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組長一直沒有說話， 但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石老師的身上，其中質疑和不贊同的意味，就連低著頭的石老師都能感受到。

    她很想替自己辯解幾分， 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以辯解的呢？

    學生明確提出不讓她教了， 還有什么比這個更丟臉的。

    ”高老師，你什么意見？“年級組長問道。

    高老師是林曉的班主任， 應該是在座諸位最有話權的一位老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石老師也迅速抬起頭來。

    高老師快速看了石老師一眼，說道：”我認為，應該同意林曉的要求?！?/br>
    大家紛紛相互對視， 彼此都看出來對方眼里的驚奇。高老師的發言和他們不同，他們表達自己意見的方式更加溫和，但高老師是大張旗鼓地支持林曉。

    共事多年，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高老師這樣。

    石老師的臉憋得通紅，站起來質問道：“我沒有得罪過你吧？你這么毀我什么意思？”

    “你沒有得罪過我，但我，是人民教師?！备呃蠋煹穆曇舨桓卟坏?，但如同重錘一樣敲響在石老師的心頭。

    也同樣響徹在其他老師的心里。

    高三年級所有的班都在一個樓層，老師們又在一間辦公室辦公，對彼此班級的事情都有一定的了解。

    石老師不待見林曉，甚至很多時候針對她，這早就不是秘密了。

    高老師的回答似乎有點答非所問，但未盡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她是人民教師，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學生。

    石老師的臉色由青轉紅，由紅轉白，可幾次張嘴都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年級組長一錘定音，“那就這么定了，同意林曉的訴求。不過，到底讓她跟著哪位物理老師學習呢？”

    他沉吟著看向在座的幾位物理老師。

    “我，組長，我愿意帶林曉！”有個三十五六歲的男老師率先開口。

    他的話立即被一位女老師打斷，”組長，我也愿意帶林曉！“

    另一位男老師笑了一聲，”我說，咱們就別擺著明白裝糊涂了，林曉這種潛力巨大的尖子生，誰不想帶？“

    ”我看抽簽決定吧！“

    ”行，抽簽可以，公平?！?/br>
    石老師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渾身發冷。

    大家這是瞎了眼睛嗎？怎么一個兩個的都要爭取那死孩子！

    年級組長問高老師的意見，后者提議讓林曉自己選。

    -

    年級組長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會后立刻找來了林曉，問她想跟著哪位物理老師。

    林曉立即提了馮老師。

    這位老師雖然外表嚴肅，其實人品非常正。

    而且，教學質量在學習里數一數二，去年獲得省級金牌教師的榮譽，和石老師那種半瓶子晃蕩的人不可同日而語。

    年級組長有些遲疑。

    馮老師的性格和她父親一樣，古板而固執，若是她不同意，即便是上級給壓力也是無濟于事的。

    林曉似乎看出來年級組長的顧慮，她笑了笑，說：“我自己去找馮老師說?！?/br>
    “若是她不同意，您就直接幫我安排別的物理老師吧?！?/br>
    十分鐘后，林曉回到辦公室，“馮老師同意了，明天我就正是跟著她學物理?！?/br>
    年級組長……

    果然黑馬的魅力大家都無法拒絕嗎？連向來嚴肅的馮老師也不例外。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里，林曉成了校園里一個特別的存在。

    4班上物理課的時候，她會跟著馮老師。若是后者正好有課，她就直接搬凳子到相應的教室去；若是沒有，馮老師就只教她一個學生，在辦公室給她開小灶。

    林曉重生以后，似乎解鎖了學習技能，再加上她自己也努力。

    一對師生，一個愿意下功夫教，一個愿意下功夫學，結果當然是在大家預料之中。

    12月底的期末考試，林曉物理成績全年級第一。

    而且，在1月4日的物理競賽復賽中，她取得了全校第一、全市第三的好成績。

    至于祁華，從全?？词堑诙?，可是足足比林曉低了十幾分。

    石老師看到成績后發了半天的呆，她突然有些后悔……

    按照這個勢頭，林曉在明年舉行的物理競賽實驗賽中拿到名次是板上釘釘了。如果當初她對林曉稍微好一點，那么這個教學成績就是她的。

    可惜，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

    元旦期間，林曉數了數自己掙到的錢，足足2100塊。其中一多半是賣書掙的，而另一半來自厲凌給的補課費。

    這錢她收得一點不心虛，畢竟在學習、賣書、鍛煉之間擠出時間給厲凌補習實在不容易，更何況，她的付出也是有效果的-厲凌在期末考試中終于全科及格。

    高中兩年半，這還是第一回 。

    厲凌趾高氣揚地拿著成績單給厲懷仁看，后者當即拍板，要親自請林曉吃飯。

    反而是厲凌有些遲疑了，“這樣，合適嗎？”

    厲懷仁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兒子一眼，“你是不是傻？這么優秀的女孩子，你現在不趁著近水樓臺多接觸，上了大學還能有你啥事嗎？”

    厲凌：爹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厲懷仁：別裝，爹也是從青蔥歲月過來的。

    當初，他就是高中時代看上了厲凌的母親，一直對她好，后來上了大學，兩人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是他心里永遠的白月光，也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所以，在她去世以后，他沒有再娶。因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比得上她。

    因為，他不忍心讓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受委屈。

    厲凌嘿嘿地笑了兩聲，撓著紅發腦袋走了。

    第二天正好是周五，他斟酌半天，終于跟林曉說：”周六有空沒，我爸想請你吃飯?！?/br>
    林曉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答應了。

    上回被叫家長，她見過厲懷仁一次。后者還邀請她到家里玩。

    雖然這些日子太忙也沒有去過，不過，她對厲懷仁印象很好。

    看得出來，那是個很睿智的男人，而且對待厲凌是真得好。

    她自己這輩子是得不到真正的父愛了，帶著這種遺憾她就對能做好父親的人格外尊敬。

    當天晚上回家，林曉就告訴奶奶自己第二天中午出去吃飯。

    奶奶挺詫異，據她所知，孫女兒沒有啥朋友，這回是要跟誰吃飯呢？

    ”和一個男孩子，還有他的父親?！傲謺砸矝]有瞞著奶奶。

    奶奶肯定是相信她不會早戀的。事實上，這位老人永遠都相信她，無論她做了什么。

    為了避免惹人注目，林曉拒絕了厲凌派車接她的提議，而是自己騎著自行車去了他提到的飯店。

    這是全市最好的飯店，地處市中心，裝修得金碧輝煌，即便用十幾年后的眼光來看也不過時。門口兩位英俊的門童并沒有因為林曉是個小姑娘就改變態度，非常殷勤地為她開門，并詢問了包間號。

    林曉不知道包間號，她提了厲懷仁的名字。

    兩位門童不約而同地露出更加真誠的笑容，”原來是厲先生的客人，快請進“，其中一位門童說著，招手叫來大堂經理。

    大堂經理還覺得奇怪呢，一般來說引位不是她的工作，自然有其他的禮儀小姐負責。但當她聽說林曉是來找厲懷仁的時候，她立刻就不覺得奇怪呢。

    厲先生的客人，別說是她了，就連飯店的總經理親自來引位也是可以的。

    林曉被大堂經理側身引路走進大廳，正好被從斜對角的樓梯上下來的紅發少年一眼看到。

    ”林曉，你可算來了，我跑下來四五趟也沒見你人影兒！“

    厲凌略帶抱怨地說著，一臉高冷剎那間蕩然無存。

    大堂經理認得厲凌，見后者對林曉態度熟絡而親近，對她的身份更加好奇，而且不敢怠慢。

    厲凌也沒讓她跟著，直接帶林曉上了二樓。

    厲懷仁正手持大哥大講著什么，見林曉進來立即掛了電話，站起來笑著說道：“歡迎咱們的小林老師?！?/br>
    第24章

    林曉原本還有些拘謹， 當厲懷仁用開玩笑的語氣叫她“小林老師”的時候，她突然就放松下來，叫了一聲“厲先生”。

    厲懷仁微笑， “這樣叫未免見外了，叫我厲叔叔吧?！?/br>
    林曉從善如流喊了一聲，厲凌替她把椅子拉開，她坐下來。接著就有十幾個服務員魚貫而入上菜。

    她大概掃了一眼， 其中不乏山珍海味。

    厲懷仁用隨意地語氣說道：“咱們今天只是吃頓便飯， 隨意聊一聊?！?/br>
    包間裝修得雅致古樸，餐具是白瓷的， 入手溫潤， 再加上這一桌子菜，哪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只是一頓“便飯”，可配上厲懷仁的表情， 林曉就覺著這是很隨意的一頓飯了。

    她前世在職場上也見過職位高、氣勢足的大領導，厲懷仁和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只要他愿意， 就能讓你感到賓至如歸。

    怪不得，厲凌對人關心起來能那樣潤物細無聲，有這樣的一位父親， 厲凌想不優秀都難。

    想到這里，林曉朝鄰座的厲凌看去， 恰好紅發少年也在看她。

    兩個目光對上，厲凌沖她擠了擠眼睛。

    厲懷仁把一切看在眼里， 卻并沒有說破，心里倒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厲凌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即便厲懷仁再關心他，孩子心里也難免有不安全感。到了青春期， 這種不安全感化成桀驁不馴，化成了在學習上的自暴自棄。

    厲懷仁十分擔心自己的兒子就固成那種樣子了，可是現在看厲凌面對林曉的神情，他知道，兒子還是那個內心溫暖鮮活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