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有人遲疑:這,若要惹惱了東洋人 白將軍道:惹惱了又如何?有矛盾是好事,因為有矛盾,就說明已經威脅到了他們,越是蹦的厲害,說明越是威脅的多。好小子!能把那些東洋人氣成這般,必定是啃下一大塊rou,好樣兒的!他說著越發興奮,哈哈笑道:來人,拿總督印章來,水陸貿易章程之事就這么定下,另外在江面燈標新增1000,浮標加500,水道護航,開夜間航行! 北地白家手里當鋪多,但凡當鋪又多與錢莊掛鉤。 白家給了錢。 黑河給了勢。 省府總督府的白將軍親自坐鎮,給了最關鍵的支持。 天時地利人和,只差臨門一腳 這一仗,不見硝煙,但廝殺激烈。 白家九爺步步為營,一點點吞下果子。 三月末,黑河運貨馬車奔波,船只往返次數為509航次;到了六月初,船舶已增至1632航次;到了九月末,船舶變多,買下的大小船只和雇傭的俄船往返無數,除了黑河、艾虎一帶,兩岸航次激增,除了燒酒,外銷的還有絲綢和瓷器、藥材種種,總數為3204航次 邊境商人往返繁忙,也是頭一年,北地三省稅務激增,不到一年時間,增長了近千萬銀元。 俄人禁酒越嚴,但白家商隊已帶領北地眾商戶把其他貨物經營起來,借勢漸長,打通了一條商路。 秋末冬初,黑河一帶江面已冷。 五艘大船正在黑河上游航行,大船前面有兩只小舟,小舟上幾名壯漢正擊鼓通告商隊的到來。 每一艘大船都有十余人在岸上拉纖,將大船拖至石勒河交界處的碼頭上。 有些商人見大船來了,乘著小船迫不及待想去江面上交換物品,待靠近看清船上旗幟,發現是白家商隊,又都散去。有些不舍得離去的,還圍著大船打轉,試圖交換一些玻璃器皿和肥皂一類的緊俏洋貨,大船安穩駛入港口,并未停下。 碼頭上早已安排好人接應,繁忙有序地搬卸貨物,從船上下來的九爺一行人也早早有迎著的,恭恭敬敬送上了馬車。 九爺去了一年,略高了一點,看起來人更消瘦了幾分,面容依舊英俊,一雙眼睛像浸在寒潭中的墨丸一般幽暗深邃,透著冷意,不敢與他對視。不過天氣剛轉冷,九爺身上已裹了皮氅,鴉青色的一件,襯得人臉瓷白,近乎透明。 九爺在車內輕咳了一聲,一旁伺候的人立刻遞了一壺溫酒過來,小心問道:爺,可是又著涼了? 九爺接過,未飲,搖搖頭道:還好,前幾日風寒未退罷了。走到哪里了? 那人道:還有一段路就到商號,爺,咱們這次要留幾天? 九爺沉吟片刻,道:讓孫福留下,不過一些繁瑣小事,讓他與白明哲交接清楚,其余人同我轉路去南坊,虹兒信中提起幾次東省鐵路之事,我擔心他們處理不好。 那人試著勸道:爺,您一路奔波,實在太累了些,不如先在這里休息幾日再去南坊 九爺抬眼看他,對方心里打了個突,低頭不再勸,應了一聲,掀開車簾出去吩咐去了。 東省鐵路,南坊區。 早些年的時候,華俄兩國若要通行,需由齊齊哈爾旱路運經艾虎,再轉黑河,現東省鐵路開通之后,由鐵路直達彼岸,不復從華國境內經過而轉達。且鐵路運費低廉,一宗貨物只需75戈比,是不少商人喜歡的,因此南坊一帶也聚集了不少俄人,多時足有幾萬之眾。 南坊一帶極為熱鬧,酒館多,賭場也多,到了晚上也熙熙攘攘,燈亮起來恍若白晝。 賭場里,一個面容俊俏的少年正坐在那擲骰子,他人長得漂亮,手指也修長,扔下篩子之后微微后仰,聽了身后一個人躬身說了什么,輕笑一聲,把籌碼盡數推到前頭,全押了。 下一局開,果然贏了大滿貫。 這已是少年連贏的第十把。 投注是滾著翻兒贏的,投注雖小,但十把下來,已有五千多塊銀元。 同桌的幾個俄人玩兒急了眼,但也有膽怯的,想溜,對面坐著的人也不攔著,任由他們去。 有賣酒女見這桌贏了,也不管年紀大小,湊過去想討點彩頭,等靠近了才發現坐在那攏著一堆籌碼的是一位年紀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郎,眼若寒星,鼻梁挺直,一雙唇棱角分明,帶著大家族里才培養出的傲氣。賣酒女一時瞧在眼中心都酥了,扭著身子過去喊了一聲小爺,還未等多說,就被一旁穿著灰撲撲衣裳的小廝打扮的人攔住,對方臉白了些,生得還算清秀,攔著說話卻沒一絲通融:姑娘,我們少爺不方便。 賣酒女不甘:有什么不方便的,爺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倆在一塊天經地義 賭桌上的少年認真數完,攏了籌碼,兜抱住喊了一聲:李元,走了!去換錢。 灰袍小廝打扮的李元趕忙跟上,賭場人多,他原本還想替謝璟護著些,但謝璟走得快且穩,轉彎的時候還抬腳踢了一旁醉酒的人弄歪的高椅,替后面的李元清了一條路出來。 李元氣喘吁吁跟上,抬眼就瞧見謝璟在兌錢。 大捧的籌碼給出去,換了幾張薄薄銀票,還有一把銀元并幾枚銅板。 謝璟認認真真全都收攏在懷里,連銅錢都在袖中放好,一分不少。 李元看了兌換錢幣窗口的那人,已怒目而視了,他湊近小聲道:小謝,當真不給他賞錢?昨兒咱們贏了錢,好像也沒給他啊。 謝璟挑眉:我辛苦贏的錢,為何給他? 第75章 姑姑 謝璟收了錢,轉身就走。 李元匆匆跟上,護在他身后,小心謹慎。 門口的人眼睛盯在他們身上,但也只看看,并沒有攔。 像是卡著點,賭坊大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司機下來給謝璟他們開了車門,等他們上去之后,才又折返回去開車走了。 一直等到黑色轎車駛出一段距離,賭坊門口的人才彎腰一溜小跑回去跟主人家報備。 黑色轎車里。 白明禹正在那數銀票,和謝璟剛才數的一樣認真,等數好了抽了一張遞給謝璟,笑容滿面揣了其余的在懷里道:這回的鐵路運費算是齊了,加上之前的,剛好湊一萬銀元,不用再去商號兌支票。 謝璟接過,轉手遞給了李元:拿著,這一成份子錢是給你的。 李元坐在一旁擺擺手,小聲推辭兩句,白明禹道:給你拿著就是,不過千把塊大洋,你拿了,回去買房置地或者再給姥姥開間大酒樓,做什么不好?我還沒見過給錢都不要的。 李元這才接過,貼身放好。 他跟著謝璟來南坊已有兩月,起初是寇姥姥擔心讓他來瞧瞧,過來之后謝璟這里實在忙碌,發現他賭錢上有天賦,就留他在身邊做事。李元擅心算,數字一類格外敏銳,賭場牌桌上一般輕易不會出錯,除非有些賭場出老千,那他應付不了,但遇到規矩些的賭場,往往都能贏個大滿貫。 他們今晚去的這家賭場就還算規矩。 謝璟坐在車里透過車窗看向外面,一路上都修了路燈,不時還有鐵路上提醒車輛的叮當鈴響,火車遠遠呼嘯而來的汽笛聲也不小,時刻提醒他此處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他和白二來南坊已近一年時間。 謝璟正在發愣,對面的白明禹咳了一聲,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 謝璟視線落在信上,人都坐直了,問道:九爺來信了? 白明禹道:不是,省府老太爺給的信。 謝璟不甚感興趣,扭頭又看向外頭街面。 白明禹對他道:老太爺說,九爺近日要回國,船隊已陸續在走了,估摸著小半個月就能到他還未說完,謝璟就伸手問他要信,白二也不敢在這事兒上逗他,遞過去道:真沒騙你,不信你自己看。 謝璟打開一目十行,匆匆看完,確定九爺要回來的信息之后眼睛都亮了,他盯著落款時間道:信是十天前來的,爺要回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 白明禹聳肩道:那可說不準,九爺在外頭搞出那么大陣仗,回來怎么也要先去總督府一趟,就算要來南坊也得半月之后了,而且還要休息幾天,前段時間的病都沒好他說了一半自己噤了聲,但已經晚了,謝璟聽到擰眉追問:爺病了? 白明禹撓撓頭:也不是多嚴重,聽說是風寒,吃了幾服藥總不見好,可能那邊太冷了吧,回來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他看了謝璟一眼,生怕他找算自己,又補充道,爺不讓跟你說,而且你在南坊,就算著急,也沒用啊。 謝璟沒再吭聲。 他又細細看了一遍那封信,把信收好放回信封,還給了白明禹。 白明禹小心看他:小謝,你生氣了??? 謝璟搖頭,淡聲道:沒有。 白二說的對,他在南坊,確實什么也做不到。 謝璟心情不好,白明禹一路上都不敢多講話,他這幅少爺脾氣頂多也是在外頭使使,回來在東院就沒什么用處了,東院的人都不怕他。 不止如此,不知為何這近一年的接觸下來,只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白二總覺得自己莫名的有些怕謝璟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九爺指了一個人專門看管他似的,謝璟如今不管脾氣性格還是做事,都越發有九爺的派頭了。 汽車開入一排排俄式小樓之中,在其中一棟帶花園的洋房處停下。 白明禹下了車,這是他們在南坊的住處,安全性好,私密性也好,門口還配了倆保鏢,日夜輪崗。白明禹住二樓,謝璟和李元住頂樓兩個房間,平日里請了一位老媽子做飯,飯菜味道一般,一幫小伙子們也不講究這些,有的吃有地方睡就行。 白明禹推開大門之后,才發現客廳沙發上坐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燙了波浪卷的女孩穿了一身洋裝坐在那,旁邊沙發扶手上搭著一件白貂絨披肩,瞧見他們進來,怒目而視:白明禹,你還知道回來! 白明禹被她一吼,氣勢先弱了三分,但很快就理直氣壯喊回去:我為什么不能回來,這是我的住處,反倒是你,白虹起你一個姑娘家大晚上跑我這來干什么! 白虹起胸脯起伏幾下,被他氣笑了,拍了沙發站起來:你還有臉問,我本來在使館舞會上好好的,突然接了電話去收拾爛攤子,你可知道,三金賭坊是誰開的? 謝璟走在后面,一進來正好聽到白虹起的話,腳步頓了下。 三金賭坊就是他們今夜贏了一筆的地方。 不就是賭了兩把 那是兩把嗎,你們賭了兩天! 白明禹揉了揉鼻尖,站在那哼道:手頭暫時有些不寬裕,這不懶得回省府拿錢,想臨時取些錢用用嗎。 白虹起憤憤:南坊那么多賭場,你們也不能逮著一家使勁兒坑??!就不能,就不能換一家去取錢嗎! 白二被她一通說,也有些不高興了,他站在白虹起面前梗著脖子道:我早就知道,前幾天我們去別家贏錢的時候你從不多說,哦,換了三金賭坊就不成了?那家少東家上回派車送你回去的就是他,對吧!我勸你一句啊,少跟這幫人攪合不清,尤其是那個朱鑫,你當他是什么好人呢,小老婆一大堆,小心被抓去當三姨太! 你! 兩個白家的掌柜在外頭威風八面,回到家里雞飛狗跳,唧唧歪歪,扯了半天眼瞅著就要吵起來。 白明禹覺得眼前這位姑姑實在不太像話,跟那家少東家攪合在一塊,讓他一想起來就胸口憋了一口氣。 白虹起是真的被他幾句話氣到胸悶,她覺得白二簡直就是個胡攪蠻纏的小混蛋。 謝璟站在那聽了一陣,聽清沒什么大事,也就上樓去了。 樓下兩位打從一見面起就不對付,這都快一年了,他已然習慣。 要是哪天看他們心平氣和坐在一處,那才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謝璟回了房間,他在這里沒置辦多少東西,衣服也就那么兩三件,惟獨一個皮質手提箱是從東院帶來。 關了門也能聽到樓下隱約幾句爭吵,換了平時,謝璟早就閉眼睡了,但今天卻怎么都睡不著。 他打開手提箱,里面空了大半,只放了零碎幾樣物品,有一沓抄滿了字的紙,還有一塊硯臺,一塊上好黃梨木鎮紙,鎮紙下,是幾封薄薄的信。 謝璟拿了一封信出來,細細看上面的每一個字。 九爺遠在他鄉,來信極不便利,能送到手上的也沒幾封,大多寫的都是官話,問他們一切都好。 謝璟手指劃過上面字跡,字體清雋,仿佛透過字看到人。 日思慕想的人。 信上寫的,他倒背如流,把信紙放在胸口處,慢慢閉上眼睛合衣睡了。 一連兩日,謝璟沒有外出,只待在南坊的一處商號鋪子中,連賭坊都沒什么興趣再去了。 白明禹慫恿他幾次,謝璟只顧低頭撥弄算盤,嘴里應著,并不動身,催急了就道:近幾日身子有些倦怠,想是累著了,怕手氣不好,輸錢。 白明禹也不是想弄錢,他就是瞧著三金賭坊的少東家礙眼,坐在那問謝璟道:小謝,真不去了???昨兒姓朱的遇到我還放話來著,說讓咱們盡管去。 謝璟懶洋洋托腮坐在那撥弄算盤珠,手指骨節分明,指尖潤白如玉,彈上去一下就聽到算盤珠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敲在人心尖上,淡聲道:不去。 白明禹同他算是一起長大,饒是見慣了,也發了一回愣,緩過神來才把視線從他手指尖那挪開,撓撓頭道:哦,不去就不去吧,你要是累了,就先歇著。 謝璟抬眼看他: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白明禹嚇了一跳:怎么了,可要找醫生來? 謝璟微微擰眉:這里醫生治不了,我想回省府。 謝璟那張臉太有欺騙性,前兩年小的時候就格外容易讓心降低心防,如今一年時間眉眼長開,像是忽如一夜吹開了的枝頭花苞,展露出一種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間驚心動魄的美,不止艷,眼神唇角還帶了棱角銳利,正因為這份鋒芒,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他的性別,絕不會混淆。 若是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女掌柜,怕是已經不顧一切點頭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