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驕 第1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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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樊對趙傳有知遇再世之恩,趙傳為其抗下所有罪名,我這幾日一直在西廠?!?/br> 謝病春突然開口說著:“我這幾日一直故意一直晾著鄭江亭,他果然按捺不住去找了鄭樊,刑部有我們的人,我便聽到了一些計劃?!?/br> 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沙啞,當真是如實交代自己的動向。 “我讓陸行和大師兄去西南接人,趙傳別院找來的武器我已經讓人去南方我已經派人去探查了?!?/br> “謝迢?!?/br> 那張青布車簾終于被掀開,露出明沉舟蒼白的小臉。 “我今日明日帶你去一個地方?!?/br> 謝病春原本緊握的手如今已經松開力氣,卻又并未完全放開,漆黑的目光帶著還未散去的潮意,含著光暈,看得人心都化了。 “我已經知道了?!彼鬼?,低聲說道,“可娘娘不該為了……” 明沉舟直接捂著他的嘴:“這是我的事情?!?/br> “我敬佩羅松文的君子之諾,事已至此,他慷慨赴死,已無退路,可我不愿他孤單單死去,更不愿他連毒酒都是那些jian人所贈?!?/br> 她一頓,看著面前垂眸不語的人,低聲說道:“我和你一起?!?/br> 三月三十,晴。 京城的人都在春光下不約而同的沉默,連著最是熱鬧的堤壩上也少了往日的喧鬧,原本重兵把守的東廠在午時前三刻被徹底清空,所有錦衣衛不約而同地退出東廠。 一輛華貴的馬車出現在東廠門口,被重病攔著的百姓只依稀能看到一截華麗的衣裙,和一件大紅色披風。 ——行刑的人竟然是太后和掌印。 人群嘩然。 “若是親手殺了他,也算是破了流言,畢竟弒師如弒父,那可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的?!庇腥肃哉Z。 東廠自太/祖成立便存在,墻壁上的血跡已經凝成一塊,一踏入大堂就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明沉舟手中端著那盞毒酒,環顧著面前的一切,明明燈火明亮,卻偏偏覺得鬼氣森森。 “掌印要和我一起進去嗎?”她站在死牢的入口,輕聲問道,聲音在牢中回蕩,蕩開陣陣余音。 謝病春臉色格外蒼白,唯有一雙漆黑的眼在發亮。 他沉默,明沉舟便也跟著沉默。 只是謝病春腳步剛剛一動,卻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 “不,不許他進來?!?/br> 羅松文的聲音太過虛弱,以至于那口氣都好似在空中飄蕩。 “我不想見到他?!?/br> 明沉舟一怔,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側首去看身側的謝病春。 卻見謝病春眉眼低垂,冰白的臉在此刻毫無人氣,唇色近乎青白。 “那便不進去了?!?/br> 謝病春唇角微動,輕聲吐出這幾個字。 “他是特意來見你的?!泵鞒林鄢雎曊埱笾?,“院長,見一眼吧?!?/br> 牢內深處寂靜一片。 “不見?!绷_松文喘著氣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當日他離開時我便說過?!?/br> “此生,不再相見?!?/br> 謝病春緩緩閉上眼,睫毛輕顫,就像一截破碎的蝶翼。 “進去吧?!彼僖淮蔚吐曊f道,聲音都好似自唇角飄出,“我在這,等著?!?/br> 他脫下大紅色披風,掀開下擺,竟然直接跪在冰冷的大堂上。 積年累月殘留,洗不凈的鮮血讓這個地面總是顯得格外滑膩,下擺處立刻染上暗紅的顏色,腰背如刀,膚色蒼白,讓他好似一只開在鮮血中的寒梅。 明沉舟看了他一眼,不得不獨自一人踏上甬道。 羅松文被關在最里面的牢房內,她還未走進就聞到一陣濃重作嘔的血腥味。 牢房內并未點燈,但解著甬道上的沒有等,能看到羅松文半靠在角落里,他的腿腳不自然地彎曲著,頭發上凝著血塊,腹部有一個巨大的血洞,周圍是燒焦的焦色,狼狽而死氣沉沉。 明沉舟倒吸一口氣。 “楊寶竟敢對你動刑?!?/br> 甬道前的謝病春抬眸,膝蓋微微一動,卻又不得不僵在遠處,只是死死盯著那扇牢門。 羅松文的聲音再也沒有剛才的響亮,輕聲說道:“進了東廠,自然不會太舒服,不要如此大聲?!?/br> 明沉舟一怔,下意識朝著外面看去。 “別看,太后?!绷_松文見狀立刻阻道,喘了一口氣后再一次虛弱請求著,“別看他?!?/br> 明沉舟一愣,手中的托盤被緊緊收緊,好一會兒才僵硬地扭回頭,目光甚至不敢落在他身上慘不忍睹的地方。 鮮血淋漓,骨血橫飛,是觸目驚心的酷刑。 “院長不愿他知道您受刑了?”明沉舟深吸一口氣,這才踏入牢中,期冀地問道,“院長既然這么在意他,為何不見他?!?/br> 羅松文閉上眼不說話,呼吸間是抑制不住的吸氣聲。 疼,這是無法形容的疼。 東廠刑罰殘酷無情,羅松文一介文人能忍著二十幾日,已經是強人般的意志,最重要的是,他并未透露出什么。 明沉舟把酒盞放在瘸腿的矮幾上,繼續規勸著:“他很想您,哪怕今日頂著天下人的罵名也要來看您?!?/br> 羅松文的呼吸一頓。 “您就見見他吧?!彼衤曊埱笾?。 明沉舟并未和這位天下聞名的大儒獨自見過面,幾次遠遠隔著人群對試過,雖不曾說過話,但依舊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文人特有的清高。 那是一份嚴肅睿智,博愛濟眾,這和世人汲汲名利,醉心權術顯得不同,也彌足珍貴。 羅松文睜眼看她,目光帶著微微渙散,輕聲說道:“為我執行的是太后,何必多加一人?!?/br> 明沉舟不曾想他如此堅決,一時間只是楞在這里,只覺得這對師生莫名令人難過。 他們并非真的形同陌路,卻又在因緣際會中各走一邊。 “是我們無能,不能救您出困境?!彼q豫片刻,拿起那柄新送來的梳子,“我為老師梳發?!?/br> “不必?!绷_松文睜眼看著她,低聲說道,“人若是死得其所,容貌是最不重要的,哪怕以發覆面,以糠塞嘴,可真相是擋不住的?!?/br> “悲歌當泣,君子當歌?!彼哪抗饴湓谀潜K毒酒上,最后落在明沉舟身上,“不必為此自責?!?/br> 他神色悲憫,卻又隱隱流出解脫釋然之意。 死亡,本就是他求來的。 三十年前,他和謝言冉相交于敷文書院,情投志合,二十二年前,謝言冉抱著幼子深夜敲響羅家大門。 二十二年的時間,他并未因為皇權威嚴,內閣傾軋,宦官強勢而畏懼退縮。 明沉舟握緊手中的梳子,那一瞬間她書中那些巍峨君子的模樣好似當真出現在自己面前。 愿聞道而死,死得其所,世上當真有這般勇敢不畏的人。 “老師當真不曾后悔?!?/br> 她咬唇,低聲問道。 “自然從不后悔,唯愿……”羅松文目光一凝,落在牢門口的暗點陰影下,他似乎說了什么,又因為太過虛弱只能聽到一個零星的氣音。 “我的徒弟……一生安康?!?/br> 明沉舟腳步向前微微一動,小聲追問道:“這份祈愿謝迢有嗎?” 羅松文并不說話,只是喘著粗氣,濃重的血腥味在狹小昏暗的牢房內迷漫,熏得人隱隱作嘔,好似再晚一步,所有的情緒都會被那陣喧鬧的嘔吐感涌出來。 “您看看他吧,他并未做錯什么?!泵鞒林鄣统琳f道,“世人罵他,阻他,恨他,要置他于死地,連您也要這樣嗎?!?/br> 羅松文睜眼,把兩條早已不能動彈的腿輕輕挪動一下,只這一下整個人便跟著搖晃一下,一層薄薄的血痂下流出血來。 “老師?!泵鞒林垩燮ぷ右惶?,上前低聲說道。 “無事?!绷_松文輕聲說著,“我有一事頗為冒昧,不知太后可否解答一二?!?/br> 明沉舟點頭:“老師但說無妨?!?/br> “今日得娘娘庇護,某尚得一個體面?!绷_松文低喘著氣說道,“可娘娘和他站在一起,就不怕殺人的流言嗎?!?/br> 明沉舟注視著他,呼吸緩緩變輕,好一會兒才清說道:“可我已和他在月老廟已拜過天地,喝過女兒紅,我為何要畏懼那些軟刀子,便是真刀子也不能讓我退縮?!?/br> 羅松文一震,目光震驚地看著她,發灰的唇微微聳動著,似有千言萬語,卻又因為過于驚駭都愣在原處。 “我喜歡他,便也尊重您?!泵鞒林圯p聲解釋著,“我雖無意告知天下,但從不畏懼天下知?!?/br> 羅松文眼波微動,這一刻他又冷靜下來,低聲說道:“錢家都知道了?!?/br> 明沉舟神色自若點頭:“去年冬日便已見過面?!?/br> “那他們……他們……”羅松文前傾身子,急切問道。 “他們未必滿意,但他們尊重我的選擇?!泵鞒林壑苯诱f道,“那天白日里我們還見過老師,當夜便是我帶掌印回家吃飯?!?/br> “掌印除了身體殘缺,卻并未和他人有何不同?!?/br> 她臉上帶出清淡的笑意,認真說道:“他甚至比那些虛偽的人更加耀眼?!?/br> “娘娘如此心性,果然是如清教出來的小孩?!绷_松文怔怔地看著她,喃喃說道,眸光在對面搖搖欲墜的燭火中,似含著淚意,可光影熄滅后,便都是無邊的沉寂。 明沉舟看著他,心思一動,側首,透過幽深的甬道,看到那人一側衣角,輕聲說道:“我與他敬過天地,喝過女兒紅,卻尚有一事未成?!?/br> “何事?” “尚未拜過父母?!?/br> 羅松文一愣,眼皮微微掀開,露出錯愕的瞳仁。 明沉舟淺色的眼珠背對著燭光,卻依舊明亮:“謝迢無父無母,我母親性格內斂,總想著再看看?!?/br> 她笑了一聲,神色豁然自嘲:“大概少了這一禮,讓漫天神佛覺得我們并不虔誠,這才降下重重磨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