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無論是有穿梭艦接駁進來,或者有艦船離開,這么短的時間,他應當能看到飛船或者開啟的艙門。 但里面,空空如也。 Hope頓在艙門口。 整個接駁區有水庫那么大,底部艙門緊緊閉合,像個四壁白潔的囚籠,襯托得他如砂礫般渺小。 Hope!你在里面干什么!溫夕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隔著厚重的艙體,她的聲音變得很小,快回來,Hope!外面直通太空,你會被凍到元件失靈的! Hope回頭:尤利亞卿去了哪里? 溫夕竭力大聲回答:他只是去處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來了! 她并沒有否認尤利亞沒有離開,也沒有否認尤利亞不是從12號艙門走的。 接駁警報結束不到十秒,尤利亞應當沒有走遠。 Hope拉下艙壁上的手工cao作閘門,地面上的巨大艙門徐徐開啟,冰霜與寒冷蠻橫地沖了進來,巨大的吸力死命撕扯著一切,Hope拼命抓著安全扶手,朝下看了一眼。 星空無邊無際,那些幻妙而遙遠的光芒,像隨手撒下的鉆石,又像冰冷的刀尖。 既無比美妙,又萬般危險。 艙門下,依然沒有任何艦船的影子。也許尤利亞卿真的已經走遠了。 他已經走了,你快把艙門關上,別被吸入外太空了!溫夕真切地喊道。 Hope注視著那片星光,一顆星星的異樣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有一個大膽的推論。 在溫夕的驚呼聲中,Hope松開了手,躍入無盡的太空。 第12章 囚日 我只是想陪陪你。 跳下來的一瞬間,仿佛有巨大的手推了他一把,之后他的速度越來越緩,進入太空之后,幾乎在勻速飄行。 所有的聲音像被瞬間按下了停止鍵,深空中,無比寧靜。 有一瞬間,Hope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凍結在時空中,他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他是這個龐大世界的一部分,而這一刻靜謐悠遠,就像是永恒。 遠處那顆淡紅色的星星仍在半弧形閃爍,正是因為這顆星星,他才做出了跳下去這個瘋狂大膽的決定。 正常情況下,星星都是點狀閃爍,而不是半弧形的亮光。除非,它在極端的時間內急速膨脹,脈沖狀噴發 或者,就是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阻擋在這顆星星和夜歌者號中間,產生了細微的引力透鏡效應。 咚一聲,他像是撞上了硬質材料的表面,可他周圍依舊什么都沒有,仿佛他撞在了空氣上。 這超出了Hope的邏輯認知范圍,而剎那間,這堵堅硬的空氣竟猛地旋轉,Hope感覺自己像貼著什么表面,狠狠往下滑行了一段距離,緊接著,一顆不大的隕石貼著他的頭擦了過去。 ! 他下意識抬頭,恰巧撞進了尤利亞焦急的眼睛。 尤利亞好像從一片虛無中探出身子,只露出小半個肩膀和罩著行走組件的頭盔,他立即從虛空中鉆了出來,謹慎地站起身,在傾斜的空氣平面上竭力保持著平衡,盡可能快地朝Hope走來。 他和Hope之間只有大約四五米的距離,情感上卻像是花了一萬年的時間。 他倆的距離只有一小步的時候,尤利亞朝他伸出手,Hope剛想回握,可他的動作完全不聽使喚。 他的手上已經結滿了厚厚的冰霜,果然,和溫夕擔心的一樣,他被深空中零下200多度的溫度深深凍住了。 此時,空氣墻再次猛地傾斜,Hope隨之猛地失衡,在他即將墜落的一剎那,尤利亞死死攥住了他的手,將他猛然拉入自己懷中。 但與此同時,尤利亞也徹底失衡墜落,他們胡亂撞在一起,視野天旋地轉,好像整個宇宙是個碩大的萬花筒,星星、隕石、光點,全部都在無盡旋轉。 他和尤利亞卿在那堵空氣墻上撞來撞去,那一瞬間,好像全世界都潰塌了,抱緊對方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混亂中,Hope忽然覺得,這一次的代價太大了,如果尤利亞卿有什么不測 他第一次明白的后悔兩個字的含義。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回旋終于停了下來。 他們懸停在虛空當中,曜石般璀璨的ASAEANA0063流浪行星在不遠處輕輕掠過,露出后方烈火般綻放的恒星。 此時此刻,在Hope看來,恒星綻放的花心正是尤利亞卿。 尤利亞被攔腰吊在半空當中,那是一條太空行走繩,也正是它救了他們倆一命。 尤利亞按動按鈕,行走繩一點一點縮短,最終將他們拉入了完全透明的艙門。 艙門閉合,噴氣、加壓之后,尤利亞從地上坐起,一把掀開了頭盔。他的眼睛盛滿怒意,居高臨下地睥了一眼Hope,怒火中燒地轉身離開。 頭盔被他重重摔在地上,板凳大小的清理機器人慌忙從墻上跳下來,竭力想將頭盔掃進自己只有兩個巴掌大的塵盒中。 我 Hope剛發出一個音節,艙門重重闔上。 * 這里果然是個飛船。 和明亮、潔凈,以白色為主基調的夜歌者號完全不同,這艘飛船黑暗、幽寧,艙壁像是用極深的夜晚捏成的。 而且,Hope還沒想明白,為什么這艘飛船在宇宙中是完全透明的。 無論是特殊反射涂層,還是光吸收性質的特殊材料,貼得近了總會露出一點破綻,而這艘飛船從外觀看起來,除了引力透鏡效應,和空氣無異。 飛船不大,Hope緊趕慢趕追了上去,進入艦橋的時候,率先被窗外的景象驚住。 窗外還是星空,但是一種扭曲的、拉伸的,瘋狂迭代的景象,就像是無數只色彩斑斕的章魚腿堆疊在一起,如果Hope是個人類,他現在可能已經開始眩暈了。 幻妙的光彩下,尤利亞站在一大片按鈕前,熟練地cao縱按鈕。 尤利亞頭也不回:我送你回去。 Hope同時出聲:我有新發現! 兩個人都沒預料到對方會同時開口,俱是一愣。 尤利亞再度開口:什么發現? Hope同時抗議:我不回去! 尤利亞: Hope: Hope又要開口,尤利亞搶在他之前,簡短說:先說正事。 Hope稍稍松了一口氣,看來他還有爭取機會。 您走得急,我把悟空檢測到的數據全部拷貝出來了,包括后面散開的幽靈球的。Hope將自己接入一旁的電腦,我已經做完了傳播矩陣分析和穩態場分析 說重點。結論是? 什么都沒有。它套不上任何已知的粒子,震蕩模式也不是諧振,我盡可能做了每個瞬間的振幅分析,理論上它應該是均勻的,可這些光點的振幅。 Hope將可視化圖像調出來,如果用聲波來比喻這張圖的話,那這圖的波紋亂的就像在菜市場。 尤利亞之前掃了一眼數據,心里大致有數,對這個意料之中的結果興趣缺缺: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等等!Hope的語速都快了不少,我在想,這里面一定有規律,只是我們暫時不知道,它這么亂,會不會是想傳遞什么信息,我把這些振幅和頻率數據,試著用加密解密的方法都試了一遍 他不斷說著自己的嘗試,尤利亞越聽,眉頭越蹙越緊,他忽然覺得,這些堆疊在一起的振幅圖,整體來看就像是什么圖案。 他忽然打斷Hope:這個振幅圖,你把它縮小。再小一點。 原本,振幅頻率圖像一行行整齊排列的條形碼,現在隨著Hope的cao作,每一個條形碼幾乎被壓縮成了點線狀。 尤利亞眉心微蹙,眼神愈發顯得淡漠而銳利:再把各行的間距縮小。 被壓成點線的條形碼迅速自下往上聚攏,一張圖像織布一般,漸漸在屏幕上生成。 Hope被這圖像驚到稍稍卡機。 構成的圖像是一個男人,他仿佛被關在黑白點狀的畫面中,正在無聲地吶喊。 無助又絕望。 Hope試探問:是真的有人關在那些光點里,還是這只是一段提示信號。 尤利亞搖頭:現有證據不足以推斷。 這個人。Hope指了指屏幕上吶喊的圖像,他會是醫療艙里死去的人的靈魂么? 尤利亞斜睨了他一眼,這家伙當時果然在偷看。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他懶得多追究,只冷淡道:沒有任何可信科學證據,證明人存在靈魂。人死了,就沒了,不會再復生的。 提到這件事,他早先那股火又躥了起來:不僅人是這樣,你也一樣!貿然跳進太空中,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就不能惜命一點么?! Hope嘟嘟囔囔:您還讓韓工程師擊斃您呢,也沒見您惜命啊。 說完,還機靈地朝后一躲。 尤利亞完全沒料到Hope還會頂嘴,竟被他噎得凝了片刻,方才回過神:我和你不一樣! 一瞬間,Hope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目光黯了黯,緩緩低下頭:我知道我們不一樣。 尤利亞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跳下來,只是想陪陪你。Hope規規矩矩站在不遠處,一副招人疼的乖巧樣子,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尤利亞卿,我只是想陪陪你。 剎那間,尤利亞仿佛見到了年幼的自己,抱著厚重的、和瘦小的胳膊完全不相稱的學術論文集,站在實驗室門口,惶恐地哀求:我都讀完了,也做了綜述,設計了新實驗,mama求求你,今天就陪我玩一會好不好。 我造你出來,是來世上玩的么? 啪。 一沓更厚的打印版論文摔在他面前。 尤利亞起身,稍稍蹲身: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一片好心,我不該趕你,也不該朝你發火。他攤開掌心,給你打手出氣,好不好? Hope慌忙攥住他的手心,搖搖頭。 尤利亞帶他到cao縱臺前,重新設定航向。 Hope怕尤利亞還是想把他送回去,忐忑問:我們現在去哪里? 回家?;靥栂?。有些需要我去處理的事情,而且只能我去處理。 尤利亞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補充道:Hope,人類是很復雜的。這次無論你看到什么,希望你不要對所有人類失望。 窗外,扭曲的絢彩忽然被放得極大,整個飛船徑直撞入其中一塊色彩當中,視野豁然開朗,緊接著,整個飛船猛地傾斜,避開一大塊不明碎屑。 這是太陽系? Hope有些驚訝,這和他數據庫中記錄的樣子,完全不同。 太空中布滿了破碎的艙體,有器械設備、推進裝置、東聯標準休息艙,半空中還漂浮著一面東聯旗幟。 灰敗的水星只剩下小半個,仿佛是個開了瓢的西瓜,孤零零轉著。 腫脹的、血紅的,垂垂老矣的太陽,被三圈鎖鏈般的東西纏繞著,劇烈的太陽風暴,就像它伸出的利爪,竭力要撕碎束縛它的鏈條。 每一次太陽射爆,都像在無聲地怒嚎。 尤利亞也萬分意外,他下意識問:銀河之心呢? 第13章 銀河之心 尤利亞少將的鬼車。 銀河之心是洲盟科學院所在地,整個空間站合計九層,心形寶石項鏈一般掛在水星邊上。 它看著漂亮,其實是科學的墳墓。 這話還得從宇宙紊亂說起,當時所有國家相繼進入長期戰時,洲盟、東聯兩大命運共同體相繼結成,全世界對于的科學熱情空前高漲,十個小學生九個長大都想做科學家,還剩下一個,要做大科學家。 位于瑞士的洲盟核子實驗室(),是當時最大、最先進,也最受關注的高能物理實驗室。 捕獲宇宙射線,試圖用對撞分析的方式來解開宇宙紊亂的奧秘,這事被洲盟政府拿來大肆宣傳,全世界都密切關注這件事。 對撞當天,全世界的大屏幕都在直播,所在地附近更是人山人海,許多人圍在建筑物外側搖旗吶喊,大喊科學給我們真理,科學讓我們自由! 在全世界數十億雙眼睛的注視下,兩束宇宙射線在阿爾卑斯山下的大型強子對撞機中加速,進入長達27公里的電磁軌道 剎那間,隨著轟隆巨響,以為中心,整個地面就像是融化一般,迅速崩潰成沙漏狀。塌陷區域比人的視覺都快,簡直無人逃脫,整個日內瓦淪陷,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 一個小時內,阿爾卑斯變成了阿爾卑凹,快到中午的時候,無盡的深坑已經蔓延至米蘭。 南歐塌陷一直持續了一整天,以為圓心,方圓400公里,從地球上徹底消失。 無數尖叫滑落的人、濃烈的巖漿以及破碎的山巒,這些畫面被胡亂卷在一起,浮現在南歐塌陷出來的沙漏坑上,時刻提醒人類的科學是多么愚蠢。 幾億小學生的科學夢碎了一地,反科學的情緒倒是一日千里。 東聯科學院院長海戒寒特地當眾直播,澄清對撞機的總撞擊能量不過1萬吉電子伏特,制造南歐塌陷這么大的微型黑洞,至少需要這個能量的一千億倍,這件事情,的確無辜。 但南歐塌陷的傷疤在前,現在,人們就是去信跳大神的圣降教廷,都不會再相信科學半個字。 不僅如此,憤怒的洲盟民眾涌入各地科學院,要求科學為南歐塌陷無辜喪生的人陪葬,抗議的旗幟就差戳在洲盟領導人腦門上,洲盟政府只好下令 即日起,將洲盟境內所有科學家無限期放逐至銀河之心空間站,為緩解地球能源問題建設戴森云,并終生不得返回地球。 作為洲盟科學院的院長,尤利亞的母親索菲普朗克,第一個被送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