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半天也不見那個人影在說話，習以為常地尋了個他旁邊位置，笑瞇瞇地把食盒放在茶幾上，結果一伸手，就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她忍不住湊近一看。

    “咦，哪來的糕點啊?！?/br>
    謝病春依舊不說話。

    那粥的味道不知不覺充斥著整個屋子。

    屋外的燈籠被風吹的晃了晃，屋內的光便也跟著晃了一下。

    明沉舟以為是誰跟他一樣偷偷送了糕點進來，便自顧自地拿出粥，繼續說道：“你頭還難受嗎？還發燒嗎？肚子餓了嗎？”

    她伸手摸摸搜搜在茶幾上摸到，最后搭上扶手上的那只手，認認真真地閉眼感受著手心的溫度。

    “好像沒……啊……”

    相握的手被人倏地收緊，明沉舟被一股大力拉著，直接跌坐在謝病春的膝蓋上。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明沉舟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小聲問道：“你怎么了？”

    謝病春抱著她沒有說話。

    “你怎么了？”明沉舟扭頭去看他。

    “明沉舟?！?/br>
    謝病春終于開口，沙啞地喊了一聲。

    “嗯？怎么了？”明沉舟疑問地反問著。

    “明沉舟?！?/br>
    謝病春只是繼續又喊了一聲。

    “干嘛？”那聲音極輕，聲音沙啞低沉，聽的人耳朵發癢。

    明沉舟不由掙扎一下，偏開頭，盯著地面上傾斜進來的微光。

    外面有人影晃動，似乎有人要來了。

    “明沉舟?！?/br>
    謝病春不知為何又是叫了一遍。

    他握緊明沉舟的手指，在微亮的光中十指交纏。

    “我在??！”

    明沉舟背對著謝病春，目光盯著那道晃動的影子，一顆心都要提了起來。

    謝病春盯著她的后腦勺，看著她鬢間的蝶翼，緩緩收緊手中力氣。

    “看著我?！?/br>
    話音剛落，明沉舟下意識回頭，迎接她的是一個guntang的唇。

    第56章

    那日杏林之事鬧得轟轟烈烈,錦衣衛抓了一批人關在西廠結果一月過去了還是沒有動靜，連著親人探監都不行，一時間西廠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就在民間書生議論紛紛之際,京城護城河突然飄出一具尸體。

    尸體就是在靠近書生們聚集的筆墨街一段的水域里發現的，一大早事情鬧得不小,京兆府打撈上來后抬去義莊等人認尸。

    京兆府尹當時并未在意,圍觀的眾人也只是對傷痕累累的尸體唏噓不已,很快便有討論起即將出成績的院試上，有些沒有信心的甚至開始打聽起學院來了。

    這條護城河每年都有人失意跳水，或是失足落水，每個月都要飄幾個尸體上來,只要不是有人上報成謀殺案，便連仵作都不驗尸。

    此事被夾在痛罵謝病春和等待成績的吵鬧聲中,在當日偌大京城好似是一顆石子落了水,只在一瞬間起了漣漪，眨眼便沉入河底渺無音訊。

    誰知,半月后的一大早有一個婦人敲鼓鳴冤,狀告自己夫君被人謀害,尸體正躺在義莊中。

    這才一石驚起千層浪，京兆府尹唐圓行眼皮子莫名一跳，匆匆派人去義莊抬尸體,結果卻發現尸體不見了！

    唐圓行多年的為官經驗瞬間覺得不對勁,立馬把此事壓了下去。

    畢竟院試即將公布成績的檔口出了一個命案,當真是要命。

    他雖覺得棘手,但做了十來年的皇城腳下的芝麻官，他莫名覺得不對勁，連忙私下自習詢問那婦人。

    “你說是誰殺的？”

    唐圓行扶著木欄桿才沒有一腦袋砸下去,滿臉蒼白。

    “是，是薛家兩位公子?！眿D人跪在地上，大哭起來，“我和婆母起早貪黑只為供我夫君讀書，他一向學問好，乃是白鹿學院的學子，院試前有個小考，成了才能參加?！?/br>
    死者陳偉乃是陳家村的一名讀書人，母親是個寡婦，三歲沒了爹，日子過得窮困潦倒，后來娶了一個村頭的殺豬女，這才勉強過了溫飽的日子。

    他在陳家村還算出名，因為家中村里讀書人不少，但成績這么好的確實屈指可數，先帝長久不開恩科，他便一邊幫著家里賺錢，一邊耐心苦讀，白鹿學院的老師都極為看好他。

    ——“所以這樣的人沒考中今年院試的名額?！?/br>
    宮中，明沉舟聽著英景的消息，連忙扒拉下臉上的畫冊，睜開眼自躺椅上坐了起來，皺眉問道。

    英景垂眸，低聲說道：“是?！?/br>
    “是徒有其名還是，內有乾坤?！?/br>
    明沉舟捏著手新買的的畫冊，隨意撥弄著，臉色嚴肅說道。

    “今年白鹿學院院試名額有薛家兄弟?！庇⒕安⑽疵餮?，只是意味深長地說著，“國子監早上剛出的成績，今年白鹿學院一共有五十三人參加院試，全都通過了?！?/br>
    明沉舟揚眉：“這么厲害，我記得就算敷文書院也沒有這樣輝煌的戰績?！?/br>
    “是，所有書院最好的成績就是敷文書院五十人赴考三十人考中，也因為如此，敷文書院是大周每年招生最是熱門的學院?！?/br>
    “那他們兩個的成績如何？”

    “成績早上送到司禮監和內閣時，若沒看錯，應該在第五第八?！庇⒕暗吐曊f著。

    今年是大比之年，時間本就掐得緊，加上每張試卷都要經三輪批改官審查，今年連著考官都比往常多抽調了十人。

    為了隱秘辦事，所有考官被統一關在國子監一間大院子里，嚴格看守半月，日日熬的考官子睡寅起，這才趕在仲秋的尾巴改出成績。

    “薛家什么時候不聲不響培養出兩個這么厲害的小輩了?！泵鞒林鄄⑽从刑蟮捏@訝，反而似笑非笑地問著。

    ——“大概是太后教導有方吧?！蔽臏Y閣內，戴和平猶豫片刻后，緩緩解釋著。

    “狗屁，豬圈里的豬上樹都沒這么扯淡的?！眱乳w和司禮監核對名單時，鄭江亭破口大罵著。

    一側的鄭樊不耐煩地用拐杖槌了槌地面，示意他閉嘴。

    “這字可是薛家兩位公子的筆跡，今年主考官可是……”安憫冉目光一晃，落在首位之人身上，冷笑一聲，“鄭相，所有人可都是你們自己一手安排的?！?/br>
    鄭江亭氣得臉紅脖子粗，聞言梗著脖子質問道：“安憫冉你什么意思？想說我爹和鄭家這兩位廢……公子聯合作弊嗎？”

    安憫冉皮笑rou不笑地反將著：“我可沒這么說，小鄭相激動做什么?！?/br>
    他慢條斯理地拎起名單冊子看了一眼，隨后又笑道：“呦呦，這名單怎么一個眼熟的人都沒有啊，怪不得小鄭相這么生氣，太原府今年一個人也沒進啊?！?/br>
    鄭江亭暴怒，可隨后鄭樊一個輕微的咳嗽聲，他便又死死栓著自己的脾氣。

    “可不是松江府的人倒是不少?！?/br>
    他咬牙切齒，語氣陰陽怪氣地說著。

    “自然，畢竟江南重?！卑矐懭叫Σ[瞇地說著。

    對面司禮監諸位面無表情看著內閣又開始裹腳布一般的內斗。

    “吵什么，還不興人回頭是岸不成?！睏顚毲们米雷硬荒蜔┑卣f著，“名單若是無異便趕緊公布，會試在開春，中間還裹著一個過年呢，這般緊張的日子，不要磨磨唧唧?！?/br>
    “正是如此?！贝骱推竭B忙緩和內閣僵硬的氣氛，笑說著，“入場三道關卡，每日一次隨機檢查都不曾發現不該之物，字也都是他們的字，也許薛家兩位當真是發奮苦讀了?！?/br>
    鄭江亭坐在太師椅上，抱臂冷笑：“考前前一晚趴在花船女人身上苦讀嗎?！?/br>
    這話說得尷尬，屋中一邊是司禮監，一邊是自詡身份的讀書人，這種下三濫的話，連著和稀泥的戴和平也接不下去，嘴角微微抿起。

    “今日可就要給萬歲一個答案呢，此事拖不得，司禮監沒有意見?！狈恺S出聲打破沉默，慢吞吞說著，“我瞧著今年這院試真不錯，解元跟著我們司禮監和你們都有些關系呢?！?/br>
    他故意斜了一眼謝病春，見他眉眼也不曾動一下。

    至于明笙更是老神在在，臉無異色。

    “是了，不過是一張秀才名單，已經一半多的皇親國戚?！编嵔だ湫σ宦?，“你讓天下讀書人如何想?！?/br>
    “等倒了會試，殿試，是不是名單上扔一塊磚頭都能砸到貴人?！?/br>
    他把那張紙直接扔在地上，狹長的眉眼微微瞇起，掃過眾人：“諸位都是寒窗苦讀上來的，最是明白讀書人的苦楚，這名單我禮部可簽不下字?！?/br>
    安憫冉挑眉，緊跟著質問道：“這般大義凜然，是因為這些考上的人不愿簽，還是沒考上的人，你鄭江亭自己最清楚?！?/br>
    鄭江亭斜眼看他，傲慢地偏過頭去。

    戴和平撿起名單，愁眉可憐說道：“那，那司禮監其他人呢，可有其他意見，也一并提出來吧?！?/br>
    “沒有?！狈恺S事不關己地說著。

    “我也沒！”楊寶緊跟著附和著。

    “我，我也……”湯擁金正打算說話，突然看到黃行忠朝他看了一眼，到嘴的話，立馬變了個調，“也靜觀其變?！?/br>
    封齋蹙眉，立馬去看至始至終都在沉默的謝病春。

    內閣眾人也緊跟著去看一直不曾說話的謝病春。

    “小鄭相說得不錯?！?/br>
    謝病春不負眾望，慢條斯理地開口。

    這一開口，連自視甚高的鄭江亭都驚了，忍不住驚訝地看著他，頗為受寵若驚。

    “今年解元可是錢得安，太后的表哥?！狈恺S皺眉強調著。

    謝病春偏首，手指轉著那枚古樸的銀戒，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看到了，封稟筆打算親自去報喜？”

    封齋臉色僵硬。

    報喜都是底下奴才做的事情。

    “所以掌印意下如何?！编嵔つ樕下冻鲂σ?，隨后慷慨陳詞著，“掌印做事一向公正，如今都看不下去了，一定是做的太過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