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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夢悠極輕地笑了一聲,克制地退后一步:明白了。 他抽身便走,左手已經搭上把手,背后傳來一聲等一下。 海夢悠沒回頭:江先生還有什么事。 試試這個。江亦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你說你總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換上它,可能會好很多。 海夢悠有些疑惑地回頭,江亦愁的手心攤開,一枚圓潤的銀質耳釘躺在他手心。 共振翼?他皺眉道,這是和神經織網配套的,不同人的沒辦法混用。 我知道。江亦愁的聲音近乎懇求,你試一試,它可以屏蔽你聽到的那些底噪。 半是疑惑半是好奇,海夢悠摘下自己的共振翼,稍稍偏頭,換上他手心里的共振翼。 剛一裝上,一聲細微的咔噠聲,共振翼的神經觸口和他的神經織網完美咬合,耳廓上近乎透明的共振翼柔緩綻開,耳邊那些低低的底噪聲戛然而止。 居然真的有用。 海夢悠不經意抬頭,驀然撞進江的眼睛。 復雜而堅定,幾乎要將他的一切洞穿的眼睛。 第42章 倒序人 你羞個什么勁?! 每個人的神經織網不同,共振翼和神經織網又是配套的,而尤利亞的神經織網早在幾百年前就是公開信息。[1] 海夢悠與他對視片刻,猛然醒悟,他一把拉下共振翼,憤怒地丟回江亦愁的手心,迅速抽身出去,又重重將門摔上。 這東西,很顯然,和他那些破畫一樣,都是為了他憧憬中的某個虛擬的人制作的。 這個人只活在江亦愁的構想里,和活生生的他毫無關系。 之前的失控,更加劇了他的憤怒,他怎么就忽然失去了理智,莫名地淪陷進去。 糟糕心情一直持續,他敲溫夕的門的時候,近乎是砸開的。 門一開,溫夕瞪大眼睛:上將,你輕點,砸壞了還不是江江復原。 話沒說完,她立即噤聲。 海夢悠冷臉站在門口,斜瞥了她一眼,氣場壓得她沒敢再說一個字。 海夢悠悶著走進來,徑直坐進椅子,抬眼看到桌上放著的一杯血腥BUG,端起來一口悶了干凈。 溫夕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他這是遇上什么事了,竟然破戒喝酒了! 她在尤利亞對面坐下:你怎么了? 海夢悠低著頭:我要去一趟罅隙。 現在的因陀羅系統,是以前的命運,真正建造冷星的舊系統,現在在罅隙。 他目光垂落:我懷疑,Hope在罅隙里。 其實我們之前也打算去一趟罅隙,就是一直沒找到愿意帶我們下去的影響者之前韓清曙摸索過,大部分的影響者都沒法穿過地表的四層驅動結構。溫夕說,你找到愿意帶你下去的影響者了? 海夢悠還沒答,她搶著問道:是江江么? 海夢悠將酒杯一推,抱起雙臂,朝后靠在椅背上。 見這反應,溫夕心想,我不會撞槍口了吧。 她沒敢接話,屋子里詭異地安靜片刻。 海夢悠忽然抬頭,盯住溫夕的眼睛,壓低聲問:未來,我去了么? 溫夕被他看得一愣,有些無措地抿抿唇。 海夢悠輕輕挑眉,目光就像是拷問的利劍,審視而慎重。 溫夕實在招架不住,她低下頭,輕輕地點了點頭: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你回答完我的問題之后。 溫夕猛然抬頭,滿目震驚。 我最開始懷疑你,是在仁善院,你見到你jiejie的時候,算不上驚訝。后來我想起來破飛船第一次見你那天,我的數據畫像沒有任何和尤利亞共同的地方,你還是毫無根據,一眼認出了本該死亡數百年的我,而且迅速接受了我還活著的事實這反應,太不合理了。 之后,你無意間泄露你不記得仁善院的事情。其實當時我在門外,聽到你和韓清曙的對話了。你對過去發生了什么完全不記得,需要韓清曙從早上開始一項一項列舉。 不記得過去,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卻有種直感,我試了試,問問你未來,我有沒有去罅隙,果然,你知道未來,卻不記得過去。 他稍稍后靠,放松坐著,卻莫名給人一種極其冷靜的威圧感:說吧,怎么回事。 溫夕深嘆一口氣:果然還是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我的時間和你們是反的。你們的明天是我的昨天,我的明天是你們已經經過的昨天。所以我不知道之前的溫夕發生過什么事情,因為對我來說,那些事情根本還沒發生。 海夢悠緊緊盯住她的眼睛,不住在思索,這可能么? 如果不可能,又是怎么發生的? 我只告訴了韓清曙。我用來記錄每天發生了什么的獨立筆記本,是他照著你的設計做的。除此之外,我想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做出越少的變動越好,因為我也不知道,隨便改動,會不會引起什么連鎖反應。 海夢悠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你能及時趕到。 按照溫夕的時間序列,她早知道中心廣場會形成新的天頂,所以在監視Birds碎裂那天,才會趕到中心廣場,從天而降。 溫夕點了點頭:我從你們的明天,也就是我的昨天看到了中心廣場之后的樣子,我帶人趕到也是為了完成閉環。 海夢悠: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溫夕搖頭:我不能明確的告訴你,因為我不知道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你如果繼續前進,總會看到原因的。 你海夢悠稍稍前傾,聲音溫和下來,現在還好么?有沒有什么困難的地方。 溫夕沉默片刻,而后搖搖頭:一開始很難。好在你基本都幫我解決了。 海夢悠有些詫異:我? 對,是你。你給我設計了記事本,我拿著設計圖前進,我推測,也許在未來,也就是你們的過去,清曙完成了你的設計,它現在才會出現在我的手上?,F在我基本已經適應了,每天就當做是重置,看一眼記事本,憑著直感前進。 知道了。海夢悠垂眸,輕輕點點頭,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地方,盡管開口說。 罅隙的事情。溫夕追問道,你一定要現在去么?要不等監視Birds恢復,天頂下的人都疏散開了,我們一起去。 不。海夢悠輕輕抬手制止,要去就得趁現在。諾恩斯在忙著滿世界找散落的監視Birds,顧不上我們。如果等一切都恢復了,去不去得成還得另說。你應該明白的吧,我是很快就去了么? 這的確和溫夕的記憶相符,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 海夢悠從溫夕的船形房間出來的時候,平靜了不少。 他關上房門的那一剎,忽然想明白了自己憤怒的原因,他居然在妒忌。 他在妒忌江亦愁滿心想著的人、沉默著畫下的人,一想到江亦愁吻他時想著的可能是幻想中虛擬的他,就難以抑制地憤怒。 在科學院機房的時候,江亦愁近乎迷戀地觸摸他的每一寸輪廓他那時候就應該發現,江迷戀的不是他,只是一個自己憧憬的具象符號。 至于這個符號本人真正是什么樣子,又是什么想法,根本不重要。 他一向自制,很少被情緒徹底控制。冷靜下來后,他才發覺自己居然因為這么小的原因徹底情緒化。 或許,他應該學著把這件事看輕一些。 海夢悠這么想著,臨到門前時,步子反而停住了。 一只小機器人靠坐在門口,見他走近,撐著地站起來,乖乖朝后讓了一步,留出他開門的空間。 海夢悠偏著頭,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自己門口的意外。 他走過去,低著頭看著門口坐著的小機器:你拿我這里當旅店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小機器抬頭,討好地看著他。 晚了。再討好我也不接待了。海夢悠開門,獨自走了進去,大門哐一聲關上。 他打開燈,給自己倒上一杯水,結果大門又輕輕地敲起來。 海夢悠搖頭笑道:還挺執著。 他把門拉開一條縫,故意板著臉:干嘛。 小機器站在門外,一副做錯事的委屈樣子,連立起來的探知耳朵都垂落下來,像極了溫順可愛的幼犬。 他誠懇地仰視海夢悠,從背后拿出一張卡片,無聲地舉在自己身前,遮住下半臉,只露出頗有些懇求意味的眼睛。 Fix me。 海夢悠將卡上的字念了出來。他眉尖輕挑,幾天沒見,你還會寫字了。 小機器人無比乖巧地眨眨眼睛。 你不是不讓我拆開你么。海夢悠扶著門,刻意逗他,改主意了? 小機器越發央求地看著他,立即把Fix me的卡片翻轉過來,露出背后的字。 Please。 還真的挺可愛的。 海夢悠不忍心繼續逗他,拉開門:行吧。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小機器人立即沖進來,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樣,一進門,立即回身,把門死死關緊,還把三道防盜栓全部栓起來。 * 這回主動送上門的小機器人,他總覺得和之前不太一樣。 比如他更粘人,更喜歡身體接觸,海夢悠幫他擦完臉,這家伙居然拽著他的袖子,踮起腳,飛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鬧得海夢悠摸著臉,半天沒回過神。 這家伙,怎么忽然像成精了一樣。 來,過來,我看看這回你哪兒出了毛病。 海夢悠左眼戴著便攜式掃描電子顯微鏡,把小機器人拉近自己懷里,小機器臊得地低著頭,身體卻乖乖靠在他懷里,一動不動地讓他觀察。 海夢悠迅速掃描了一遍他的外殼。 沒有任何外傷,連上次傷過的左胳膊都修復得完好如初。 上來。他攔腰把小機器抱在桌上,把自己的凳子拉近,外面看著是好的,我打算把你的腔體打開,檢查你的內部回路。 小機器像是聽懂了,忽然把臉埋在手心里。過了足足好幾秒,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拉著海夢悠的手,往側面的開口處引。 海夢悠: 怎么有種解開大姑娘衣服的錯覺! 指尖靈巧地轉動,海夢悠輕輕旋開小機器側面的三個螺絲,打開了一片小腔口。 過程中,小機器一直揪著他的袖子,手腕上抽出來的光纖絲也在輕輕顫抖,也不知道的是害怕還是高興。 工程師都是手藝人哪。海夢悠看他緊張,瞇著眼和他開玩笑,每天都在硅片貼膜,貼完再在上面鬼畫符。貼膜畫符,畫符貼膜,我們就是科學界的天師。 也不知道小機器人聽明白沒有,但他的確放松不少,安靜地靠在海夢悠胳膊上,由他處置。 透過這一小片腔口,他的確察覺了一些異樣。 小機器人的內部結構有許多斷路口,數據傳遞應該很成問題,可能這就是小機器總是糊糊涂涂的原因。 這又是怎么回事 透過掃描電鏡,他還發現了另一處異樣常規的原子排列緊密、有序,可小機器的原子此起彼伏,就像在不住沸騰碰撞,不過這些撞擊太過于微觀,如果不是放大到近乎200萬倍,根本看不出來。 海夢悠第一直覺,很像量子漲落。 但量子漲落,屬于更微觀的粒子特性,不該出現在原子上。 他敏銳地覺得,這可能是某個關鍵點,于是連夜喊來了韓清曙,讓他帶了更完備的東西過來。 韓清曙一推門,長嘆一口氣:前幾天看你和江亦愁走得近,我還以為你開竅了呢!大半夜的,怎么又跟機器人混在一起了。 海夢悠低著頭,心思都掛在眼前的小機器身上,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而后忽然反應過來,抬頭問:什么意思? 韓清曙邊脫下外套邊說:其實,我們應天劍,討論過你會找什么樣的老婆。 你們無不無聊。海夢悠頓時失去興趣,低下了頭。 第一研究院的,堅信你是無性繁殖,其中一所的人,相信再發展下去,有朝一日,你能有絲分裂。 海夢悠:什么東西? 韓清曙一本正經:二院的覺得你有一天會意識上傳,然后在網絡某個角落,遇到放蕩不羈又致命危險的病毒,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深深地愛上了它。 你們真是閑的。 至于我嘛。韓清曙拽過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我看你和機器人這么好,一直相信你是要走機械飛升的路子。 海夢悠踹他一腳:你也滾蛋。 后來,大家都沒提過這些了。 還算你們有點良心。 韓清曙莫名一笑:因為他們達成了統一意見,覺得Hope就是你的童養媳。 海夢悠一個手抖,光錄機的激光點險些燒壞了桌子。 乖乖,這可是激光呢,注意點!說完,韓清曙還不忘出賣同僚,童養媳,這是浮屠花的人說的。 好你個溫夕。 海夢悠手上不自覺加了力氣,忽然發現小機器人把臉埋在他胳膊上,光纖絲分成兩撥,一撥輕輕拍著他的前襟,另一撥高興得漫天發顫。 不是。海夢悠把手里的工具一丟,你羞個什么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