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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兒子面色一沉,又道:“得此盛寵,福禍相依,今后的路誰也說不準?!?/br> 江時卿頓了一下,道:“阿娘說得極是。 蘇氏一時語塞,低聲試探:“晏之,你可是后悔送她入宮?” 水已三沸,江時卿舀一瓢止沸,半晌才道:“兒只是想,或許過于迷障,做了惡人,有違祖訓?!?/br> 蘇氏為他斟茶,“若要一生無愧于心,難矣?!?/br> 江時卿抿唇不語。低頭品茗,只覺口中酸澀,無回甘之味。 他自認每一步都深思熟慮,無愧于天地??赡侨昭馁|問,如晨鐘暮鼓,震散他的心神。 那夜李濟登門,翌日便冊封。一夜間究竟發生了什么?她又是承受了什么樣的屈辱才能讓李濟如此盡興而歸,賜予越級的封賞。 痛,揪心的痛。 手指微蜷,幾乎要將骨瓷玉盞捏碎。 “晏之,若有正事,無需陪我?!?/br> 江時卿乍然驚醒,渙散的神思歸攏,撩袍起身,行禮后退出寮房。 走回院中,孟夏之景,已全是萎靡不振。 用過晚膳回房,畫中仍是空無一人,他又是枯坐至天明。 * 第二日,江時卿自崇政殿出來,途經御花園,與臨華殿遙遙相望。等了許久,也未曾遇到宛初。 倒是沈蓁蓁帶著兩位侍女正在池邊喂魚。遠遠看到江時卿,她兩步并作一步走過來,親昵喚著:“表哥?!?/br> 江時卿恭敬行禮:“微臣見過娘娘?!?/br> 見他如此生疏,沈蓁蓁撅起嘴,拉過他的衣袖,“表哥,此處無外人?!?/br> 江時卿推開她的手,退后一步。 “表哥,”沈蓁蓁四下一望,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謹,如今陛下整夜待在臨華殿,誰還在乎我這小小美人?!?/br> 整夜,待在臨華殿。 “整夜”二字像兩根針,扎扎實實刺痛江時卿,耳鳴嗡嗡。如此,他越發不想再停留此地。 然而,沈蓁蓁如何肯放過這個傾訴的機會。 她嬌哼一聲,“表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送那個低賤的婢女入宮??蓻]想到,那婢女不知使用什么手段,使得陛下夜夜寵幸……” 話還沒說完,他更為不耐。 “娘娘,說話需慎重,有些話當講有些話不當講?!?/br> 沈蓁蓁望著江時卿含著幾分怒氣的疏離面容,心里沒來由的一慌。 走到跟前,拉長聲音撒嬌般道:“表——哥。我好心安慰她,她卻說,得到盛寵,心里早就沒有你了。你看她這人,根本就是愛慕虛榮的女人。在侯府的時候巴結表哥,入了宮眼睛便長到頂上去了?!?/br> 這些話,每個字都是讓江時卿心痛如絞。 他冷著臉不再看她,拱手行禮,沉聲道:“臣方才處理政務,途經此處。眼下還需向陛下稟報災情,先行一步了?!?/br> 望著他冷漠疏離的面容,沈蓁蓁心中一急,想上前拉他,不料只觸及衣袖,男人就慌忙甩開,“娘娘,請自重?!?/br> 沈蓁蓁淚盈于睫,怔怔看著他。 江時卿心有不忍,不該遷怒于她,解釋道:“臣卻有要事,還請娘娘理解?!?/br> 給了臺階,沈蓁蓁自知若還不依不饒,再相見便是尷尬,只好怏怏不樂地離開。 順著她略微失落的背影看去,一抹身影正在游廊中踱步,江時卿心弦一緊。 果不其然,沈蓁蓁與那人撞上了。 相距不遠,雖聽不見二人交談,想必很不愉快。沈蓁蓁摑掌相向,宛初一把擒住揚起的手臂,只見沈蓁蓁頹然落地。 兩人不歡而散。 不過,只有沈蓁蓁一人不歡,另一個人仍是笑意吟吟,拂手捻花。 行至樹蔭下,宛初蘊著笑,一雙杏眸與他對視。 江時卿心里慢了一拍,竟忘了行禮。經一旁的藺宸輕聲提醒,才道:“臣見過娘娘?!?/br> “方才的事大人可是瞧見了?” 她臉上沒有絲毫窘迫,好整以暇望著他。 藺宸一怔,江時卿亦是一怔。 他對沈蓁蓁太過了解,表面上溫婉,實則得理不饒人。而宛初方才突然將她推倒,應當也是被激怒了。 后宮之事,無非是爭寵。 因著想二人是為景承帝爭執,便有些不快。 江時卿微微蹙眉。 三步外的樹蔭下,女人的雙眸嫵媚勾人,若隱若現的海棠幽香遠遠飄來,他不由得移開視線,喉結卻微微滾動,雙手也悄無聲息地攥緊。 “兩位娘娘之事,臣不敢妄自揣測?!?/br> 宛初睨了他一眼,淡笑道:“沈美人說臣妾勾引了大人,又勾引陛下,是個狐貍精。妾尋思著,她倒是說對了一半?!?/br> 一旁的藺宸走也不是,夾在二人中間,尷尬到腳趾抓地。 江時卿聞言,默了半晌,淡淡道:“蓁蓁性子向來如此,若是說了什么話惹惱娘娘,還請娘娘見諒?!?/br> 宛初慢慢垂下眼,語帶失望道:“原來如此?!?/br> 這表情,這話里頭的嬌嗔,就連藺宸都虎軀一震。 江時卿更是喉間一緊,跨步上前,正欲問她近日可還好。不遠處有人行過,傳來一陣嘈雜聲。 他只好定在原地。 想要提醒她在宮里小心些,勿招惹了小人,可慌亂之下,卻變了:“娘娘是陛下的人,今后還需謹言慎行,切勿在后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