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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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太子,就一個?!庇莨俟Ь吹鼗卮?。 昭禖再次將越潛打量,似有深意地說:“所以他是……” 沒繼續往下說,而虞官已經明白昭禖的意思,唾道:“就是那個沒殺死的蛇種余孽,國君饒恕他性命,給安置在苑囿里?!?/br> 云越國人的圖騰是蛇,云越王族自稱是青王后裔,青王便是個人身蛇尾的怪物,由此虞官稱越潛為蛇種余孽。 昭禖蹲下身,用樹枝撥動地上的死竹鼠,又看眼一旁那件半截埋進土里的竹籠,他出生尊貴,但見過這樣的設置,這是個捕鼠器。 “你住在苑囿,應當知道不得捕抓林中的動物,為何犯法?”昭禖扔掉樹枝,拍了拍手,他站起身看向男孩,發現男孩也在注視他,并且在聽。 即便被虞官鞭打數下,血流不止,男孩沒有哭泣,也沒有求饒,很冷靜地站著。 全然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甚至比成年人更為鎮定。 虞官用云越語重復太子的話,并暗地里用眼神恐嚇越潛。 越潛沒理會虞官,只是望向地上那只還在淌血的死竹鼠,目光黯然,似乎聯想到自己此刻的處境,他抬頭對視昭禖,毫無畏懼,平靜地回答:“餓死了好些人,食物一直不夠吃?!?/br> 越潛這句話說的并非云越語,而是融國人的語言。 虞官的鞭子眼看又要落下,昭禖喝止:“住手!” “他說什么?”昭禖質問虞官。 昭禖神情有些驚訝,無論是這個能說融國語的越族男孩,還是他話中的意思。 虞官不情不愿,回道:“這幫越人貪婪又邪惡,我允許他們捕食河中的魚蝦,又怎么會缺少食物!” 昭禖看到男孩缺衣少食的模樣,自然猜測到是怎么回事。 他對奴隸并無同情心,但是這些云越國的奴人是苑囿里的漁夫,負責為國君捕魚。 住在王宮里,每日吃到的鮮魚鮮蝦,甚至魚脯魚醬蟹醬蝦醬等食物,正是用越奴的漁獲制作而成。 這些越奴,有一定的用途。 “他們住在哪?你在前領路?!闭讯C命令虞官。 昭禖來過苑囿數次,一向在南山打獵。 南山位于澮水的南岸,苑囿里的奴人,大多住在澮水北岸。 今日會接近奴人的居住地,只是一個巧合,昭禖難得有興致在虞官的陪同下巡視苑囿。 身為太子,早晚會當國君,這一大片苑囿,日后也是昭禖的后花園。 虞官很不愿意,找來借口:“越人污濁腥臭,擅長巫咒,太子千萬小心,可得離他們遠點?!?/br> “妖言惑眾,我豈會怕幾個捕魚的野夫,還不領路!”太子昭禖手按在劍柄,英氣迫人,他五官予人溫和之感,性情絕非溫文爾雅。 “喏喏!”虞官不敢再推脫,連聲道是,老老實實在前帶路。 越潛由士兵押著,一同前往奴人住所。 一伙人還沒走到北岸奴人的住所,云越國的奴人遠遠望見越潛被士兵押著走,同行的還有虞官和一位融國王族打扮的男子,早已紛紛聚在一起,惶恐不已。 昭禖讓士兵把越潛放了,沒打算懲罰偷獵的越潛,不只因為對方年紀小,更因為他有幾分可能是昭靈夢里的男孩。 昭靈夢中的水畔,小草屋,男孩,蛇項墜,似乎都對應上了。 越潛被釋放,回到越奴里邊,有兩名越奴向他靠去,試圖察看他的傷口,并低聲詢問。 在融國太子和官兵的眼皮底下,越潛不讓越人靠近他,也不回答他們的詢問。 融國太子不會想看到他們團結一致,顧念舊主之子的情景。而今身為奴隸,任人宰割,融國太子只需一個命令,就可以了結他們的性命。 越潛見人群之中沒有常父的影子,舒了一口氣,常父去國君營地送魚還沒回來。越潛不知道融國太子來到他們的住所想干什么,只是惴惴不安,做著最壞的打算。 昭禖居高臨下掃視聚集在一起的越人,順便還清點一下數量,不到三十人。 “人數為何比往年減少大半?”昭禖質問身邊的虞官。 虞官暗自吃驚,太子竟然記得當初安置進苑囿的越人數量,低頭回道:“不不服水土,去年冬日病死不少?!?/br> 昭禖瞅瞅破敗的草屋,又瞧瞧面黃肌瘦的越人,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苑囿奴的生活艱苦,夏日里還能撐過去,冬日顯然會十分艱難。 “往后允許他們在河畔開墾田地,讓他們種點稻子?!闭讯C目光落在水畔,水畔的土壤肥沃,雜草叢生。他不是個五谷不分的人,懂得農事。 昭禖下達的命令,大部分越人聽不懂,仍仰起頭,很認真在聽。聽不懂的人,不知道被下達的是什么命令,心驚膽戰。 “太子,萬萬使不得,老臣擔任虞官已有數載,苑囿歷來沒有這樣的先例!”虞官倚老賣老,他也是老糊涂了,太子雖然年紀輕,但能領兵打仗,自然是個剽悍的人。 昭禖寒光一掠,冷冷道:“我看你真是老邁無能,難怪苑囿里的鳥獸不僅沒有繁息,反而日漸減少,就連囿中奴人也越死越多。我回去就稟報國君,虞官一職早該另換他人,往后不用你來管事?!?/br> 第5章 越潛脫去那件不成樣子的上衣,露出肩背上一條條滲血的鞭痕,被鞭打得最嚴重的地方,還不是肩背,而是雙臂。 常父摘來草藥,在石板上碾碎,再將碾碎的草藥,小心翼翼敷在越潛背部和手臂,越潛即便堅強,還是疼得咬牙,冷汗直流。 與疼痛相比,另有一種情感在心底滋生,似蛇般噬咬,那是仇恨。 這份陰暗的情感,在心中攢積,日日夜夜,使得越潛不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孩子本是無憂的,快樂的。 夜里,為避免背部的傷口感染,越潛趴著身睡。 這不是一個舒適的睡姿,胸口貼著草席,呼吸不暢。 進入夢鄉,越潛感覺到自己的腹部正貼在地面,他蜿蜒而行,化身為蛇。 一條擁有金瞳,背長鬣鬃的青蛇。 夜霧彌漫,青蛇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但它不停地朝一個地方前進,他似乎為人語聲召喚,有一群人在唱誦著什么,聲調莊穆而冗長。 漸漸地,眼前的霧氣散去,一輪圓月照在前方,青蛇抬起頭,見到密林深山中的青王神廟。 從外面看,神殿入口是一個高大的山洞,山洞上方有一塊石刻,刻著云越王族的族徽——一條盤曲吐信的蛇。 族徽中的蛇,蛇背部同樣長著鬣鬃,但有一點和越潛所化的青蛇不同,就是它還長角。 長角是成年的形體,越潛所化的青蛇仍是條幼年蛇。 越潛佩戴的木刻項墜,便是族徽造型,只是項墜很小,特征不明顯,而這個刻在青王神廟入口的族徽,大而顯眼。 要說族徽中頭上長角,背部有鬣鬃的蛇狀物是蛇,其實更像原始形態的龍吧。 青蛇繼續前行,耳邊的唱誦聲越來越清晰,那聲音便就出自神廟內部。 神廟巍峨,是一處天然的巨型溶洞,溶洞正中有一座大廳,數根巨大的石柱擎向深邃與黑暗的洞頂,石幔森森,石廊幽幽。 終于,青蛇看見一束月光,從山頂縫隙直射入洞xue內部,那月光就打在大廳正中一尊高大的塑像上。 那是一尊青王的塑像。 一尊人身蛇尾,左手執大鉞,右手執旄旗,揚威曜武的塑像! 四周開闊,數名巫覡伏在青王高大的塑像之下,他們不停地誦念,高舉雙手,閉眼祈頌著。 青蛇從巫覡的袍擺穿過,來到青王塑像前,它仰頭凝視塑像,最終蜷曲在青王塑像的腳邊,把蛇頭搭在青王石質的腳趾上,它閉上眼睛,一陣困意襲來。 睡夢中,越潛覺得身上的傷似乎不再那般疼痛,即便是他怨懟的心,似乎也得到了撫慰,他有種回歸故里的感覺。 安謐、舒適。 就像是一個嬰兒,被放進搖籃中。 巫覡的誦聲匯聚在一起,在山洞里回蕩,一遍又一遍。 在越潛的夢里,這似乎只是一個虛幻的場景,但在千里之外的南郡青越山,這是一個真實的場景。 兩年前云越國的國都云水城被融國攻陷,云越國的部分國人逃往遍布原始森林,沼澤的南郡。 這樣的地方多瘴氣,多毒蟲,土地未開發,地要來也沒多大用途,融國難以征討,也無意征討。 一同逃亡南郡的巫覡,便會在特定的日子里,進入青王神廟,晝夜祈求青王展示神力,庇護岌岌可危的族民。 南郡本是云越族人的祖居地,由此青王神廟坐落于此。 越潛從夢中醒來,意識到自己不在那宏偉的神廟里,而在一間破敗的草屋中,枕邊還有一只正在啾唧叫的鳥兒。 五彩的羽冠在黑暗中散發光芒。 那只鳳鳥,它又來了。 它似乎很悠閑,吃飽無所事事,夜晚就飛來山野這間小草屋里玩耍。 越潛因為傷痛在床上趴著,見到鳥兒先是一愣,隨后伸出傷臂,一把抓住鳥兒,動作粗魯。 鳳鳥像似知道屋中的這人受傷虛弱,并且相信自己不會受到傷害,它不掙扎也不叫,安靜而乖巧。 它還是像上次那樣,用鳥頭蹭了蹭越潛手掌的虎口。 越潛即便閃過一些陰鷙的念頭,也隨之煙消云散,他把抓住鳥兒的手松開,并將鳥兒輕攏在手臂里。 趴著的姿勢,使得越潛只要低下頭,下巴就能觸碰到鳥兒柔軟的羽冠。 從未養過寵物的越潛,第一次對這小而柔暖的生命萌生出柔情,他把鳳鳥攬住,臉挨著它身體入睡。 鳥兒身體溫乎乎的,羽毛柔順,觸感很好。 越潛睡著了,他攬鳳鳥的手臂逐漸松弛,鳳鳥如果想離開活動,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它還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身子貼著恩人的臉頰,傾聽他均勻的呼吸聲。 昭靈一來到越潛身邊,就聞到nongnong的藥味,在藥味間還夾雜著血腥的氣息,這份血腥氣,讓他感到焦躁不安,如臨大敵般蓬起羽毛。 天敵的血,昭靈這是本能反應,雖然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越潛的血讓昭靈難受,可當他看清越潛的模樣,顧不上其他,只覺得驚愕且難過。 越潛嘴角有大片淤青,顯然有人揮拳打他,而且下手很重,不只是臉上有傷,肩背和手臂上遍布傷痕,是誰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恩人該得多疼,多難受呀。 越潛眼睛閉著,雙唇緊抿,因為傷痛而倦乏,就是不去看他的模樣,昭靈貼著他的臉,也能感受到他的虛弱。 昭靈養尊處優,從不曾挨過打罵,唯有被那條壞蛇咬傷,才體驗傷痛。 那時恩人照顧他,此時,他也想照顧恩人。 以鳥的形態,能做的事很有限,昭靈選擇陪伴,他覺得恩人似乎挺喜歡他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