往前湊的那張臉,便是重重的一拳頭。 頓時,人仰馬翻,驚起了周遭的一片驚呼。 婁婉君卻顧不上這些。這公子不過是個只會吟詩作畫的弱雞,在她面前比軍營里的沙袋還不如。她單手提著,只朝著他臉上招呼,輕而易舉地便將那公子揍得鼻青臉腫。 接著,她一抬手,一把將那公子摜到了墻角里。 周遭圍觀的人群甚至響起了輕微的叫好聲。 什么人,敢在這里放肆!旁邊的一個小嘍啰連忙大聲道。 下一刻,婁婉君便提住了他的領子。 我正想問你們呢。她勾著一邊嘴角,露出個咬牙切齒的笑容來。讓我聽聽,你們的親爹是多不得了的大官兒,敢讓你們在鬧市作亂? 那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杜公子這會兒總算睜開了眼睛,大聲道:哪兒來的臭娘們!當真是不要命了! 聽見臭娘們三個字,婁婉君嘶地抽了一聲氣,挽起袖子便又要沖上前揍他一頓。 卻在這時,一人抬手攔住了她。 粗布的衣袍,針腳也粗糙,但穿在那人身上就是說不出的干凈挺拔。攔在婁婉君面前的那只手還挺白,勾得她抬起頭去,看向了那只手的主人。 好俊的個年輕公子! 婁婉君目光頓了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清雋干凈,長得也高,眉眼疏朗又帶點兒冷淡,身上帶著股淡淡的書墨味兒。 似乎就是剛才他們口中的那個名叫聶淙的公子。 姑娘不必。聶淙開口了,果真,聲音清冽,就是他。此人不好沾惹,在下自己應付就是。姑娘還是先行離開吧。 婁婉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 果然,她穿的衣裳干凈利落的,看上去樸素得很,根本不像個有權有勢的。她素來也沒有顯擺的習慣,加上總是騎馬習武的,這樣的衣衫穿起來舒服。 不過這會兒,婁婉君卻生出了強烈的表現欲。 這種在街頭受欺負還不卑不亢、在這樣危急的時刻還擔心連累她的公子,誰會不想保護呢? 婁婉君抬手按在了那公子的胳膊上,沖他笑了笑,道:不用擔心。 說著,她大步上前,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杜公子面前,朝著他身上便狠踹了幾腳。 接著,她蹲下身將他提溜起來,單手便摸干凈了他身上的銀子,一抬手,便丟給了聶淙。 賠你的書信攤。婁婉君回頭對聶淙道。拿好了。 接著,她轉過身去,朗聲對那杜公子說。 現在,告訴我你爹是誰吧,讓我開開眼。她說。 那杜公子的嘴角都被揍腫了,這會兒說話都有些模糊,卻還是大聲道:家父乃工部侍郎杜仁,怎么,你以為是你一個走江湖的混混惹得起的嗎! 婁婉君哈哈一笑。 說來慚愧,我還真惹得起。她說。打個賭,信不信?今兒個,你爹和你都沒好果子吃。 說著,她將杜公子往地上一丟,站起身來。 口出狂言!杜公子還在嘴硬。 還有更狂的呢。婁婉君俯視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目光掃過那幾個他的跟班。 你們幾個,記清楚了。誰再敢在這里鬧事,那么下次來揍你們的,就是婁鉞。再有下次,那來揍你們的,就是霍無咎了。 面前這位姑娘是誰,周圍的人不知道,但是婁鉞婁大將軍是誰、霍無咎又是誰,那便沒人不知了。 周遭發出一陣驚呼,連帶著那幾個跟班,也被嚇軟了腿腳。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駛過,匆匆停在了旁邊。 婉君meimei?車上那人打起了簾子,面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 婁婉君轉過頭去,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霍玉衍?怎么他會出現在這里? 一時間,婁婉君不知道該叫他霍大哥還是叫他太子殿下了,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 而車上的霍玉衍,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了在場的眾人。 幾個挨揍的年輕公子自不必看,旁邊圍觀的老百姓,也沒什么看頭。 值得注意的,是婁婉君此時意氣風發、打抱不平的模樣,以及站在那被砸壞的攤子旁的、那個衣著破舊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