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戈終于游到了高臺的跟前，拉住蘇涼遞過來的手，借力跳了上去。

    她一上高臺，先是狂甩了一通腦袋，又板著張臉，低頭簡單梳理了下尾巴，方轉頭和高臺上的眾人交流起情況。

    用她的話講，她是在不久前才進入這個場景的——從時間上來看，正好是在娜菲獨自依次檢查四扇石門后區域的時候。她的初始洞xue是第一個被檢查的，娜菲離開后，她才到了那里，兩人恰好錯過。

    “可惜了，你要是遇上娜菲，她能直接帶你游出來?！碧K涼朝打開的石門瞟了一眼，“不過這樣看來，你的速度不慢啊。這么點時間就找到鑰匙出來了?！?/br>
    “珈萊魔咒里有專門的泅水咒和隱身咒。只要能避開水里那些怪物，問題就不大?！迸R戈答道。

    或許是因為被迫泡水的關系，她的心情看上去很差，滿臉寫著“不爽想咬人”。也就在和蘇涼交流時，態度好上一些。

    因此，蘇涼也自然而然地承擔下了向臨戈告知情況的任務。她盡量簡略地將他們當前掌握的情報進行了分享，臨戈聽完，思索片刻，神情變得微妙起來。

    她轉向娜菲，確認道：“也就是說，你的同伴在上次比賽里救了你，結果你把他當成噩夢，還讓他的臉長在各種怪物上？”

    娜菲：“……”

    雖然事實是這么個情況，但聽你概括，怎么就感覺那么怪呢？

    她瞪著眼想了半天，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臨戈立刻道：“你等等遇到危險請不要叫我，我不會管你的?！?/br>
    娜菲：“…………”

    眼看娜菲臉頰又鼓了起來，蘇涼趕緊插到兩人中間，飛快地扯開了話題：“所以，你身上也沒有美夢牌，是嗎？”

    “哪個貓類獸人會做高興夢到滿地水啊。被淹死的貓貓水鬼嗎？”臨戈拍了拍耳朵，悶悶地說了句，獨自走到旁邊坐下來，又開始低頭理她的尾巴。

    蘇涼一怔，只覺腦中似有什么一閃而過。尚未來得及細思，便聽身后娜菲道：“更棘手了，她身上也沒有美夢牌。那美夢究竟在誰身上？”

    “或許還有其他選手也在上輪夢境中幸存了?！眲C星小聲道，“就像上一輪那些蜥蜴人……”

    “不可能?！迸R戈頭也不抬道，“我來之前將整個迷宮都看過了?！?/br>
    除了他們以外的所有選手，都倒在了迷宮里。沒有活口。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焙跒趸瘟嘶晤^毛，語氣變得有些煩躁，“噩夢的線索不清楚，美夢的線索干脆沒著落。難不成這一輪根本就沒人做美夢嗎？”

    “也許美夢的卡牌就在我們誰身上，只是我們不知道，然后掉進了水里……”紅羽努力尋找著合乎邏輯的解釋，娜菲立刻站直了身子。

    那讓我再去找一圈……她張口剛要這么說，忽聽一個聲音道：“又或許，那牌根本沒掉，只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br>
    “……？”

    娜菲轉頭，正對上蘇涼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奇怪道：“你這又是個什么說法？”

    蘇涼抬起眼來，深深吸了口氣：“是這樣的，娜菲——我仔細想了想，其實臨戈說得很有道理?！?/br>
    “誰的美夢里會有那么多的水？答案不可能是獸人，也不可能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羽人同樣怕水，我也不喜歡?！?/br>
    “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你，娜菲。你是魚人，這種環境，只可能是你的美夢?！?/br>
    娜菲：“……”

    娜菲：“……？？？”

    “不是，等等，我糊涂了?！彼行╊^痛地擺了擺手，“你覺得這是我的美夢——那請問那些水下建筑和奈亞的臉怎么解釋？還有噩夢牌……”

    “那也是你的夢。噩夢?！碧K涼道，“你自己也說了，系統沒規定選手不能連著拿兩輪美夢。同樣的，它也沒規定選手不能同時拿美夢和噩夢??？”

    “……”娜菲瞧著仍是有些震驚，嘴巴張開又合上，耳鰭不住微微動著，似是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道，“你的說法，確實是有道理——可問題是，我的身上，只有一套噩夢牌堆？”

    “關于這點，我同樣有個猜測，不過無法確定?！碧K涼沉聲道，“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們傳說里的神明是怎樣的。但在我故鄉的某些文明中，那些有多重身份的神明，其神格是可以互相轉化的……”

    “誒確實，我們傳說里的神也是這樣?！奔t羽恍然大悟，立刻應和起來，“我們的正神羽蔽天，在被激發殺性后，就會變成邪神……”

    “我知道這個神，我小時候嘴巴受傷，我爸深怕我毀容，還替我向他祈禱過?！焙跒踅涌诘?，“據說在變成邪神后，羽蔽天渾身的華羽會全部凋零，邪惡丑陋的鎧甲會覆滿他的全身……”

    “為了喚醒他的良知，全世界的羽人都會拔下自己最美的冠羽，織成披風獻給他。而在披上披風后，邪神就會恢復良知，重新變回羽蔽天……”

    “哦，懂了?！迸R戈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簡單來說，這就是眾籌做假發好喚回一個禿子的良知的故事?！?/br>
    “……”

    兩個羽人的表情瞬間頓住——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臨戈。后者懶洋洋地撩起眼皮：“怎么，我說錯了？”

    “行了行了！”眼看氣氛又變得不妙，蘇涼連忙叫停，再次強硬地扯開話題，“反正就是那么個意思——所以你那個什么四分之一神，有類似的說法嗎？”

    她后半句話是對著娜菲說的。后者聞言深深擰起了眉，沉吟著開口：“說起來，關于四分神，似乎是有相近的傳說……”

    蘇涼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地朝娜菲那兒走了一步，就在此時，一旁的凜星卻忽然低低“咦”了一聲。

    眾人的注意力頓時都被吸引過去，娜菲話頭立刻一轉：“怎么了？”

    “剛才水里，有一大團黑影飄了過去?！眲C星說著，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微微壓低了身體，目光依然死死地鎖著下方的水面，“而且這個水位……是不是變高了？”

    “不止?！迸R戈鼻子微微抽動，神情變得凝重起來，“空氣里的腥味也加重了?！?/br>
    幾乎是在她話說完的同時，下方突然響起了噗噗噗的聲響。站在高臺邊沿的黑烏向下低頭一望，正對上幾張從水里浮出的臉。

    下一秒，就見他原地蹦了起來

    “我天，好多奈亞??！”

    下面水里飄著的，全是奈亞的臉！

    其他人跟著向下看去，臉色同樣變得難看起來。本身就和奈亞同隊的蘇涼和娜菲猶甚——任誰看到自己熟人的臉像一堆水葫蘆似地飄在水面上，臉色都不會好看到哪兒去的。

    “什么情況？”娜菲薅著黑烏的領子，將他拖到了高臺中央，反手掏出自己的伸縮棍，警覺道，“怎么下面突然多了這么多怪物？”

    “可能是看我們人到齊了，就自動推進到下一階段了？”紅羽緊張地猜測著，耳朵忽然捕捉到又一陣咔咔的聲響，心頭又是一驚，“什么聲音？！”

    “是那兩扇門！”凜星向外一指，大聲道，“那兩扇還關著的石門，被從里面打開了！”

    ……？??！

    搞什么——所有的活人都在這里了，誰還會從里面開門？！

    高臺上的幾人彼此交換著眼神，心中均涌起不妙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就見最后兩扇緊閉的大門全部打開，湍急的水流如出閘的惡龍，浩浩蕩蕩地從里面傾泄而出，彼此沖撞出大片白色的泡沫。而在這些白色泡沫之下，更能看到有巨大的腕足若隱若現——

    “我要瞎了?！焙跒醢Ш恳痪?，捂住雙眼，“我剛才仿佛看到奈亞在對我邪魅一笑……”

    他覺得這輪比賽結束后，自己肯定再也無法看著奈亞的臉吃飯了。

    “別扯有的沒的了！”娜菲將他往旁邊一丟，看向下方，眉頭緊蹙，“水位越來越高了……我們得想想辦法！”

    再這樣下去，水面肯定會淹過高臺，他們將躲無可躲——事實上，就算現在還沒淹上，那些藏在水里的怪物，也已經在試著朝他們伸出爪子和觸手了。

    險險避開某根突然從背后卷來的觸手，蘇涼匆忙出聲：“紅羽放言靈，用樹枝加高度！娜菲往水里砸雷！”

    水是導電的，不信電不死！

    “不好吧？這太危險了，萬一我們也掉水里……”黑烏急急開口，話未說完，忽然一怔，“什么聲音？”

    ……其他人也聽到了。

    那種“喀啦喀啦”的碎裂聲。似是從下方傳來。

    “……淦?！碧K涼望著下方石臺上逐漸蔓延開的裂縫，心中暗道不妙，張口就道，“虎鼓瑟兮鸞回……唔！”

    她尚未念完，身后一根觸手忽然破水而出，朝著她的位置重重拍下。蘇涼被迫閃避，同一時間，身下高臺轟然碎裂，連著撲通幾聲，所有人全部掉入水中！

    蘇涼猝不及防又喝進一口水，滿腦子只有一句話——

    黑烏這張嘴，怕不是真的開過光。

    *

    賽區之內，局勢瞬息萬變。有時順風逆風，只在眨眼之間。

    ——這是很多言靈教材上都會強調的一點，而直到現在，娜菲才切實體會到其中的含義。

    誰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在石臺上優哉游哉地討論著線索，她還信誓旦旦地表示這里的怪物太弱；而一眨眼，他們就全成了泡在水里的倒霉蛋，還被一群怪物圍著，虎視眈眈？

    正潛在水中的娜菲暗暗咬牙，一腳踹開身旁一個正在努力撲騰的水下喪尸，擺動雙腿，快速朝著水面上游去。

    或許是因為她一入水就潛進水底的關系，那些怪物似乎都還沒注意到她的存在。相比起來，其他正在水面上掙扎的同伴處境要糟糕許多——巨大多爪魚、水蜘蛛、還有那種會游泳的喪尸，各種各樣的怪物朝著他們伸出利爪，拼命想將他們拖入水底。

    娜菲游過去時，蘇涼正揮著匕首與幾只水喪尸搏斗——高臺崩塌時，她的落點是最差的，和其他人都相隔甚遠不說，還直接掉進了喪尸堆里，這會兒正被一只喪尸抓著腳，不斷向下扯。

    蘇涼為此嗆了好幾口水，一時無法用出言靈。

    娜菲沖了過去，用伸縮棍逼退了那幾只喪尸，圈住蘇涼的胸口將她往后拖去——

    先前的高臺雖然塌了，但還是有留下一點殘余的石塊，仿佛一根細細的柱子，聊勝于無地立在水中。娜菲將蘇涼帶過去，讓她抱住那僅剩一點的石頭，問道：“你還行嗎？”

    蘇涼吃力地點點頭。借著這一根石柱，她總算能將腦袋維持著在水面之上了。

    她努力咳嗽起來，想要將嗆入的水咳出。娜菲轉身離開，飛快地游向其他人。

    蘇涼望著她在怪物間靈活穿梭的背影，再看看其他正在被怪物圍攻的同伴，神情一頓，內心忽然涌上了一絲奇怪的感覺。

    ……

    另一邊。

    臨戈一爪拍開一根卷上來的觸手，臉色沉得像是要吃人。

    她真的很難不生氣——她好不容易才理好自己被打濕的尾巴！

    更糟糕的是，她的避水咒語和隱身咒語都還在冷卻期，現在無法使用，這讓她的處境更加糟糕——因為怪物的不斷襲擊與自己的反復嗆水，她連一句像樣的言靈都用不出來。

    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一旁的凜星慌忙道：“你手不要那樣劃，要上下壓水！腳往后面蹬，尾巴豎起來——這樣頭就能在水上了！”

    ……不用你教，我會狗刨……

    臨戈沒好氣地想到，鼻尖忽然捕捉到一陣腥風，立刻轉頭，將凜星用力往外一推——后者被她推得漂了出去，下一瞬，就見一根巨大的觸手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凜星方才所在的位置上。

    凜星被觸手擊起的水浪掀得差點翻過去，但好歹撿了條命。相比起來，正位于兩人斜后方的羽人們就沒那么好運——

    紅羽當時正躲在一個角落，在黑烏的掩護下，抓緊時間念著言靈，誰知才念一半，同樣一條巨大的觸手拍下，黑烏被拍進了水里，一只長著人臉的水蜘蛛，則借著那觸手激起的水浪高高跳起，直直朝著紅羽撲來。

    紅羽維持著念誦言靈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它朝自己落下。眼見著那水蜘蛛就要騎到自己的臉上，忽聽身后一道聲音急急響起——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話音落下，紅羽只覺身邊水流一陣涌動。旋即無數水滴猛地向上跳起，像是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扯動，形成一片逆行的雨。

    紅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水滴跳上空中，匯聚成一團，又迎面撞上那只正在下落的水蜘蛛，反將它包裹，帶著一起飄向空中。

    他下意識地轉頭，果見蘇涼正朝著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而她的旁邊，一個簡單的水上載具，正在逐漸成型。

    意識到這也是她方才言靈打出的效果，紅羽福至心靈，立刻改換了自己言靈的施法對象。旋即就見無數樹枝從水底探出，密密地攀附在蘇涼剛剛捏出的小船表面，形成了一層保護性的外殼。

    娜菲從水里撈出了昏迷的黑烏，正朝著小船游去，在將黑烏拋到船上后，又過來接紅羽。蘇涼則又召喚出了兩個風團，將凜星和臨戈也接到了船上。

    等到所有人全部上船，紅羽趕緊又念起另一句言靈，船下樹枝立刻開始向上生長，將小船高高地托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