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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是去膳堂幫忙了, 我去看看?!碧A宸環顧四周。 關心則亂, 還是謹慎些好。 江時卿攏著袖子, 嗅到屋子里縈繞不去的木香,眉頭亦越皺越緊。 不過片刻, 藺宸回來,搖了搖頭。他攥著手站在江時卿身邊, 等他判斷形勢, 腿腳隱隱有些發軟。 “看來有人支使傀儡來, 帶走紅霓?!苯瓡r卿蹙眉。 宛初暗暗懊惱不該倉促迎敵,中了這調虎離山之計。墨辰的目標不是他們, 而是紅霓。紅霓平日謹慎, 對外扮作嬤嬤,可難免有卸妝的時候。指不定是某個時刻,墨辰便通過定魂針找到她。 不祥的預感攥住她的心神, 令她手腳冰涼。到底她哪一點惹得墨辰如此大費周章的尋找?若只是普通的雙修, 絕不至于如此。 她想起一事。 白澤曾誘惑一妖女,與其做道侶, 實則是為了借由妖女之壽元,修煉禁術。墨辰莫非亦是想故技重施?如此一來,若非耗盡紅霓壽元,他定不會罷休。 聽她提起此事,江時卿和藺宸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毛茸茸狠狠啐了一口,“這個白澤, 就是個敗類。不對啊,仙君,他不是你師父嗎?” 宛初脧了一眼兔妖,面上如覆一層冰霜。這世上她唯獨憎恨一人,就是白澤。只是紅霓危在旦夕,眼下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見他們沉默良久,并無良策,藺辰撲通一聲跪下:“大人,宛宛,求你們一定要救霓兒。當年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如今墨辰抓回去,一定……” 江時卿上前一步托住他,“你不說我們亦要救她,只是,卻不知墨辰藏身何處?!?/br> “只能去一趟眉堯了?!蓖鸪鯏蒯斀罔F。 她身無任何法器。當年白澤將她除名,只留下這碧水劍。眉堯之人皆是以血養劍,而碧水與她早已融為一體,遂白澤未曾收回。 而要找到墨辰和煊源,使用定魂針亦無用,只能去眉堯山的觀景臺。 “觀景臺?”毛茸茸提起爪子,否決道:“那地方我怎么沒去過?” “觀景臺,觀的是天下蒼生之景,除掌門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出,否則世間秘密無所遁形?!蓖鸪踝I諷道:“一個沒有秘密的世界,人人惶恐,天下大亂?!?/br> “天下蒼生之景,那豈不是大海撈針?”江時卿道。 “我自然有法子?!蓖鸪跣Φ?。 然,藺宸不同意,“一來一往要消耗數日,除非騰云駕霧,等我們回來,紅霓怕是——” 江時卿抬手示意他禁言,看著宛初。 宛初微微一笑,浮動云袖,食指指向的前方,出現一道如水霧般涌動的月門。走到門邊,回眸:“還不速速跟我來?” 三人一兔隨之入畫。 藺宸第一次來,不由得嘴唇微張,半晌無法合攏。 毛茸茸并不知此處是何地,只是奇怪,分明是春景,腳下乍然落下昏黃的樹葉,實在詭異。 殊不知,畫中景致隨宛初心情而變。 三人站在屋外,正對著巍峨的山脈。 宛初意念微動,如同揮毫撥墨一般,濃墨浸入湖中蕩開陣陣漣漪,眼前的山脈變成崇山峻嶺,頓時云山霧罩,眾人俯身往下看,已是萬仞懸崖。 面對此情此景,宛初感慨萬千。 三百年,她又回來了。 更久遠的記憶,與霍淵相見的最后一面,仿佛不過是一場夢。 當年,霍淵將她送回眉堯,讓她免于亂世之苦,后從容赴京。她早已厭倦眉堯的單調乏味,埋怨霍淵自作主張,于是躲在乾元殿里,不肯入畫,不肯與他相見。 等到按捺不住,闖入將軍府,眼睜睜看著躺在大堂中的霍淵,口鼻全是血,雙目微張,已無鼻息。他的宿敵站在尸首邊,笑容得意而張狂。 賜酒的公公看到突然而至的女子,嚇得大叫“妖女來啦!” 本想將在場之人一一斬殺,她最終收回出鞘的劍,黯然帶走霍淵的尸身,埋在眉堯山的觀景臺,讓他看這如畫江山。 后來的日子里,宛初心如止水,整日待在眉堯山,放棄尋找扶龍真身的男子。 直到遇到青山。 往事如煙,不宜回望。 她回過神,淡淡道:“白澤將我困于畫卷,卻不知我以一手之力開辟通道,唯一的缺陷便是,它只能到達我曾去過的地方,兩個時辰內必須回來。我們走吧?!?/br> 見她驟然消失,眾人連忙跟上,往她隱匿處站定。 不過一線之隔,眼前赫然是另一番風景。 * 目之所及,江時卿眉心一跳,“這是眉堯圣域?” 宛初側目,“沒錯?!?/br> 毛茸茸欣喜若狂道:“沒想到還能和仙君再回來一次,不枉我等這么多年?!?/br> 藺宸嘴巴張得更大了,此情此景委實顛覆他二十年來的認知。 江時卿頓時沉吟不語。 立在萬仞山崖,他的雙眸倒映眼前的景色,如有火星竄動。 層層疊疊的山巒,山脈之間鐵索相連,山巔上宮殿仿佛置于云端,蔚為壯觀。對于眼前一切,熟悉如肌膚紋理,仿佛他曾屬于此,又長眠于此。 他緩緩回頭,看到乾元殿的一刻頓覺有些昏沉,后腦勺像棉絮拉扯一般疼痛。記憶紛至沓來,不是夢里那樣循序漸進。 白玉大殿聳立依舊,他拾階而上,仰頭看到一只白鶴盤旋于屋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