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行以來明星藝人見得太多，明具英走過適應期后，早就沒了初進圈的新奇激動。

    遙遠的明星們變成了偶爾會遇到的同行，光芒萬丈的影帝也成了同門同經紀人的師兄，加上他太專注在自己的抽條和人設，已完全忘記了曾經的素人視角。聽到要上節目接觸韶頁時，對韶頁的第一反應還是更近年的一些爆炸新聞和他獨特的性格形象。

    明具英霎時覺得，離五年前為韶頁得獎而興奮，但一兩天后就會忘記這件事的那個自己，已經那么遠了。

    遠到他能在幾步外滿懷心思地注視著韶頁，還覺得挺自然正常。

    遠到他已不再會為自己和韶頁現在的關系感到任何奇怪。

    關系？

    明具英想到這里，撓了撓臉。

    跟韶頁是什么關系？

    這好像是個問題。

    這問題似乎給了他一種別多探索的禁忌感，但又因為禁忌，讓他更忍不住去深思。

    明具英有些精神出走，開始在院里亂晃。

    此時院門口正好來了人，明具英差點撞上去，幸好及時反應，退了一步。

    看清眼前人后，明具英往后一跳，就差行個軍禮：方哥！

    方闕如正慢悠悠往里走，聽這嘹亮一聲，迷糊地點了點頭，又認了一會兒，才道：明具英？

    明具英母雞點頭。

    他們公司的頂梁柱腰背很好，站得筆直，一看就很頂梁柱。方闕如的顏值簡單說就是很逆天，詳細說還是很逆天，人偶美貌從來讓一批女星都感到窒息。

    明具英讓開身子，往院里叫：方哥來了！

    方闕如一個人來，還帶了東西，兩個工作人員正幫著拿進來，東西扁平，有人半身高。

    里面人都迎了出來，見這怎么看都是帶了禮物，都立刻各自轉身開始打電話。

    韶珝打得尤其響亮：喂？小李啊，趕緊把我給韶頁備好的生日禮物送過來哈，送到云渲。嗯，禮物嘛就是我客廳里擺著的那個超巨型超級不好拿但是超級貴重的那個

    韶頁瞧著他們，嗤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走向方闕如，抬了抬下巴：什么東西。

    方闕如把禮物立在院門口，向工作人員道謝后笑了笑：你拆。

    韶頁召喚明具英，一起撕下了油皮紙。

    是一幅水墨畫。

    畫由中線被分為兩部分，左側是個牧童騎著黃牛，悠游自在。右側背景與左側呈鏡面對稱，那個牧童卻躺在了湖邊，對著湖面吹笛，黃牛則不知所蹤。

    其他人打完電話，都湊了過來，瓜哥先不咋專業的叫了一聲：挺好看的呀。

    看畫怎么能這么粗暴呢，讓我來韶珝搖頭晃腦地踱著步，卻立馬愣了住，誒？這不是？

    韶頁抱臂瞥了方闕如一眼：哪弄來的。

    方闕如輕輕拍了拍畫框：在別人那看到的，是你畫的吧，我買回來了。

    韶頁沉默了一會兒：為什么。

    方闕如微笑：因為想不出送什么。

    韶珝驚了：行啊你小方，新思路，送人家他自己畫的玩意。但這都多少年前的東西了哪兒整到的。

    一個朋友那里。

    沒人再去多問，因為韶頁在靜默地注視著那副他自己作的畫。

    明具英也想嘗試去看，但總有種異樣的不適，像是再看下去，就要被這幅畫吞噬。最終只是讓眼神在韶頁和畫間不斷來回。

    這場面或許是挺有藝術氣息，眾人圍著一幅畫靜默不語，而韶珝和瓜哥沉默不了這么久，張羅著叫人把畫先搬進了房里，接著繼續布置院子。

    方闕如瞧了瞧他們熱火朝天的模樣，沒有去幫忙的意思，只是悠閑地插著兜開始跟還留在原地明具英和韶頁閑聊，笑著對明具英道：應該是多虧你，今天才能這么熱鬧。

    明具英頓了頓，還沒想出怎么回，方闕如已經繼續說了下去：我有個朋友特別想見你，晚點他也會過來。

    朋友？明具英干眨了眨眼，視線瞥向房子的方向，是那幅畫

    對。方闕如點頭，賣給我那幅畫的朋友。

    韶頁瞥了他一眼：不該問過我？

    方闕如看向他：是說見他要問過你，還是來你生日會要問過你？

    韶頁抬抬眉：都該。

    韶珝出身豪門世家，為人浮夸，愛好排場，用度奢侈，老公和弟弟還都走在時尚尖端，但準備出來的生日會卻異常低俗，他站在小石階上大聲念出的流程為吃飯，喝酒，玩游戲，喝酒，玩游戲，喝酒，喝酒，喝酒，回家睡覺。

    菜很快上齊，云渲的飯菜樸素清淡，但食材高級，也是美味了得，明具英吃得津津有味。

    明具英不怎么喝酒，或者說是跟酒沒什么緣分，師父師兄們雖然非常山野粗漢，但是意外都禁煙禁酒，十分重視身體健康，連帶著他也沒沾過那些。

    而到了海城之后，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工作場合，他都沒太碰上過喝酒的機會，即便常有人邀請，也老會陰差陽錯的對不上時間，難得真的能喝了，紅黑條還會給他一些拐彎抹角，什么保持清醒，切勿臉腫，少上廁所之類的禁令。

    最重要的還是他自己對酒沒什么興趣，他從青春期開始就對喝得眼神迷離甚至天昏地暗沒啥憧憬，又品不出酒味的特別，是以真就這么多年接近滴酒不沾，連瓜哥跟菜菜姐妹暢飲時，他也基本只負責在邊上待命，等著擦桌子洗地毯。

    他本擔心只有自己不喝會很奇怪，但并沒有人強勸。且在場的除了他和瓜哥，都是老相識加老酒鬼，大家暢飲同時說說鬧鬧，氣氛好得很。

    尤其薩清和孟云闊，薩清和韶頁所在的九章傳媒做事風格狠辣，一直被外界認為是業內最不招人待見的公司。

    韶頁不說，薩清作為經紀人外表卻異常打眼，從來很受關注，一直被形容為首席蛇蝎美女，網上圍繞著她的猜測和陰謀論能整理出幾本書。

    而孟云闊人看著憨厚可親，永遠笑瞇瞇，做事低調，資源爆棚，對旗下藝人又是出了名的好，在網上形象相當正面，七成網友叫他活佛，剩下三成叫他笑面老陰比。

    這兩個風格截然不同的經紀人常被網上拉出來一起討論，認為他們必定勢如水火天天過招，但現在餐桌之上，兩人你灌我我灌你，相當其樂融融。

    主要薩清喝完兩杯，不知怎的人格大變，整個柔情似水，左問問韶珝和瓜哥的戀愛史，右問問孟云闊女朋友最近怎么樣，什么時候來逛街，鉆戒要挑什么款。

    薩清越喝越上頭，中途說要去下洗手間，結果遲遲沒回來。

    眾人都不太擔心，最后還是明具英，先跑進房看，找了一圈，卻發現薩清正坐在角落，盯著那幅韶頁畫的畫一動不動。

    明具英在她身后等了幾秒，終于試探叫了一聲：薩清姐？

    薩清回頭，眼中還有點迷瞪，見是明具英，笑了笑后拉過他，輕聲道：英英，要是你看這幅畫，會有什么感覺？

    明具英對這聲英英還有些不適應，但聽到問題，還是把視線放了過去。

    感覺。

    還是只有不太舒服的感覺。

    薩清見他不說話，自顧自道：我只感覺，不懂。

    她抿著嘴：這是小頁很小的時候畫的。很小。從那時候起，就沒有人懂他的世界了。

    明具英歪著腦袋看畫，他也不懂畫，更不懂這幅畫在表達什么。

    而他也被薩清語氣中的幾分失落傳染。也許，他也屬于不懂韶頁的那類人。

    多年前，他是一個為他鼓掌的觀眾，多年后他站在他身邊，也并不意味就能成為懂他世界的人。

    明具英陷入幾分少男情懷，而薩清則還在喃喃，開始幾句聽不清，突然聲音又大了起來：一個家族的詛咒，只落在一個小孩的身上

    什么？

    明具英猛地扭過頭，和薩清對視了幾秒。

    薩清的漂亮從來出名，現在近距離看，竟和韶珝有些相像。她注視著明具英，低低道：為什么會是你呢。

    她偏了偏頭，微微瞇著眼：你也是那樣特別的人嗎。

    特別的人？明具英重復了一遍。

    此時門口傳來人聲，其他人終于過來找他們。薩清對明具英笑了笑：無論如何，現在你也對他來說，都是特別的人。

    薩清晃蕩著起了身，像沒有這些古怪對話似的，在屋里亂跑起來：有沒有什么好玩的，有沒有什么好玩的

    明具英連忙跟上她開始東奔西跑，他想問薩清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隱隱知道薩清不會再搭理他。

    只是遲鈍如他，也開始慢慢感覺到，韶頁身邊的人，似乎都在共同守護著他。

    如果是以前，明具英是不會往這方面想去分毫的。那樣孤傲超群，光芒四射的人。

    他邊想邊跟著薩清到了門口，正好撞上走進來的韶頁。

    韶頁之前在酒吧小酌引得韶珝抓人就來了這里，但他剛才喝了不少，韶珝和薩清都沒做特別的反應。

    韶頁似乎是喝酒不上臉的類型，臉色依舊如常，眼神也看似清明。

    一邊的韶珝正在倒計時，還有半分鐘，今天就將過去，迎來韶頁的生日。

    而明具英腦中正不斷閃過今天見到的那些畫面。

    在小竹林中沉睡的男人，面色冷漠地走出預言間，將寫著誘惑的紙條隨意丟掉的男人，以及在山林最深處的古宅中，頹廢坐在椅子上無法動彈的男人。

    韶頁時而表現出的異常，并不像只是狀態不佳，更像是

    有什么秘密。

    特別的，不能用這個世界普通的規則去解釋的秘密。

    和他一樣的秘密。

    明具英想到這些，晃神地看向韶頁，正同他的視線對上。

    不知為何，他瞬間想到了那種古怪的白條

    離韶頁遠點。

    明具英咽了口唾沫，向前走了一步，湊到韶頁身邊。

    此時韶珝的倒計時正結束，新的一天到來了。

    明具英感覺自己有千萬句話能問，最終還是咬了咬下唇，在韶頁耳邊輕輕道：生日快樂！

    第31章 31 都受不了。

    過了零點，眾人依然沒有散的意思，甚至連孟云闊都沒提要走。

    明具英生活的規律是刻在骨子里的，之前是精神上坐了過山車才能撐到這個點，現在過山車坐完，更覺得精疲力盡，困勁根本止不住。

    瓜哥看他已經到了界限，趁著韶頁不注意，把明具英抬上了樓。

    韶珝和瓜哥還在酒勁，抬人興奮的跟偷人一樣，結果一見床，也跟著了魔一樣想往上躺。

    韶頁晚一步過來時，就看明具英安詳地睡在床正中，還一邊躺一個醉漢。

    韶頁皺皺眉，抬手想把韶珝先拽起來，又覺得嫌棄，再把視線轉向明具英。

    他剛伸手，再猶豫了幾秒，之前他也處理過睡著的明具英一次，不過相當粗暴，現在一下不知道該用什么動作。

    明具英洗完澡換的是他備在云渲的衣服，暗色系的衣服意外很適合。

    韶頁感到了親近。

    他天生性子冷不冷要另說，但由于各種因素，從來不喜同人太過親近。

    可從第一面見到明具英起，他就產生過某種異常的感覺。

    現在這男孩在短短幾日間瘦了不少，外型算是有挺大變動，那種感覺也未褪色。

    韶頁低頭，看男孩剃著和自己同樣的發型，套著自己的衣服，共享了沐浴的氣味。這才明白，也許那種特別的感覺，是親近。

    韶頁晃了神。

    此時門口傳來兩聲叩響，他轉過頭，是方闕如靠在門邊。

    方闕如側頭瞥了瞥床上呼呼大睡的三人，微微笑了笑，再道：我朋友來了。

    韶頁轉過身：什么朋友。

    想見他的朋友。方闕如對明具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來不方便。

    什么人。

    不好說。方闕如笑了笑，既然不方便，那就改天。我聯系你們。

    韶頁頓了頓，想說什么，最后還是只點了點頭。

    方闕如往后退了半步：需要帶門嗎？

    不用。

    方闕如拍了拍門把手：好。生日快樂。

    明具英醒來時已是天亮，一夜睡得昏昏沉沉，起來也覺得有點頭重腳輕，驚覺周邊完全是陌生的環境，一扭頭，就看見在坐在躺椅上看書的韶頁。

    韶頁的視線短暫從書頁上離開了幾秒。

    他看起來神色如常，看不出是醒得早還是一夜沒睡，輕輕道：醒了。

    明具英想看時間，但一下也沒摸到手機。

    同時他也迅速地摸了摸身上衣服的口袋，昨天換衣服時，他把抽條袋也換了進來，不會

    哦！還在！

    明具英安了心，雖然現在不方便抽，但肯定能找到時間，不急

    他咽了口唾沫：醒了。韶哥，你睡了嗎？

    韶頁移開視線：沒有。

    ??？明具英跳了起來，一晚上沒睡??？

    嗯。韶頁合上書，站起身，再睡一會兒還是去吃早飯？

    不是明具英在床上爬了幾下，為什么??？是有什么事嗎？還是是不是我占了你的床??？哎我昨天沒控制住睡著了，其實你把我扔沙發就行

    韶頁眼神晃了晃：沒什么。只是

    他想了想后繼續道：只是我不能離你太遠，也不能太近。

    明具英呆呆坐在床邊：什么？

    韶頁勾了勾嘴角：太遠太近，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