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干等著也好急，那還有其他辦法嗎？”她悶悶問道。

    “有?！敝x病春抬眸，輕聲說著。

    “什么?！泵鞒林勰樕下冻鱿采?。

    謝病春看著她，目光沉靜溫柔，漆黑的眸子含著水蓄著光，好似暈著萬千心緒，可在片刻之后又歸于平靜。

    “可我不想用?！?/br>
    明沉舟一愣：“為什么？”

    謝病春垂眸，伸手，緩緩脫下手中的樸素的銀戒。

    “石以砥焉，化鈍為利，這是我的老師親手做的戒子?！彼坪跸肫鹜?，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來。

    銀戒不過是最簡單的模樣，連著花紋都沒有，卻因為佩戴之人的時常擦拭，色澤明亮。

    明沉舟的目光落在那個戒子上，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是，我老師啊?！?/br>
    他輕聲說著。

    這幾日京城波濤洶涌，事情早已從寧王案，牽扯到羅松文身上，原本門庭若市的院子，眼下早已門可羅雀，

    自從三日前，安南使館的那場大火，龔自順的眼皮就一直跳得厲害。

    他站在庭院中來回走著，目光空無一人的門口和緊閉的大門之間來回張望著。

    “水心，外面如何?！彼吹讲贿h處快步走來的人，臉上一喜，立刻迎了上去。

    水琛對著他擺擺手，示意他站著，緊跟著走到他面前，臉色嚴肅地搖頭：“外面都是錦衣衛，東廠的人已經把我們的院子圍住了?！?/br>
    龔自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東廠的……”

    “知道了?！?/br>
    他最后三字輕得只剩下三個氣音。

    “不知，但現在外面的流言就是這樣，也許只是例行公事?！彼℃偠ㄕf道，目光落在不遠處，緊閉的大門前，“老師如何了？吃飯了嗎？”

    龔自順苦著臉搖頭。

    “不會有事的，他，他不會任由老師出事的?！彼“参恐?。

    “你不知道，自從那日老師獨自一人去了西廠，結果看到有人在西廠門口叫罵，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br>
    兩人說話間，只聽到背后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大師兄，四師弟?！北澈髠鱽砼嵛嗲餁獯跤醯穆曇?。

    “怎么了？”兩人一見他大汗淋漓的模樣，心中皆是咯噔一聲。

    “我剛才看到東廠的人快馬離城，一打聽才知道是去我們書院了?！迸嵛嗲餄M頭大汗，最后直接伸手抹了一把臉，低聲說道。

    “那院子，書本，老師可是一直沒處理呢，到時候一問一看，不就知道了?！?/br>
    兩人臉色微變。

    “知道，知道什么?！贝箝T被咯吱一聲打開，枯坐了兩日的羅松文站在屋檐下，剛正的面容是一片嚴肅。

    “那是你們的小徒弟，是我為我的義子建的梅院，他已經死了，天道不公，讓他死在十二歲那年的冬日?！彼抗鈬绤?，掃過眾人，冷冷說道。

    “他出生在春末，我為他取自放游，就是為了讓他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走?！?/br>
    “墓就在我羅家祖墳，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情?！?/br>
    他性格剛正，一身傲骨，就連說話都是鏗鏘有力，從不肯示弱半分，不然當年也不會憤然辭官。

    三位徒弟看著臺階上的老人，最后拱手行禮：“老師教訓的是?！?/br>
    “不必為我擔憂，今年入京本不該耽誤這么久，耽誤你們游學?！绷_松文注視著面前的徒弟，輕聲說道，“此番，各自離去吧?！?/br>
    “老師！”

    三人不約而同露出驚恐之色。

    “若有人兮天一方，忠為衣兮信為裳?！绷_松文目光落在院中的桃樹上，輕聲說道。

    “那年他抱著放游來尋我，我信誓旦旦說會愛他，護他，待他如親子，可我現在是已經失約一次了?！?/br>
    “明澤，上來?！彼劭羲朴兴?，可定睛看去，不過是細碎的春光。

    龔自順眼眶微紅，恭敬上前。

    “這東西放好，等時機到了，你知道要如何處理?！彼詰阎刑统鲆环庑?，放在手心認真地看了最后一眼，最后緩緩交到他手心，手指用力，狠狠抵著他的手心，好一會兒才收了回來。

    “去吧，我因為一己私欲強令你們不準出仕，可我看當年萬歲確有明君之像?！?/br>
    “不論以后發生什么，忠明君愛小民，你們定要記在心中?！?/br>
    “老師?！迸嵛嗲锕蛟诘厣?，大聲說道，“我不走，我要和老師一起?！?/br>
    水琛和龔自順也緊跟著跪了下來。

    “和我在一起又如何，我教你們讀書，不是叫你們這般迂腐的?！绷_松文眉心緊皺，厲聲說道，“都給我起來，去幫我請若清來?！?/br>
    “老師?！彼∫徽?，緩緩抬頭，似有所感地喊了一聲。

    “我便說你是最合適當官的人?！绷_松文欣慰一笑，淡淡說道。

    “當年寧王一案血流成河，結果讓安南勢大，西南百姓至今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我以為這些蠹蟲能得了教訓，可現在看，他們沒有?！?/br>
    “他們還想借著這些污蔑之話，去圖謀更大的，誅殺之心不死?！彼麚u了搖頭，“烈火煎熬，夜夜噩夢啊，水心?！?/br>
    “錢森死了，我可沒死，我沒死，那他就不會死?！?/br>
    “我不能再失約了?！?/br>
    羅松文目光微微失神。

    水琛看著老師花白的頭發，堅定的目光，突然落下淚來。

    “是?！?/br>
    他叩首，哽咽應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留言發紅包，么么噠

    第85章

    寧王案的輿論在京城走了五日始終沒有進展,羅松文也跟著進了一趟京兆府，也很快便全身而退。

    唐圓行擦了擦額間的冷汗，恭恭敬敬把人送了出去。

    名滿天下的大儒,桃李遍地，一生剛正不阿，只要審訊官不是找死,不敢輕易上刑,也不敢隨意扣留的。

    當日審訊是開堂審理的,不少人都圍在外面，自然也目睹了全過程。

    “羅院長竟然還有一個小徒弟?！?/br>
    “這么說，我有個同鄉說敷文書院確實是五個院子的?！?/br>
    “對對，羅院長親徒都是有獨立院子的,可以用學田的份額,不過大部分都是不用的?！?/br>
    “羅松文自詡公正,竟然給自己的親徒開小灶?！?/br>
    “你懂什么,敷文書院的院長都身兼學田管理，錢塘鄉紳富豪爭著捐助，就是為了留住好苗子?！?/br>
    “就是酸什么，你不看看羅院長教出來五徒弟,哪個不是大人物,還有一個帝師呢?！?/br>
    “那又如何，還不是有一個短命的?！?/br>
    一時間人人都在議論羅松文竟還有一個小徒弟的事情，直到暮鼓響起時，京城莫名又有其他小道消息,這才打散這件事的熱度。

    一件是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流言，說謝病春那個閹人就是那個小徒弟，兩人都是二十二歲,且都出自浙江錢塘，最重要的是那個小徒弟眼底就有一顆淚痣，種種巧合太過離奇。

    另一件，波瀾不大，也不曾鬧出大動靜，但讓一些人瞬間都警惕起來，當初在朝堂是死諫的讀書人家人竟然消失不見了。

    事情一起落在謝延案頭，謝延一張臉頓時陰沉下來。

    “內臣問心無愧?！敝x病春拱手行禮，低聲說道。

    “入司禮監都是要查底線的?！秉S行忠低聲說道，“掌印的檔案也是經過先帝之手蓋過章的?！?/br>
    楊寶抱臂，陰惻惻地反駁著：“可我聽說羅松文在錢塘勢力通天?！?/br>
    “我記得當時管理各地情報的人，你也不陌生吧，若是有問題，也過不了封齋那一關?！?/br>
    黃興時期的各地情報統管的稟筆就是封齋。

    楊寶臉色陰沉，話鋒一轉，直逼坐在最后的湯擁金：“湯擁金，你現在不是掌管各地信息嗎，怎么不說話?！?/br>
    湯擁金從椅子上彈出來，手里的大金元寶立馬塞回袖子中，苦著臉連連擺手。

    “黃稟筆說得對，掌印的事情早已經過憲宗點頭，是蓋章封檔的事情，而且我沒事查什么掌印啊，我也沒查過啊，不興胡說的?！?/br>
    他搖的腦袋都要甩掉了。

    楊寶怒視著湯擁金。

    湯擁金慫得立刻移開視線。

    “少給我撒氣，那你的人到底查出什么沒?！秉S行忠嗆道，“這些日子東廠鬧得京城人心惶惶，抓了多少人，還去圍了羅院長的院子，你知道多少讀書人去御史臺投信了嗎?！?/br>
    楊寶臉色陰沉：“這事萬歲既然交給內臣，內臣自然要查，一點疑點也不能放過?！?/br>
    “那你查出什么了沒?！秉S行忠反問。

    楊寶眉眼猛地壓下，牙關緊咬。

    “我聽說東廠的人還在錢塘，連著證據都沒有就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這是皇城腳下，不是你們東廠的牢房?！卑矐懭桨櫭疾粣傉f道，“守著羅院長的錦衣衛趕緊撤?！?/br>
    “若是他們跑了吧？”楊寶尖銳說道。

    “楊稟筆也是赤誠為君之心，手法粗糙，但其心為忠?！编嵎_口，顫顫巍巍地打斷這場混斗，捏著拐杖緩緩說道，“老臣前幾日又去問了那個仆從的一些內幕?！?/br>
    他起身，腰背佝僂著，眉眼低垂，垂垂老矣得令人無法心生戒備。

    “倒是問出一些信息了?！?/br>
    戴和平失神的目光一直落在謝病春身上，聞言，瞬間去看鄭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