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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著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我與你是朋友,陛下早知了。我今日來你這里一趟也未瞞人,你不說陛下也會知道,還不如你主動告訴陛下?!?/br> 衛青沒能聽清他嚼碎在唇齒間的話是什么,想要詢問卻是被惡狠狠堵了回來:“吃完再說!” 他用了些飯菜,尤覺得不過癮,便支使著衛青再去開壇酒,算作對自己的報道。 衛青拗不過他,只得起身去搬了酒,將酒翁啟了,又親手給他倒了一碗酒。 主父偃并不滿足只這一碗,飲盡后就一碗接一碗地給自己倒。 任誰這么灌怕是都得醉,主父偃當然也成了個醉鬼,說起話來聲音也忽大忽小。 細聽他說什么,也就是叱罵朝上的儒生是偽君子,說衛青是個蠢貨之類的。 衛青也不好跟個醉鬼計較,無奈地想著說事兒也需等他清醒再說,便預備給他安排馬車送回去。 主父偃卻一把揪住了衛青的衣領,大著舌頭向衛青道:“說完了你的事,現在該說皇后娘娘的事了?!?/br> 衛青能容著他醉后隨便說自己,卻不能讓他言語辱了衛子夫,皺眉就要立刻將他扒拉下去送走。 但是這醉鬼倒是不依不饒起來了,大聲叫囂著:“這事兒重要著呢,你必須聽我說!” “重要的事兒你還喝醉了和我說?” 衛青不信,也覺得自己不該和喝醉的人講道理,搖搖頭就動手拎起這滿身酒氣的小老兒,呼了聲府邸下人去預備馬車。 但是主父偃卻忽地抬起眼來看著衛青,眼底一片清醒,道:“就是酒醉了才能和你說?!?/br> 衛青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這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沒喝醉,不自覺就松了手。 主父偃雙腳觸地,就又腳步飄忽、晃晃悠悠地走到飯桌旁邊坐下。 方一坐下,他又對衛青罵罵咧咧道:“臭小子你不會裝糊涂,可不就是逼我只能醉酒說胡話?!?/br> 不等衛青出聲,他就自降了音量,顫著手為自己倒酒,道:“你瞧著我這酒碗,它就是你jiejie。她現在有至高的皇后之位、有三位公主一位皇子、有陛下對她的寵愛,還有你這個步步高升的母家兄弟?!?/br> 伴隨著主父偃的話語,酒翁傾倒的酒液已經溢滿了那只酒碗。 多出來的酒液全部流了出來,甚至淌過桌面,浸濕了主父偃的衣衫。 他任著冰涼的感覺透過衣衫布料感染自己,仍沒動作躲閃,只是偏臉看向衛青,打了個酒嗝道:“酒碗盛不下這么多酒,你jiejie也擔不住這么多好,水滿溢月滿虧,人若是圓滿了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你懂嗎?” 衛青沒懂,但他覺得心上沉沉似是被壓上了東西:“那你是想要讓我叮囑jiejie小心旁人去害她嗎?” 然而他沒能得到回應。 主父偃將胡話說完,便仿佛是熬不住酒醉,一栽頭倒在了桌子上,“嘭”的一聲響,聽著都疼。 見他直接將臉浸在了桌上的酒水里,衛青只得暫放棄思量他說的話,先動手將他送上了讓他歸家的馬車。 不過衛青到底還是對主父偃說的話上了心。 趁著姐弟兩相處時,他將主父偃那番“水滿溢月滿虧”的道理講給了衛子夫聽。 說完他又擔心衛子夫胡思亂想,道:“我只是覺著主父偃的這些話有些道理才來說給阿姐聽。人心不可不防,免不了就有人羨恨阿姐如今的好日子要害你,但有陛下護著阿姐,想來也不用太憂心?!?/br> “世上的好確不能都叫我一人占去了?!?/br> 衛子夫臉上未見擔憂,一雙美目甚至閃了些笑意:“我往日聽主父偃風評極差,還擔心他害了你,沒想到他確是個心思活泛又愿真心待你的人?!?/br> 衛青預見了衛子夫可能的各種情緒,心里鋪墊了許多寬慰她的話,卻沒想到衛子夫會是這樣的態度,猶豫地問道:“阿姐是覺得他說的沒有道理?” “不,只是類似的話我已聽陛下說過了,所以不再被觸動?!?/br> 衛子夫見自家弟弟表露出了不安的情緒,主動安撫他道:“陛下當然是為我和孩子們考量,已想出了解決的法子?!?/br> “真的?”衛青聽是劉徹主動解決問題,又見衛子夫點頭,便直接將懸起的心放下。 他沒再追問劉徹是如何解決的,只開懷道:“那就好,陛下既然已想到了這個問題,自然不會再讓阿姐被困擾?!?/br> 放下了心事,衛青與衛子夫又閑話了一會兒,便看了看天色,拜別要離開了:“怕是快到要用膳食的時間了,陛下應也要來了,我就先離開了?!?/br> 衛子夫站起身,親自將他送出了門,笑別了弟弟。 但當再看不到衛青身影時,她的笑便弱了下來,半垂下眼,長睫透光打在臉上的陰影修飾了她的落寞。 她沒告訴弟弟,劉徹今日不會來和自己用膳的。 今天衛青和她說的話,她確已聽過類似的。 只是劉徹說得不如衛青這樣處處委婉怕傷了自己的心。 那時他的聲音倒可以說是溫柔,也如過往一樣與衛子夫相擁錦被中。 然而說出話的內容卻可談得上是冷酷了。 他平靜地告知她,往后他不會再留宿這里,若要來與孩子們用膳,會先一步差使宮人來通知。 衛子夫臉上的情熱未褪,就如落冰窟之中,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