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慕容兒就是八年前的那批南國人。

    一瞬間，滿腹的小心思瞬間索然無味，意興闌珊地送了送了手中的披風。

    大紅色的披風自空中一閃而過，蕩開一道亮眼的弧度。

    “尚服局如今還有那批入宮的南國人，娘娘若是喜歡可以讓她們來做幾套深秋的衣服?！标懶行φf著。

    明沉舟冷哼一聲，認真說道：“不喜歡了?！?/br>
    陸行笑容僵住，眼珠子一轉，默默地收回腦袋。

    與此同時，謝病春也終于揭開她的頭發，甚至還頗有閑情逸致的幫人理好發髻，這才淡淡說道：“好了?！?/br>
    明沉舟側首盯著一側的桂花，越看越索然無味。

    這可是瑤光殿開的第一支桂花啊。

    “給你的！”她隨手把花瓶塞到謝病春懷中，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去換衣服啦?！?/br>
    謝病春眉間微微蹙起，看著她伸手摘下鬢間的那根發簪，流云紋裙擺似一朵快速飄過的云，還是一朵烏云。

    他低頭看著手中盛開的桂花，桂花被特意修剪了一遍，一朵朵細小的花蕊鑲嵌在樹枝上，格外好看。

    “我幾日前就聽英景說，娘娘半月前就一直守著殿中的那顆老桂樹，等著它開花呢?！标懶心ツミ筮蟮刈吡顺鰜?，伸手準備接過桂花，不由感嘆道，“這花開的真不錯?！?/br>
    瑤光殿有一顆年歲數十年的老桂樹，每次開花宛若金釧霞枝，芳香十里。

    謝病春收回視線，眉心深深蹙起。

    等一行人坐上出宮的馬車已經是半個時辰后的事情。

    明沉舟一掃之前莫名的低沉，笑瞇瞇地問道：“掌印去京兆府是因為那個白鹿學院被頂替學子的案子嗎？”

    謝病春手邊是還未送回始休樓的桂花，他沒事撥撩著花朵，細小的桂花便落在手心，小小一只，零星可愛。

    “嗯?！?/br>
    “是查出什么證據了嗎？”明沉舟把桂花搬到另一邊，自己自然地擠了進來，興奮問道，“是和薛家有關嗎？”

    “英景說的？”

    謝病春隨口問道。

    “是我關心表哥的成績，整天拉著英景問東問西，他才不小心告訴我的?！彼B忙解釋著。

    英景如今已經不是司禮監的書令，可消息依舊非常靈通，背后一定有謝病春的默許，但這種默許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哪怕是心知肚明的兩人。

    “還不清楚是否和薛家有關?！敝x病春看著她緊張的模樣，隨后慢吞吞解釋著。

    “怎么沒有關系，依我看一定是薛家買通了白鹿學院的院長和老師，冒用了其中兩個學子小考的成績?！泵鞒林壅Z氣沉重地說著，“可憐了這些寒窗苦讀的人?！?/br>
    “這般說來，羅松文雖然脾氣執拗，但我聽說他對學生很好，從不做這些有違道義的事情，幾個親傳弟子雖脾氣各異但都是君子，行事光明磊落，不負老師教導?！?/br>
    謝病春的指尖反復揉捏著那朵意外掉落的桂花花蕊。

    明沉舟說了半晌見沒人搭理，這才猛地想起謝病春好似和這個羅松文不對付，連忙訕訕住了嘴。

    “那這個案子若是要查，會不會影響今年的院試啊?！泵鞒林坜D移話題，愁眉苦臉問道，“不會要重考吧?！?/br>
    “錢得安能考上第一次，自然能考上第二次?！敝x病春冷淡安慰著。

    明沉舟托著下巴，得意說著：“我才不擔心表哥呢，只是事情拖得久，我就怕有些人會使絆子?！?/br>
    謝病春側首去看她。

    “明笙啊?！泵鞒林勐掏陶f著，“這次名單他看中的幾個人可都考上了，甚至有個人吊著尾巴上去的，現在他也同意調查此事，依我看，十有八九有鬼?！?/br>
    “確實有鬼?！敝x病春慢條斯理地說著。

    明沉舟一怔，沒想到自己這么隨口一炸，炸出這么大的秘密來。

    “明笙心高氣傲，錢得安就算考中狀元他也不會把他放在眼里?！敝x病春把手中已經揉的稀爛的桂花放在茶幾上，嘴角含笑，眼底卻格外冷淡。

    “豺狼看了rou才會流口水，錢家如今還夠不上這塊rou?！?/br>
    他冷淡到近乎無情地說著。

    明沉舟沉吟片刻后也跟著點頭：“明笙一向自視甚高，表哥就算三元及第也要從最為清貴的翰林院做起，至少也要熬個五年才能有出頭的日子，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至少要二十年?！?/br>
    “那他為何也跟著大小鄭相要求重查科舉?！彼穯栔?，“大小鄭相是因為松江府六人院試，無一人進去，這才覺得不服?！?/br>
    謝病春靠在軟靠上，輕笑一聲：“因為鬼在目標不再院試?！?/br>
    “那是在哪？”明沉舟眼皮子一跳。

    “靶子?！敝x病春的瞳仁在角落里幽暗的微光中好似豎起的獸瞳，陰冷幽深。

    明沉舟看著他，好一會兒，臉色大變，驚懼說道：“薛家？”

    如今最大的靶子不就是薛家莫名祖墳冒青天大煙的兩位薛家公子嘛。

    謝病春半闔著眼，不再說話。

    “明笙和薛家打什么擂臺?！泵鞒林鄄唤獾卣f著，“他不是一向只和鄭樊這等人物不和嘛，薛家哪里入得了他的眼?！?/br>
    “也沒聽說薛家和鄭家聯盟啊，之前先帝駕崩，謝延尚未登基時，薛鄭兩家倒是短暫聯盟過，還連同宮中的封齋和太皇太后，打算扶持譽王殿下上位，后來譽王出事之后，聯盟不歡而散?！?/br>
    別的不說，鄭樊能歷經三朝不到，朝堂風向絕對是驚人的敏銳，在當時紛亂的朝局中，他絲毫沒有被龐大的輿論所裹挾，反而極為冷靜快速地選擇了當時最沒人看好的謝延。

    他厲害就厲害在，當初一方面放出□□假意要扶持就藩的燕王為帝，一方面私下聯系了謝病春，甚至不知如何說服了明笙，最后在文淵閣一舉定下謝延的位置。

    從龍之功，只要他沒有放下大罪，謝延今后對他都必須謹慎三分。

    “薛家最為爭氣的就是白榮行，余下竟然沒有一個爭氣的小輩?！泵鞒林埘久?，“明笙為何要放下身段和他們過不去?！?/br>
    “薛家可是皇親?！敝x病春冷不丁說著。

    明沉舟啊了一聲：“是了，我聽說周生和薛家關系可不錯，周生就是靠著薛家攀上太皇太后的?！?/br>
    她娘能順利從明家出來，周生可算是最后一擊。

    “不過說來也奇怪?！泵鞒林勖掳?，“我怎么聽英景的意思，司禮監和內閣都想要重審此次科舉，所有的分歧竟然是不想要掌印主查?！?/br>
    鄭樊父子是因為太原府考生無人入選，事情鬧大，對他而言弊大于利。

    明笙是因為要對薛家出手。

    那其余人呢。

    “別的不說，封齋可是一直和譽王殿下有往來，譽王妃是薛家人，兩夫妻除了初一十五，平日也是勤快地遞帖子入宮，之前太皇太后病了，譽王可是天還沒亮就來了?！?/br>
    她一個人絮絮叨叨著。

    “是不是封齋給他開的門?！彼抢x病春的袖子，小聲問著，“錦衣衛一向分為東西兩司，就跟陸行的令牌一般，無詔也可入內?！?/br>
    謝病春慢條斯理地抽回袖子，冷淡地嗯了一聲。

    “果然，那這般說來，封齋雖未明面贊同此事，可他也沒大力阻止啊?！泵鞒林勖掳?，越想越不明白，繼續拽著謝病春的袖子，軟下聲來：“掌印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嗎？”

    謝病春無奈低眸，看著被人緊緊拽著的袖子，這一次他沒有再抽回，只是淡淡說道：“等會便知道了?！?/br>
    兩人很快就來到京兆府門口，明沉舟趴在車簾門口，露出一個小腦袋，猶豫地說道：“我是不是不好下去，唐圓行應該見過我?！?/br>
    若是被人發現太后私自出宮，還是和謝病春一起，軒然大波不會比此事小。

    謝病春背著手站在馬車下，盯著那顆小腦袋，淡淡說道：“那便不用來了?！?/br>
    “娘娘快下來吧，知道娘娘要來，掌印讓卑職早一步就把京兆府的人都關押在后院里了，這里全都是北鎮撫司和西廠的人?！标懶欣砹死硪律?，咧嘴笑說著。

    明沉舟眼睛一亮，連忙跳下馬車，追著謝病春的腳步跟了上去。

    “掌印真好！”

    她跟在他立馬大聲地拍著馬屁，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一笑起來，眉眼彎彎，可愛又嬌氣：“掌印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天下無雙?！?/br>
    “閉嘴?！?/br>
    “好嘞?！?/br>
    兩人朝著京兆府的監牢走去。監牢在最西邊，還沒走進就能看到光禿禿的空地和肅穆的鐵門。

    “可要把那婦人提到審訊室里?！标懶幸娙送Ａ讼聛?，連忙問道。

    謝病春眼尾看到興奮看著周圍的明沉舟。

    “帶到明堂?！彼f道。

    陸行一愣，突然看到一側的明沉舟，心中了然。

    “掌印先去明堂候著?！标懶袑χ粋鹊腻\衣衛說道，“去把人收拾干凈帶上來?！?/br>
    錦衣衛點頭。

    原本正在小心觀望此處的明沉舟見謝病春轉身朝著升堂的地方走去，不由一頭霧水，但還是跟了上去，聽著他有條不紊地吩咐手下做事。

    “去詢問義莊的人，尸體不可能平白無故失蹤，丟失前一定有痕跡?！?/br>
    “死去的老母親也派人帶來，死者不論是不是自殺，一定會有異樣?！?/br>
    “把另外一個被頂替的學子也帶上來，蒙著眼睛帶上來?！?/br>
    明沉舟看著他冰白的側臉，胸有成竹的神情，想著，他一定知道的更多的消息，如今只是一步步實施下去，只求快速一擊。

    她滿腹心思地坐上明堂椅子的一瞬間，突然想到：眾人都有理由，那謝病春是為何要重審此案。

    這次院試他可是一點也沒參與。

    是了，之前萬歲侍讀一事，他也不是一點也沒有參與，可借著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臺州潰堤案，直接釜底抽薪，攪得浙江震動，朝堂惶恐，在眾人不曾設想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這次呢？

    他借著院試的靶子，又是準備打什么鷹？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我生日！不更新！今天留言發紅包！么么噠

    第58章

    那婦人是陳偉夫人,名叫張春花。

    她原先不過是村頭殺豬戶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書生娶她是為了緩解家中壓力,但兩人婚后生活意外和諧，婆婆雖病弱但性格和善,那婦人跟著夫君甚至還學了幾個字,粗通筆墨。

    是以,明沉舟第一次看到那個婦人還覺得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