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劍尊 第168節
碧霞和尚道:“師兄只陪著三月在此,我去去便回?!逼鹕砼c那小沙彌去了,來至寺門之前,見果有一對人馬等候,為首之人面色倨傲,見碧霞出來,也不下馬,就用馬鞭一指,喝道:“你便是本寺住持碧霞和尚么?”那人排場極大,身后跟著數十騎,俱是身披大氅,半點聲音也無。 碧霞和尚雙手合十道:“老僧正是碧霞,不知尊使從何處來?”那人不耐煩道:“我名譚旭,乃是奉了皇上之命,前來金陵公干?;实哿碛幸环饷刂寂c你?!?/br> 這譚旭也是郁悶,仗著祖上余蔭,混了個大內禁衛的名頭,誰知被派到金陵之地公干。大明王朝自太祖皇帝起便是崇道抑佛,但每逢年終歲末或是新帝登基,總會擺駕楞伽寺燒香拜佛,畢竟后宮之中連太后在內,可有不少信佛的貴人。但平帝登基以來,政局不穩,也就不曾前往楞伽寺。譚旭此行便是奉了帝命,前往楞伽寺傳旨,畢竟楞伽寺乃是中土第一大叢林,根基雄厚輕忽不得。誰知那普渡神僧十分的可惡,居然緊閉寺門,令他吃了個閉門羹,譚旭惱怒之極,卻又不敢發作。 還是身邊有人精細,說道金陵城外碧霞寺住持碧霞和尚出身楞伽寺,可從其身上下手。譚旭身負兩份秘旨,一份給楞伽寺,另一份則是交與金陵城中上下官員。如今靖王又有動兵之相,金陵城萬萬不容有失,命他為欽差前站,諭令收束金陵城中上下官員,真正的欽差大臣隨后便至。 譚旭來至碧霞寺本是憋了一肚子火氣,自不會給碧霞甚么好臉色,翻身下馬。碧霞和尚道:“既然如此,還請大人往寺中稍坐?!碑斚纫?,卻將眾人引入一間偏殿之中。 譚旭見碧霞竟不讓客到方丈之中,不免怠慢,當下便欲發作,碧霞和尚已笑道:“前日山中頗有魔頭肆虐,還打上寺來,老衲與其斗法一場,勉強將之收服,不小心將方丈打壞,尚余魔氣殘留,不敢放了生人進去,還請大人勿怪?!?/br> 譚旭一聽,當即啞火。魔道神通詭異,他也曾有耳聞,這才想起楞伽寺并非是一般清修的寺廟,門中高僧皆有降龍伏虎之威,不在那些朝廷供養的仙師之下,這才收斂了幾分傲氣,勉強笑道:“哪里,碧霞方丈客氣了!請方丈接旨罷!”取了圣旨出來,卻見碧霞和尚合十躬身,竟是絲毫無有下跪之意。 譚旭冷笑道:“怎么,方丈是要站著接旨么?”碧霞和尚不慌不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楞伽寺本院第七代方丈曾與大明真宗有約,凡我楞伽寺弟子,可見君王不跪?!?/br> 譚旭氣焰一滯,卻是將這茬忘了,楞伽寺第七代方丈曾救過真宗一命,真宗感恩戴德,特下了一道旨意,從此楞伽寺弟子可面君不跪,可謂榮寵殊甚。 哼了一聲,將圣旨展開宣讀了一番。碧霞和尚躬身靜聽,那圣旨本是寫給楞伽寺普渡神僧的,先是言道楞伽寺佛法乃正宗一脈,朕十分欽慕云云,只因靖王叛亂,不克分身,近來京師之中又有妖魔作亂,特請普渡神僧法駕京師,鎮壓妖孽等等。卻是要楞伽寺出動高僧,護衛平帝周全。 譚旭念罷,將圣旨交付碧霞和尚,說道:“這道圣旨本當由楞伽寺普渡神僧親收,不巧楞伽寺寺門緊閉,本官還要來金陵公干,等候不得,索性便交由碧霞住持處置。還請住持上秉普渡神僧,早日選派高手前往京師?!?/br> 碧霞和尚不置可否,收了圣旨,說道:“大人放心,此事老衲定會稟明方丈恩師,請他老人家定奪。大人遠來辛苦,還請用些熱茶,去去寒氣?!?/br> 譚旭聽他話音,竟有敷衍之意,不由暗怒,冷冷道:“此是皇上交代之事,萬萬耽擱不得!”碧霞不答,自有知客與小沙彌奉上熱茶,譚旭用罷,周身一暖,氣焰也自平息了幾分。 碧霞和尚忽然問道:“不知京師文淵閣中眼下還是張閣老主事么?”譚旭冷笑道:“這山野之地,消息不通,倒也怪你不得。方丈有所不知,先前文淵閣確由張閣老主持,但前幾日陛下要新立皇后,張閣老上書力諫,還在朝上當庭咆哮,說甚么廢舊立新,乃是大大的兇兆云云,觸怒了圣上,被罰閉門思過。如今朝政大部是由國舅爺執掌?!?/br> 碧霞和尚嘆息一聲,說道:“張閣老光風霽月,為國盡忠,不想卻淪落至此。不知皇上要新立哪一位皇后?”平帝做太子時,惠帝早為他選定了太子妃,成婚既久,連孩子都生了兩個。按理平帝登基他,太子妃該當立為皇后,誰知卻出了岔子。 譚旭笑道:“你這和尚倒是好奇之心極重,新立的皇后乃是當朝兵部尚書之女,傳聞自小受仙人指點,修煉了道術,有其坐鎮后宮,也不虞甚么妖魔鬼怪禍亂宮廷了?!?/br> 碧霞和尚撫須道:“原來如此?!庇终f了幾句,譚旭喝過熱茶,心急趕路,當即告辭出寺,臨去之前千叮萬囑,要楞伽寺遵從圣旨,早派高僧前往京師。 碧霞和尚送出寺外,等譚旭一行走遠,回至精舍,將圣旨所言與平帝立后之事說與三嗔聽了。三嗔冷笑道:“那新帝倒也有趣,眼下清虛道宗與正一道皆派了長老門人坐鎮京師,卻還要本寺派人作甚么?” 碧霞笑道:“師兄有所不知,正一道倒也罷了,清虛道宗強橫慣了,必會對新帝指手畫腳,將其架空,那立后之事定是出自清虛道宗的授意,另立新后確乃不妥。平帝召本寺高手入京,未始不是存了制衡清虛道宗之意,其也不愿淪為清虛道宗之爪牙傀儡?!?/br> 三嗔道:“那位張閣老我素聞其名,乃是一代忠良之臣,平帝親小人、遠賢臣,未必就比他老子高明!”碧霞嘆道:“張閣老為大明股肱之臣,為人方正,定然瞧不上清虛道宗干政,被平帝斥退,閉門思過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其與太玄劍派關聯甚大,其孫便是葉向天唯一弟子,凌沖當年淬煉道心之時,也曾拜張閣老為座師,修習儒門心法。若是其有何不測,只怕……” 三嗔笑道:“師弟多慮了,那張閣老乃是兩朝元老,平帝縱然瞧他不順眼,至多去官罷職,眼不見心不煩,難不成還敢公然殺戮有功之臣,這豈非是昏君的做派么!”碧霞和尚苦笑道:“若真如師兄之言,卻是最好了?!?/br> 凌沖終于將東方青龍星神修成,洞虛真界中,一條龐然青龍披鱗抖甲,腹生無爪,頜下有珠,周身郁郁蔥蔥,滿是生機勃發之意。方才星光逆沖的異象,凌沖也未想到,青龍星神凝聚的一剎那,居然與那一縷先天乙木精氣相應和,乃至真氣暴走,連晦明童子出手都晚了一步。 及至異象散去,三尊星神在星光之中沉沉浮浮,盡顯無邊氣概,修煉青龍星神快則快矣,所耗星力卻出乎凌沖意料,第二顆星珠耗盡不說,又將第三顆星珠耗去三分之一,如此一來,修煉最后一尊朱雀星神的星力已然捉襟見肘。 第746章 七三三 昔年惡果 凌沖望著三尊星神化身,嘆了口氣,四靈星相最后一尊的朱雀星神看來近期不能凝聚,難道要他再去尋幾個星宿魔宗的弟子宰了,奪取星珠么? 曹靖的星主只剩半枚,凌沖還是下手修煉,又過了數月,終于將星珠全數煉化,也只將南方朱雀七宿前三宿井、鬼、柳勉強修成,演化出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三尊星神。但朱雀星神要有七宿齊全方能修成,三尊小小星神根本不足敷用。 凌沖嘆息一聲,住了修煉,朱雀七宿雖不圓滿,到底聊勝于無,他將四尊星神沉于一處,四大星神法力波動聚斂之間,隱隱散發出凜凜聲威,所謂蒼龍連蜷于左,白虎猛據于右,朱雀奮翼于前,靈龜圈脊于后,化生無窮氣象,似能有算盡天地之精,道盡乾坤之妙,只因朱雀星神不全,終究差上一籌,不能演化出真正的星神法相。 晦明童子十分可惜,說道:“若是再多一些星光之力,就能將朱雀星神完善,一舉修成法相境界,那時天地之大,皆可去得?!绷铔_道:“多說無益,雖不能將太乙飛星符法推至法相境界,眼下的法力境界倒也足夠,洞虛劍訣元嬰境界的道法無缺,只用心差異不缺便是。我試著用殘缺的四靈星相之法,推演先天五行精氣之妙罷!” 五道先天精氣隨他心念落入太乙飛星符陣之中,四靈星域次第亮起,發出煌煌星光,白虎星神浮現,虎頭人身,周身滿是兵器虛影旋轉不停,一雙大手一抓,將先天庚金劍氣捉起,一雙虎目中射出道道星光,噴**氣之上,叮叮當當,如砧爐鍛器,刀劍互擊,先天庚金精氣之上竟騰起絲絲火花,那火花先是絲絲縷縷,繼而如同瀑布一般流淌開來,轉瞬之間便積累成一道金色洼塘! 晦明童子叫道:“妙哉!那是先天精氣中所含的先天精義,快,只要將之煉為你的修道資糧,洞虛劍訣突破元嬰指日可待!”凌沖亦是大喜,陽神飛入太乙符陣之中,張口將那金色火光吞入腹中,只覺無數精妙之義紛至沓來,一時之間沉浸于感悟大道之中。 青龍星神則是龍爪狠抓,將先天乙木精氣攝起,龍吻翕張之間,幾口將之吞下,周身立時起了一層薄薄綠意,宛如萬木生發,生機無限! 玄武星神一聲低吼,四足連踏之間,已立身于那道先天黃泉真水之上,一雙龜目與蛇目向下望去,見黃泉真水中透出徹骨寒意,又有幾分邪祟之意,四目之中竟而現出一絲無奈之色,猶豫片刻,翻身一頭扎入其中。玄武一個龐大身子,走動起來十分輕巧。黃泉真水原本唯有一縷,但玄武鉆入之后,竟似化生了一方小天地,將龜蛇星神一口吞沒的干干凈凈! 四靈星神中,唯有朱雀星神最是尷尬,南方星域只有前三宿星光明滅,剩下四宿死氣沉沉,全無活力。聚煉不成朱雀星神,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四尊小小星神浮現,怎么看都有些有氣無力,三尊星神圍著先天丙火之精轉來轉去,時而低聲嘰嘰咕咕、交頭接耳,不知在鼓搗些甚么。 晦明童子甚是滿意,太乙飛星符陣運轉開來,解讀先天精氣中所蘊開天辟地之時的先天精義,照此看來,凌沖當可極快修成洞虛劍訣元嬰境界?!翱上切∽邮莻€一根筋,非要拿洞虛劍訣做甚么根本道訣,不然改換了太乙飛星符法多好?太清門歷代也有許多長老以此法成道,未必就遜色于太玄劍派的劍術!不過如此也好,他要修成劍術,先要練就符陣,這般一來,太乙飛星符法的修為總是要壓過洞虛劍訣一頭,我再略施小計,引動他對敵之時多用太清符法,久而久之,他自然會主動改換根本道訣!” 太清門當年曾執正道牛耳,為玄門第一大派,門中所傳符箓之法自然非是只為祈禳齋譙之類的花架子,就算是太乙飛星符法大半神妙在于推演算計,對敵之時亦別有一番妙用。尤其劍修之輩,手段單一,世上能克制飛劍之道的所在多有,但符法不同,變化多段,精微奧妙,先天便在劍術之上!晦明童子胡思亂想了一通,小臉露出小狐貍吃母雞一般的得意笑容,不知想到了甚么法子,誘使凌沖就范。 此時已是初春時分,冰雪消融,萬物復蘇,三嗔和尚早就帶著三月小和尚北上回返,繳還法旨與那部《大往生咒》。碧霞寺中只有碧霞和尚坐鎮,這一日清早正與僧眾在大雄寶殿之中做那早課,晨鐘響徹山林,僧眾齊頌經文,碧霞和尚身披大紅袈裟,端坐佛前,正自轉動念珠,口誦真經,忽然兩根手指用力,將那念珠穿線捻斷,小小佛珠灑了一地,僧眾大驚,忙圍上前來。 碧霞和尚皺眉道:“一點小事,何故驚惶?還不繼續早課!”僧眾不敢拂逆其意,紛紛落座,又自做起早課來。等早課已畢,碧霞和尚回至方丈,自有僧眾將佛珠一粒粒拾起,以木盤托住送來。 碧霞和尚嘆息一聲:“國之大亂,妖孽橫生,唯蒼生苦也!”叫來知客僧,吩咐道:“你去山門候著,當有人前來求見,將他領來見我便是?!?/br> 方丈善能前知,知客僧早已見怪不怪,依言去山門外等候,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果有一隊人馬上山,當先之人卻是識得,正是隆冬時上山的譚旭,號稱是欽差大人的那一位。 知客僧忙即迎上,合十說道:“貧僧奉了方丈之命,前來迎接譚大人,請大人往方丈一敘?!弊T旭面上露出驚奇之色,側頭向手下道:“都言碧霞和尚深有道行,只是這等小事也瞧不出法力深淺?!庇謱χ蜕溃骸扒按挝襾頃r,你們住持只說方丈室給打壞了,如今可是修復好了?” 知客僧笑道:“正是如此,請譚大人下馬隨貧僧來,其余施主可在寺中奉茶?!弊T旭此來是奉了新任欽差之命,要請碧霞和尚去往金陵城中坐鎮,金陵城中出了一件大事,非得這位佛門高僧出手不可,當下也擺不得甚么官架子,翻身下馬,隨知客僧前往方丈。 于精舍之中見到碧霞和尚時,這位大和尚滿面微笑,早已沏好了香茗,譚旭見了冷笑道:“大和尚好高的道行,可惜只能在我這一介凡夫俗子身上施展,未見得敢去金陵城中斗一斗那魔頭!” 碧霞和尚抿了一口香茗,好整以暇道:“老僧修行數十年,早已火氣盡去,譚大人這激將之法,卻是不管用的?!弊T旭舉起茶杯一口喝干,自懷中掏出一封密信,說道:“此是新任欽差隋大人之密信,他要坐鎮金陵,不可分身,命我前來轉交?!?/br> 碧霞和尚卻不拆看,說道:“那位隋大人乃是清虛道宗得意弟子,元嬰真君的修為,金陵城中素來無事,難不成有甚么蓋世妖魔混入其中,攪風攪浪了么?” 平帝與清虛道宗聯手,秦拂宗這段時日自清虛三山之上調來許多弟子,這些弟子參與朝政,守牧一方,平帝也極歡迎玄門修士下山入世,凡有所求,莫不應允,區區數月之間,已接連提拔了數位地方大員,為他鎮守邊關。 那位欽差大員隋問天便是平帝新封專門來整飭金陵官場,統合兵將,以期與靖王叛軍鏖戰之人。此人原是清虛道宗另一位長老之徒,秦拂宗帶了云昭下山,本擬人手足夠,哪只云昭去了一趟坊市,就此行蹤不明,失了一位法相境界弟子,將秦拂宗疼壞,沒奈何唯有向掌教討人。 拂真道人倒也干脆,命隋問天出山,跟隨秦拂宗輔佐平帝。如今大明江山氣運之事,已然成為清虛道宗第一等大事,就算隋問天向來高傲之極,也不敢違抗掌教之命。 他來至金陵后,因有皇帝圣旨,尚方寶劍,各路官員莫不竭力巴結,畏如猛虎,一紙令下,金陵城中莫敢不從。隋問天在清虛三山之上修行年久,許久不見人世繁華,被這般一捧,倒是頗有幾分受用。 他也不敢忘卻秦拂宗之命,著實施展辣手撤換了一批官員,魔教之輩已是擺明車馬支持靖王篡位,玄門沒的選擇,只好站在平帝這邊。大戰將起,金陵之地龍蟠虎踞,亦有真龍之氣盤踞,萬萬不容有失,因此他一到此地,便先將軍政大權牢牢掌握在手。 誰知偏偏出了一個大漏子,數位二三品官員在抄家入獄之后,受不住嚴刑拷打,著實供出了幾樁案子,也包括與靖王那邊私通,收受賄賂等等。但隋問天卻在無意之中發現,其等元神孱弱,若有邪氣隨身,細一探查之下,駭然發覺竟有幾位官員早已被噬魂魔念沾染! 噬魂道法力詭異,能將人元神煉化,噬魂道弟子歷年來著實做下滔天大孽,玄門正道提起莫不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此次插手世俗皇位之爭,秦拂宗曾特意告誡,要小心噬魂道的邪術,哪知千防萬防,人家早已將滿城的官員全數沾染,只等一聲令下,便可開了門來迎靖王。 隋問天細想之下,背后出了一層冷汗,忙將此事稟告秦拂宗,秦拂宗大為光火,卻又脫身不得,末了吩咐他去尋金陵城外碧霞和尚,請其出手煉化那噬魂魔念,佛門法力最能克制噬魂魔道,玄門雖與佛門不大對付,但涉及蒼生性命,佛門修士必然義不容辭。 隋問天思忖半晌,終究拉不下臉來親自求懇碧霞和尚,便命譚旭前來,也算做足了樣子。譚旭也有些見識,知道金陵城中出了大事,非這位老和尚不能化解,說道:“大師說得不錯,金陵城中確有妖魔現身,下官聽隋大人說,唯有靠佛門佛法方能化解,因此請大師往金陵城中坐鎮?!?/br> 碧霞和尚聽他前倨后恭,連“大師、下官”這等稱謂都用了出來,也不以為意,說道:“此事關乎蒼生性命,老衲自要略盡薄力,只是眼下還不得動身,須得安頓一番?!?/br> 譚旭大喜,連連點頭笑道:“是是!只要大師肯出山便可,如何安頓,下官自然惟命是從!”碧霞和尚道:“倒不需大人惟命是從,大人只需靜候便可。若無意外,三日之后當可下山?!弊T旭算計片刻,答應道:“既然如此,那便三日之后下山!”隋問天處雖然緊急,也非等不起三日,惹惱了這老和尚,反悔不去那才叫鬧心。 譚旭與一干隨從就在寺中住下,佛門清凈之地,他們也不敢惹出甚么亂子,每日規規矩矩聽話的很,唯有一事,便是吃不慣寺中素齋,手下仆從每每報怨,皆被譚旭喝斥道:“吃吃!等老子辦妥這趟差事,宰了三牲給你們吃,那你們當至圣先師供起來!現下都給老子乖乖閉嘴!” 碧霞和尚靜待三日之后,指尖起了一道佛光,悠然落入后山石洞之中。凌沖沉心修煉,四靈星神運轉之間,無數先天精義爭先恐后而來,頗有學不勝學之感。如今他才明白為何要修成元嬰,先要體悟造化精義。 練氣士修行大道,乃是逆天而行,講求順成人逆成仙。人出生之時,天地就為你畫好那一條界限,需要經歷生老病死,只能活過數十年、上百年而已,之后便要魂歸地府,rou身成土。 但練氣士偏要逆天而行,老天規定只能活上個幾十年,我偏要活上千年,以至于長生不朽,元神魂魄地府難收。金丹境界是打磨道心,穩固魂魄,使精氣神三花相抱成丹,這一步成就雖看似神通廣大,但在仙家而言不過是剛入門而已。 元嬰境界才是最為關鍵的一步,精氣神相抱成之后,還要借造化精義,憑空造出一個嬰兒來,恰如重建廬舍,舍卻了那一副天生地養的胞胎rou身,如此才算真正能跳出輪回,不在五行。 第747章 真界異變 嬰兒之身如在胎胞之中,這個胎胞便是天地大道,等同于我中之我、身外之身,當然要借天地造化之力,以天地精氣鍛造,別的門派在元嬰這一關要如何修行凌沖不知,但就洞虛劍訣而言,借先天妙旨重塑真身,實是一等一的法門,但就因如此,才顯修煉之難。 試問要湊齊先天五行之氣是何等之難?就算凌沖自家,也費盡千辛萬苦,若非太玄派中有先天庚金之氣、若非神木島有先天乙木之氣、若非陰神之身在九幽冥獄湊巧得了黃泉與戊土之精、若非水仙洞府中有先天丙火之氣…… 等等等等,萬般機緣匯聚,才將五行精氣湊全。還要先辛苦修煉太乙飛星符法,再來推導先天精義,轉化為自身的資糧見識,這其中環環相扣,任一環出了差錯,都要前功盡棄,也唯有凌沖有幸學得了太乙飛星符法,才能推演得了先天精義,個中機緣巧合、推力助瀾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五道先天精氣中蘊含的先天精義不多,但足夠凌沖悟出嬰兒孕育之道,到此時又有一個大問題出現,別的修士是以金丹為基孕育嬰兒,凌沖卻是將金丹煉成了洞虛真界的模樣,金丹便是真界,要如何演化才好? 沒奈何問詢于晦明童子,晦明童子卻輕描淡寫道:“洞虛劍訣本就走的開辟虛空洞天的路子,你莫要拘泥于嬰兒之形,落了下乘,將這洞虛真界當作一粒金丹,慢慢演化,自然而然,豈不是更好?何況要按一般修行的法門,五行精氣用過也就罷了,太也浪費,你卻可將之煉化入洞虛真界中,別添一種威力,豈不是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凌沖拍手道:“便是如此了!我看將四道先天精氣分別煉入四靈星神之中便可,還能另增四靈星陣的妙用。至于剩下一道戊土之精,權作足下一方大地厚土,如此才算天高地厚,乾坤開辟!” 話音一落,洞虛真界登時轟隆隆運轉開來,先天庚金之氣與西方七宿化合為一,白虎星神散為七宿星光,將庚金之氣攝入其中,復又歸化為一,走出一尊身披金甲,虎首人身,身高百丈的猙獰星神,周遭依舊是無數兵器虛影旋引轉動,似乎下一刻就要化為實質,被白虎星神捉在手中對敵廝殺一般。那白虎星君成就,大喝一聲,聲震四方:“西方監兵神君參見星主!” 東方七宿也自一散一收,將先天乙木精氣煉入自身,星光滾滾之間,一尊身披龍袍頭戴平天冠,龍頭人身,腰懸寶劍的星君龍行虎步而來,一聲龍吼叫道:“東方孟章星君,參見星主!” 北方玄武七宿也自一散之間,將先天黃泉之氣收入,蛇嘶龜吟之間,一頭龐然玄武輕輕巧巧而來,周身是黃泉真水圍繞,龜蛇之聲交纏,叫道:“北方執名星君,拜見星主!” 唯有南方朱雀七宿,先天不足,未能祭煉通透,只有三座星宿勉強將先天丙火之氣吸入,勉強化生出一顆鳥首,熊熊真火燃燒之間,鳥喙張開,只能連聲叫道:“陵光!陵光!” 凌沖十分無奈,四靈星神有缺,以至于化生出的四靈星君先天不足,唯有日后再想法子補救。眼前騎虎難下,鬼使神差之間,一指那剩下的戊土精氣,喝一聲:“化!”那戊土精氣爆散為一蓬土黃色真元,于足下之間向外伸展外延開去,倏忽之間已遍布整個洞虛真界,化為一座堅實大地。 原本洞虛真界生成之時無有天地四維之分,其后晦明童子將太乙飛星符陣懸掛空中,才算有了上下六合之別,如今凌沖以一蓬戊土精氣化為厚德之土,所謂“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天地齊備,凌沖作為洞虛真界的締造者,當即感到此界似是生出了許多玄妙不可測度之變化,先是真界之中空間開始急速擴張起來,就見真界邊緣茫茫虛空之中,真氣翻滾如沸,借著戊土精氣演化厚土之機,一氣將空間拓展出三倍有余,其次頭頂太乙符陣四靈星域之中熠熠星輝不斷,灑落大地,孤曠高遠,又不知從何處涌來許多天罡之氣,共計三十六種,依次演化為三十六重天境,凌沖大喜,一躍飛騰而去,到第一重天望去,入眼蒼茫無極,全無一物。依次上升,將三十六天境巡視個遍,卻是空空曠曠,唯有天罡之氣流動。 凌沖陽神落地,頓足一踩,入腳處只覺大地敦厚,與人一種踏實之感,實不能相信如此厚重的坤元竟只是一縷戊土精氣所化?;廾魍右彩趾闷?,穿著小小肚兜,扭著小屁股,也學凌沖飛上三十六天境瞧了一瞧,又在最上一重天中仰望頭頂星符,格格一笑,似乎伸手就能將一道星符摘下。 那三十六天境遠未演化成熟,身在其中看似遼闊無邊,從外望去,也只是一座三十六重的小小樓閣而已,孤懸于周天星光之下。 晦明童子玩耍了良久,飛身回來,滿面俱是傻笑,伸手重重一拍凌沖的陽神,叫道:“我如今才知為何尹濟那廝要死皮賴臉傳授你太清法門,并非是指望你能為太清門報仇雪恨,重立道統,而是料中太清符法與太玄劍術結合,自能化生另一種妙用,你這洞虛真界已然超乎尋常洞天之上,倘若有一日真能以此證道,還不知能演化出甚么樣的洞天世界,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瞧上一瞧了!” 凌沖給他拍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佯怒道:“有話好說,動手作甚!”心頭也有幾分興奮之意,洞虛劍訣與太清符術結合,確能演化無窮妙用,周天群星是太乙飛星根本符箓演化,厚土大地則是戊土精氣所結,三十六天境是他苦修的三十六重天罡顯化,這一切卻又一統于洞虛燭明劍訣所生的洞虛真界之中。 第748章 七三五 無劫無量洞虛真君(求月票?。?/br> 種種玄奇、種種妙處,皆存于一方小天地,按晦明童子的說法,郭純陽與尹濟兩位老祖當是早已料定兩派道法結合,有無窮妙用,亦有無窮可能,才會不遺余力栽培凌沖,凌沖到如今才體會出兩位老祖的良苦用心。 四靈星神煉化先天精氣,化生四尊星君,連帶洞虛真界也生出不可測度之變化。但縱使洞虛真界不斷被拓展延伸,種種異象生出,太乙飛星符陣推演先天精義也從未中斷,不斷有精妙感悟傳至凌沖心間,沉淀下來。 凌沖與晦明童子說笑幾句,驀地面色一變,整個陽神變得癡癡傻傻,就似被甚么物事抽空了元神,原來方才正有一股先天精義傳來,其中畫面正是天地初開,萬物滋生之時,記述著地火水風四大輪轉,大地之物受天火煅燒化為灰燼,被無風之風吹入斑斕大水之中,繼而天地運化,點點靈光魂識自先天而來,四大五行合一,轉為廬舍,那點點靈光點入,驀地萬物生成,其中亦有人之一物,遍體赤裸,雙足踏水,正自仰天怒目,作無聲之吼! 那畫面雖只一瞬,但也激蕩心懷,凌沖的元神魂靈也跟著應和,與那畫面中之人一同張口怒吼,聲若龍吟、馬嘶、鳳鳴,聲音翻翻滾滾傳播開去,響徹整個真界。 凌沖吼罷,元神中那一抹畫面也自遠去,但那一種從無到有、造化開辟之功卻回蕩心頭,驀地大喊一聲:“原來如此!”心念召感之下,四靈星君又自浮現而出,各有一道粗大星光落下,卻是最為精純的五行之力! 足下厚土亦有土黃精氣升騰,將凌沖陽神包裹在內,面目影影綽綽,瞧不分明?;廾魍有闹铔_已然沖破那一道關竅,又是興奮又是期待,忙飛身出了洞虛真界,就在丹田之中坐看凌沖破關! 凌沖陽神得五行精氣滋養,驀地漲大開來,如同法天相地之道,未及已然身高百丈,目若銅鈴,且遍體還在漲大之中,就似無有界限一般。眨眼之間他的頭顱已然頂在三十六天境第一重天之下,跟著勢如破竹,啵啵啵啵之聲接連響起,一口氣連破三十六重天,直直插入太乙周天符陣之中! 晦明童子手搭涼棚,好整以暇的望著洞虛真界所化的那一團精芒。就見那團精芒陡然變化,如水流動,漸漸伸出四肢頭顱,轉眼之間竟然化為了凌沖的模樣,雙目璨若繁星,身披道袍,上繡周天群星,又有四靈星君躍然其上,各有無窮神通。 晦明童子笑得直打跌,拍手叫道:“好!好!好!如今才算元嬰圓滿,正是無劫無量洞虛真君!”凌沖自先天精義中得了明悟,以洞虛真界為金丹,以陽神為元神,丹神合一,生生孕育出一尊元嬰化身來!這一步跨出,才算是真正邁入真君之列,自然得返先天,再不與俗人同流! 凌沖元嬰化身大袖獵獵,就在丹田之中手指天地,作歌曰:“經年積塵滿道衣,舉目極眺星斗稀,太玄學劍二十載,今日方得先天炁;太極兩儀陰陽轉,吞魄噬魂一桿幡,純陽玄**果何,此去正為歧路多!” 歌罷大袖一拂,一步跨入rou身,來至閉關石洞之中,見廬舍兀自瞑目端坐,微微一笑,伸手一拂,將rou身收入洞虛真界之中。如今他元嬰成就,將洞虛真界徹底煉化,可謂真界即吾身,吾身即洞天,變化深藏,玄妙無窮! 練氣士到了真君境界,元嬰修成,圓融俱足,有無rou身已不大打緊,若是當年楊天琪修成嬰兒之后再被葉向天一劍削去臂膀,只怕也不會太過在意。但rou身之物乃先天而來,最是與元神契合,元神長駐亦能得其滋養,因此設非修成長生,一般修士仍會保留rou身,供元神居住。 凌沖元嬰新成,舉目望去天地萬物皆有不同,正是最為好奇喜悅之時,便收去rou身,以元嬰之身入世。洞虛真界如今十分廣大,就算將金陵城盡數收了進去,也無甚不妥。對敵斗法,更別有一種妙用,可惜眼下并無敵手,不能令他試演一番洞虛真界元嬰的妙處。 凌沖收了廬舍,信步出了石洞,徑往方丈精舍而去。初春時分,萬物生發,大地之中生機噴薄,一路行來,更有幾分體會,滿心皆是喜悅富足之意。修道之途,大半是孤然寂寥,但每突破一層境界,所知所感卻又大大豐富,其中欣喜滿足之意完勝世上一切其他之情,但也唯有練氣士一脈方能體會得到。 凌沖行至方丈,方將手舉起敲門,就見大門洞開,碧霞和尚滿面笑容,說道:“南無清靜功德佛!區區半載,師弟已然嬰兒成就,正是可喜可賀!”凌沖嘆道:“始知今是而昨非,慚愧!慚愧!”雙雙落座,碧霞和尚斟茶奉上,目光在凌沖面上一轉,嘆道:“師弟身兼玄門兩大頂尖真傳,道妙萃華,妙不可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