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內臣自己來的?！?/br>
    第64章

    明沉舟倏地抬起頭來,淺色眸眼中滿是錯愕。

    她茫然地看著云窗霧閣前的謝病春，心緒卻又好似被拉到深深庭院中，剎那間只覺明月照窗紗,春夢繞天涯。

    “掌印?！?/br>
    她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看真切面前之人的模樣，卻不料面前就是一堵墻，這一下便整個人撞了上去。

    謝病春眼皮子一跳,剛打算上前一步，就看到窗前身影眨眼間就不見了。

    “好疼好疼，啊啊,好疼?！泵鞒林蹚澲?低頭去捧起自己的腳丫。

    腳趾格外脆弱又不吃疼，這一下撞了上去，明沉舟直接紅了眼眶,眼睛水汪汪的。

    “疼疼疼?！彼痣u獨立著，揉著腳趾,疼的臉都白了。

    滿腔的柔情蜜意,不安猶豫,都瞬間被這個劇痛驅散得一干二凈。

    謝病春見她站著搖搖晃晃，好似下一個眨眼就要到了下去，連忙伸手按著她的肩膀,眼角往下掃去，無奈說道：“要去找太醫嗎？”

    明沉舟扭頭,臉頰還掛著一滴眼淚。

    “不，不要！”

    她嘴唇哆哆嗦嗦，小臉蒼白，顫巍巍地說著：“這事要是,嘶，傳出去，嘶，可就說，嘶，說不清了?！?/br>
    “還，還，嘶嘶，丟臉?！?/br>
    謝病春見她臉色白得厲害，眼淚珠子更是不停地往下流，眼眶嫣紅，眉心不由緊緊皺起：“我看看?！?/br>
    “不不不?！泵鞒林壅麄€人晃得更加厲害了，單條腿撐在地上，兩只手抱著另外一只腳，搖搖晃晃地說道，“等等，嘶，等等，忍過去，嘶，就不疼了?！?/br>
    那一下深入天靈蓋的疼，順著腳趾沿著血脈奔涌到頭頂，好似炸開的花，不僅腳趾又酥又麻又疼，連著腦袋也是一陣跟一陣地抽疼。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整個人都在晃。

    謝病春卻是直接伸手掐著她的腰，把人提溜到窗臺上。

    烏黑的頭發在昏暗的夜色散開，隨后又溫順地貼在雪白的寢衣上，覆蓋住女子纖細的后背。

    明沉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又驚又疼，一腦袋朝他懷里撞過去。

    一只手攬著她的腰，讓她安穩坐在窗臺上，一只冰冷的手握著她guntang紅腫的腳趾上，虛虛握著。

    “撞倒這里了嗎？”

    那只冰冷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隔著發紅的皮rou輕輕地揉著，就像突如其來落下的冰雪，激得人頭皮發麻，渾身戰栗。

    明沉舟只覺得腦袋在波濤洶涌的海面飄蕩，一陣接著一陣的眩暈，最后只能暈暈乎乎地靠在他懷中，鼻息間是那股散不去的血腥味，可還夾雜著那股令人迷醉的梅花香。

    她緊緊抓著謝病春身上的蟒服，想要避開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可有舍不得清冽清爽的梅花香。

    ——謝病春。

    她盯著蟒服上花紋，暈乎乎地喊了一聲，聲音微乎其微。

    “還很疼？”

    謝病春擔憂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明沉舟回神，那點劇烈的疼過去后，只剩下灼熱的腫脹感，于是那只捏著腳趾的手指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她不由動了動腳趾，清瘦修長的手指隔著皮rou，好似一根羽毛順著guntang的血液奔涌，酥麻羞恥的感覺眨眼間涌了上來。

    “若是很疼，便去找周太醫?！敝x病春的手極大，輕輕一包，就能把她的腳全都籠在手心，見她一直不說話，便再一次開口說道。

    冰冰冷冷的手心，覆蓋著溫熱柔嫩的皮rou，輕輕撫摸而下，所到之處，卻是又熱又酥。

    明沉舟的琥珀瞳仁越發水汪汪了。

    那只手明明只是平靜又矜持地落在腳背上，一點也不曾僭越，可她覺得那只手好似落在身上的每一處，這個大膽的，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她的臉頰，耳朵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發熱。

    “怎么不說話了?！敝x病春蹙眉，低頭去看懷中之人，卻被更加用力地抱緊，與此同時，那只腳自手心快速縮了回來。

    “不疼了?！泵鞒林酆吆哌筮蟮穆曇魫瀽瀭鱽?。

    謝病春沉默地抱著懷中之人，秋夜瑟瑟，涼風乍起，懷中之人穿著單薄的衣裳，可guntang的皮rou卻隔著衣裳清晰落在手心。

    “娘娘該去休息了?！敝x病春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就像有人拿著羽毛悄無聲息地撥撩著。

    明沉舟沒有動彈，反而動了動屁/股，整個人面朝他坐好。

    “掌印?！彼偷厣焓止醋∶媲爸说牟弊?，迫使他低下頭來，好似一根被迫彎腰的青竹，精瘦腰肢不由緊繃。

    謝病春只需微微垂眸，就能把面前之人近在咫尺的容顏悉數納入眼中。

    少女纖細的腰肢，香甜的香味，烏黑的秀發，甚至是水汪汪的眼珠。

    他們不是不曾親近，唇齒相交的背后是利益交纏的疏離，片刻的纏綿迷亂是之后無窮無盡的算計和警惕。

    可這一刻，月華傾斜下，兩人的身份，地位都莫名消失不見，四目相對間不過是兩個普通人。

    他們之間，只隔著一層伸手即可破的薄紗。

    明沉舟臉頰泛紅，瞳仁水潤，可眉眼卻又是揮之不去的堅定。

    她一向如此，看似柔弱，卻又有著最是堅定，勇往直前的勇氣。

    “投我以木桃?！泵鞒林蹞е牟鳖i，仰著頭看著面前之人，低聲問道，“掌印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嗎?！?/br>
    “報之以瓊瑤?！?/br>
    謝病春低聲答道。

    明沉舟不說話，只是睜著一雙眉目看著他。

    “娘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謝病春按著她膝蓋，緩緩問道。

    “我知道?！泵鞒林壅ＵＱ?，一只手摸著謝病春深邃刻骨的眉眼，“謝病春?！?/br>
    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喊著他的名字。

    一字一字，緩慢堅定，落在秋夜晃蕩的燭光中，便又剎那間清晰可聞。

    “我從未像那日陷在水中一般清晰知道?！?/br>
    纖細白皙的手指自他銳利的眉眼處緩緩掃過，漆黑毛茸茸的眉毛被指尖壓著，自眉頭到眼尾。

    謝病春握著她腰間的手緩緩收緊。

    那只手一直落在高挺的鼻梁上，緩緩降落，最后落在鼻尖。

    “我好想喜歡上一個人了?！?/br>
    “他明明是外人口中罪惡滔天，十惡不赦的惡人，我也知他鮮血淋漓，不是好人，我知我與他始于宮門口的一場交易，我更知他的腳步不會為我停留?！?/br>
    最后這只手落在那張單薄的唇上，輕輕壓著，印下一個下陷的弧度。

    “我入宮明明不是這件事情來的?！彼鄄ɑ蝿悠?，閃過一絲水光，“謝病春，我是不是太沒用了?！?/br>
    謝病春看著她，眉眼不動，好似凌冽的雪花，面對人間明艷姝色也無動于衷。

    “沒有?！?/br>
    雪花是抵擋不住熱烈的日光的，所以他還是輕聲說道。

    “謝病春，你真好看?！?/br>
    她笑，眉眼彎彎，唇角梨渦淺淺，紅潮微暈，霞光蕩漾。

    “你也真好?！?/br>
    她仰著脖子，修長纖細的脖頸便微微繃直，完完全全暴露在燭光下，光影照亮下好似一截瑩白的美玉。

    明笙當年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斯文俊秀，明自流更是遺傳了他的容貌，稚氣溫和，錢家舅舅文雅端方，表哥更是人中龍鳳，她見過京城數不盡的公子郎君，可從未見過謝病春這樣的美色。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似雪松，似冰雪。

    他本該高不可攀，冰冷刺人。

    可現在，她就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手中。

    “謝病春，我的瓊瑤呢?！?/br>
    溫熱淺淡的吻落在對面冰白的喉結上，溫柔而熱烈。

    她本就大膽，帶著不被世俗沾染的勇氣，義無反顧。

    謝病春偏首，躲開了那個吻，盯著游廊上紅柱上暈開的光暈。

    明沉舟一愣，清亮的眼眸依舊直直地看著他。

    “我是一個閹人?！?/br>
    好一會兒，謝病春冷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娘娘要的，我給不了?！?/br>
    明沉舟搭在他的肩膀的手緩緩收緊。

    “娘娘回去休息吧?！?/br>
    謝病春掐著她的腰，要把她從窗臺上抱下。

    “那你喜歡我嗎？謝病春?！泵鞒林圩ブ氖植环?，并不愿從這里下去，也不愿就此結束這個話題，“所以你偷偷來看我，支走英景，只是因為掌印大人今日走錯路了?！?/br>
    “所以你對我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嘛，那二十支發簪，那一盒盒糕點，那一趟趟出宮，甚至是那邊尋來的大廚?！?/br>
    “我曾經對你說的話是半真半假，那你呢，是全無一句真心話嗎?！?/br>
    謝病春并不說話，只是強硬地把人從窗臺上打橫抱起。

    他抱著明沉舟朝著大門走去，踢開大門，最后一步步朝著內間走去。

    腳步堅定，從不遲疑。

    斑駁搖晃的燭光落在冰白的臉上，沉靜而冷漠。

    明沉舟盯著那截下顎，紅了眼睛，喃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