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弄響就行了。難不成還要我現場給你發只老虎嗎？”蘇涼從不知道有一天自己居然會那么思念林暖，“撥它！”

    黑烏被她吼得一怔，忙用手在琴弦隨意劃了幾下，叮叮咚咚，連著四聲不同音階的清脆樂音響起。神格的轉換儀式，正式拉開序幕。

    臨戈那邊，正好剛剛將紅羽送達目的地，見狀立刻拿起了自己的小方琴，輕輕撥彈了三下。就在她撥彈的當口，紅羽也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言靈。

    一根細長的樹笛憑空出現在他手中，表面被削得十分光滑，頂端還生成脆生生的嫩葉。紅羽兩手在長笛上靈活地跳動著，用力吹了兩下，清澈的笛音宛如嘹亮的鳥鳴，歡快地穿過洞xue，預示著第三棒接力的完成。

    接下去，就只剩蘇涼和她的鼓了。

    蘇涼站在風團上，微微抿了抿唇，轉頭看向娜菲。后者輕輕點了點頭，用力握緊了手中的伸縮棍。

    手掌的疼痛還在蔓延，她克制地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強打起精神，使勁按下伸縮棍上的按鈕，噼啪電光，立刻在棍上炸開。

    “驚雷破空——”她提氣大喝，同時掄起手中短棍，在頭頂大大劃出兩個圓圈，隨即用力一甩，一團白色的電光，立刻出現在洞xue的上空，同時出現的，還有“轟”的一聲巨響！

    灼目的白光剎那照亮洞xue，破空一聲響，更是將無數怪物們瞬間震懾當場——事實上，不止是怪物們，就連在場其他人，都被這一聲驚雷，嚇得一個激靈。

    而就是在這一聲驚雷中，蘇涼深吸口氣，輕輕閉起了眼睛。

    ——粵若稽古，太始之初，陰陽和而為炭，天地張而為爐。

    熔鑄品類，陶汰清虛，名之四海，謂之八區*。

    “陰陽相蕩，感成雷乎……”蘇涼輕聲誦念著，緩緩睜開雙目，眼底倒映著浮在空中的耀眼白光。

    “號曰——天地之鼓，事載河圖之書！”

    話音落下，本就灼目的白光愈加膨脹，周圍更有無數紫色電光，閃爍環繞。隆隆巨音于虛空中響起，綿延如滾落的山石，震耳欲聾。

    而就是在這震人心魄的聲響中，膨脹的白光又驟然收縮，光芒中，一個圓形的輪廓迅速成型——

    下一秒，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面小鼓，從白光中自然脫出，緩緩落向蘇涼的掌心……

    ……嗯，對，一面小鼓。

    扁扁的，平平的，紅邊邊，白面面?？粗⌒∫粋€，也就比蘇涼手掌大一圈的樣子。

    蘇涼：“……？”

    其他人：“……？？”

    彈幕：【……？？？】

    【啊這……就是‘天地之鼓’嗎？我還以為會更大一點……】

    【我也，畢竟聽著很有氣勢[笑哭]】

    【大小什么的無所謂。主要是這形象，是不是有點樸素了？起碼再加點特效嘛，電光啊、星星啊之類的】

    【也挺好啦，反正是個樂器就行嘛。小小一個，還怪可愛的】

    ……

    就在彈幕討論這幾句的工夫，那小鼓已經落在了蘇涼的手里。

    蘇涼顯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兩手捧著小鼓，自己還在不住抬頭朝空中看，不太確定自己拿到的是不是個小號試用裝或者別的什么……

    很可惜，沒有其他的掉落了——空中的白光開始逐漸消失，看來這個小鼓，就是“正裝”。

    “你這鼓還蠻可愛的?！被蛟S是她驚訝的樣子有些太明顯，距離較近的臨戈還難得開口安慰了一句，“它看上去好像也就比我之前那個小一圈?！?/br>
    蘇涼：“……”

    可能是因為我這本身就是曲解用法？蘇涼不太確定地想到。畢竟，“天地之鼓”，本身也不是指真的鼓——這只是雷的代稱。

    不過也好，這么小一面鼓，維持起來應該不費什么精神力……她在心里默默想著，強壓下心頭的訝異，默默收回目光，用力往鼓上一敲。

    手掌碰上鼓面，感受到的卻是怪異的酥麻——下一瞬，雷霆萬鈞的一聲響，在偌大的洞xue里，轟然爆開！

    這聲音是如此驚人，可以說是比之前所有的聲響，加起來都要震撼。仿佛那一瞬間，真的有什么東西從九天轟然崩塌，重重墜落，又仿佛同時有無數面鼓，齊齊在耳邊敲響。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就在蘇涼敲響小鼓的那瞬間，數道電光倏然從鼓上竄出，重重擊打在她下方的水面上。

    幾只水蜘蛛不幸被劈，當場往下一癱，不動了。

    某些尸體上，還明顯帶著焦黑的痕跡。

    ——還在水里對付飛絮的怪物們顯然沒想到會突然來這一出，一時都僵在原地，看上去像是嚇傻了。

    事實上，不光怪物傻了，蘇涼自己，也有些傻了。

    她看看怪物，又看看手里的鼓，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回捏出來的，可能不是一個普通的樂器……

    她，或許可能大概，是把那種什么雷公電母用的神器給捏出來了。

    “嗯……娜菲？”蘇涼默了兩秒，試探地開口，“再確認一下，你們那個儀式，真的規定鼓只能敲一下嗎？”

    娜菲：“……”

    她原本正站在小舟上認真地醞釀情緒，聞言，克制地做了個深呼吸。

    “沒有！”她大聲回應道，“只要所有樂器都響過一輪，后面隨便你怎么敲！”

    “那敢情好?！碧K涼喃喃著，再次將手掌放到了鼓面上。

    下一秒，就聽“咚咚咚咚”的雷鼓聲連續不斷地響起。

    聲音那叫一個震耳，節奏那叫一個囂張。

    無數電光也隨之四處彈射，交織出一片或紫或白，炫到刺目的電網，所到之處，怪叫不斷，焦尸一片。

    我現在可算明白為什么修仙小說里的反派都那么執著于搶神器了——蘇涼一面歡快地敲著她的小鼓，一面感慨地想到。

    這就是降維打擊外加站樁輸出的快樂嗎？也太特么爽了！

    *

    蘇涼是爽了。

    其他人快傻了。

    畢竟那樣接二連三的駭人雷聲響起，就算不劈在人身上，也足夠把人嚇傻了。

    臨戈用手捏著尾巴，抱膝坐在她的寄生藤上，表示不想說話。她很明智地給自己罩了一層隔音咒，即使如此，她依然能感覺到周圍傳來的一下又一下的震動——

    行吧……看來這個“天地之鼓”，確實還挺猛。

    她默默想著，無聲地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一些。

    作為同樣聽力敏感的獸人，凜星則在這時候充分表現出了自己的機智，在第一時間就給自己加了減弱感官的buff，順便給黑烏也罩了一層。再加上她的位置距離蘇涼是最遠的，所以她感受到的震動也沒有臨戈他們強烈。

    此時此刻，對她來說，沖擊力最強的應該就是蘇涼那邊不斷炸開的電光。

    一開始她也確實被嚇得不輕，然而習慣之后，就感覺還好。再多看兩眼，發現還挺拉風……

    凜星歪著腦袋看著遠處不住亮起的光芒，又轉頭看看黑烏橫放在膝蓋上的古瑟，忍不住伸手輕輕撥了一下。

    “別看了，這個打不出雷的?！焙跒跤行o奈地看她一眼，努力提高音量，“這個——和那個——不是一個系列的——懂？”

    凜星：“……”

    因為降低了聽力，她聽不太清楚黑烏的話，不過大致意思，她猜明白了。

    那還是蘇涼的小鼓帥——她再次轉頭看向蘇涼的方向，尾巴都忍不住輕輕搖起來。

    回去她就去和教練提申請。她想學這個！

    ……

    同一時間，水面中央的小船上。

    娜菲閉著雙眼，站得筆直，嘴唇不住開合，似是正在念誦著什么。

    蘇涼的雷鼓還挺智能，發出的雷擊都能自動瞄準。再加上怪物本身就不會靠近娜菲，所以她這邊受到的波及實際很小，除開小舟輕微地搖晃外，并沒有任何問題。

    她也懶得再挪位置，索性就在這里，直接進入了儀式的下一流程。

    一輪樂器響過，接下去就是娜菲的“念咒”環節。其實按照流程來說，她這個時候應該再設法搞一些強光，好讓自己被“圣光沐浴”，不過托蘇涼的福，她現在連光都不用自己打了。

    這交替不斷的雷光，足夠拿來當圣光用了。

    在不斷明滅的電光之下，娜菲雙手交疊，擺出虔誠的姿勢，輕聲念誦著咒語。她的聲音被雷聲遮掩，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到；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反而更符合她需要的情景。

    ——在魚人的傳說中，“惡四分”，是神明的第一神格“中立”，產生偏執后而化出的新神格。之后女神獨自一人在深夜進行自我叩問，在進行深刻的反思與自我引導后，方將主神格，從“惡四分”轉化為了對應“善四分”。

    而祭祀所念的所謂“咒語”，實際就是當時女神自我疏導時所念的話語。據說每當“惡四分”再次占據女神主神格，這段話語，就能將她從偏執與自我束縛中喚醒。

    “‘不要對抗水，而要成為水的一部分。不要對抗波濤，而要將波濤納入己身’……”

    站在搖晃的小船上，娜菲的語速也有些受影響，時快時慢。

    “‘堅信自己，堅信他人。是為鱗之堅。寬容自己，寬容他人，是為水之韌……’”

    她一開始身體還會隨著小船輕晃，念到后來，身體卻漸漸穩了起來，語速也漸趨平穩。

    “‘鱗之堅，可逆流、可破冰、可越山川湖海。水之韌，可積地，可化雨，可涵世間萬物。二者相合，是為魚水，是為堅韌，是為善之神……”

    娜菲念到最后，心中微微一動，隱隱似有所感。

    堅信自己、堅信他人。寬容自己、寬容他人。

    她一向自認為做到了“魚皮堅韌”，但或許，自己在哪個部分，還是欠缺了一些……

    不待娜菲想清楚，小舟忽然一個猛烈的搖晃。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與正趴在船舷上一個水喪尸面面相覷。

    和其他的水喪尸一樣，這個水喪尸頂著奈亞的臉，只是雙眼要更無神些。

    他腫脹的前肢死死扒著船舷，茫然地抬頭看向娜菲，皮膚上狼狽地帶著一些焦痕——瞧著不像是來找事的，倒像是來逃命的。

    娜菲望著眼前這只水喪尸，一時陷入了沉默。

    她從來沒有告訴其他人，其實在這輪夢境里，她一直不怎么敢看這些嵌在怪物身上的、奈亞的臉。

    并不是因為惡心或是恐懼。只是單純不想面對。當初害得奈亞為自己墊背已經讓她相當難受了，如今又因為自己的過失與懦弱，造出了這樣一個荒謬糟糕的夢境——這些臉的每一次出現，都像是在強調著她的過錯與謬誤。

    所以娜菲一直在避免直視這些面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或許是太懦弱。

    但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這些面孔，其實也不是那么難以面對。

    起碼現在，她注視著眼前這張低配奈亞般的面孔，神情已是十分平靜。

    ——下一秒，就見她飛起一腳，果斷踹到了那只水喪尸的臉上，狠狠地將他一腳踹了下去。

    “去你大爺的水蟲子！非要這時候來添亂？”她不客氣地爆了句粗。

    “沒見老娘正在精神升華嗎！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