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驕 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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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西廠鐵門高聳,森冷威嚴,門口的錦衣衛按劍而立。 若是站在門口偶爾甚至會有尖銳不似人聲地聲音影影綽綽傳來,站久了只覺得滿目心驚,心中惴惴。 怪不得,人人都畏懼東西兩廠。 這般做派確實令人望而生畏。 “掌印為何帶我來這邊?!泵鞒林凵星益偠ǖ貑栔?。 陸行搖頭。 “要進去嗎?”她問。 “嗯?!标懶杏H自帶著人進西廠自然是暢通無阻,“掌印在黃字號牢房等娘娘?!?/br> 西廠分為天地玄黃四區,越往里面走,能出來的幾率便越小,情況也便越慘烈,血腥味越來越重。 沿途遍地都是哀嚎聲,鐵鏈拖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皮開rou綻的焦味,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明沉舟剛剛踏進大門,便覺得隱隱作嘔。 陸行連忙遞上去含片:“能壓壓味道?!?/br> 明沉舟正準備離開,突然被陸行擋了一下,隱約間,就看到一具已經不似人形的血模樣的人被人拖著抬了出來,地上是一道道化不開的血痕。 明沉舟臉色慘白,隱隱作嘔。 兩人順著陰暗狹長的甬道,每經過一個牢房都能聽到哀嚎聲,甚至還有人伸出手來夠人。 “老實點?!?/br> 陸行手中的長劍啪的一聲打落伸出來的漆黑枯瘦的手,厲聲呵斥著。 “我沒罪,我是西南官員,根本不涉及浙江……你們西廠這些挨千刀的雜碎?!?/br> 那人捧著手趴在地上,隱約可見其古怪的折在地上的腿,嘴里瘋狂的嘶吼著。 “有人供出了你,我們便查你,你若是怨就很怨咬出你的人?!标懶欣湫σ宦?,“有沒有做,你比我們心里更清楚?!?/br> 那人聲音一頓,可很快又罵罵咧咧起來,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難聽。 “這就是臺州潰堤一案后抓到的人?!泵鞒林鄣茸哌h了,這才問道。 隨著兩人的逐漸深入,混亂嘶吼,哀嚎痛哭然而消失不見了,但隨之而來的是壓抑到近乎死寂的絕望。 過了玄字牢房,里面關押的人再無活命的可能。 東西兩廠開設至今,只有一人自黃字號牢房走出。 那便是明德九年的敷文書院院長羅松文。 可具體為何被抓,又為何被放,所知之人知之甚少,一切政令繞過內閣,避開司禮監,皆是先帝親自簽發。 “對,卑職也沒想到一個浙江臺州的案子可以牽扯到西南那邊去,這幾日扯出了好多西南的官員,有些已經辭官的人都被抓回來了?!?/br> 明沉舟捏著手指骨節,沉默地聽著。 陸行腳步停了下來,為難說道:“掌印只讓娘娘一人進去?!?/br> 他們面前是空曠的空地,一側的刑具上還殘留著洗不干凈的血跡,地面在兩側油燈的照耀下泛出奇怪的烏黑色澤。 明沉舟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這才說道:“謝謝陸僉事?!?/br> “不敢當不敢當?!标懶羞B連擺手,很快便按劍去了外面。 明沉舟站在原地,環顧四周。 這個牢區比之前三個牢區還要空曠高大,牢房內只能影影綽綽地看到一團黑色的人影,相比較外面尖叫求饒,甚至仇恨目光,這里的人更像是一個爛在這里的死人。 明沉舟緊緊捏著手指,不敢多看,快步穿過甬道,最后來到最里面地那間牢房里。 謝病春清瘦的身形被油燈罩出長長的倒影,落在斑駁的地面上,花紋華麗繁瑣的飛魚服穿在他身上挺括而肅穆。 他聽到腳步聲這才側首,看向來人。 漆黑的眼珠落入跳躍的燭光,連帶著剛剛映入眼簾的明沉舟都好似被那團火焰包圍著。 他身上明明沒有一絲血跡,卻又似乎能聞到滿身血腥味,就像他身處人間,卻能讓人入墜雪山。 明沉舟被他這一眼的寒意嚇得站在原處。 謝病春很快便收回視線,他面前的牢籠內蜷縮著一個人影。 “掌印?!泵鞒林圯p聲喊了一聲。 “掌印今日還審嗎?” 明沉舟這才發現角落里竟然還站著拿著刑具的錦衣衛。 話音剛落,那團蜷縮起來的人便劇烈顫抖起來,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喊聲。 謝病春垂眸,走廊上高懸的燈落在在他冰白的側臉,自濃密如鴉羽的睫毛下投射出朦朧的陰影,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明德九年你原本是臺州河口的一個小吏,屢第不中,并無官身,明德十年突然中了進士,位次第十三名,人人都開始夸你學問出眾,詩文一絕,可自從你中第到現在,你這個春風得意的忠義侯東床快婿,可并未當眾寫過一首詩?!?/br> 錦衣衛手中拎著一根粗黑的馬鞭,厲聲說道。 “我,我已經都招了?!?/br> 那團漆黑的人影抬起頭來,終于在微弱的燈光下暴露出自己的人形。 明沉舟不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 眼前的人,大概已經稱不上人形了。 “我是當年后勤,貪了堤壩的錢,后來買通主考官,主考官你不是都抓了嗎?”夏義露出一張血跡斑斑的臉,斷斷續續地說著。 他大概疼得厲害,一張臉便一直皺著,最后艱難翻了個身,露出已經軟塌在地上的雙腿。 明沉舟臉色蒼白,一雙淺色眸子因為畏懼便顯得越發淺淡,她不敢多看,只能把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謝病春身上。 她不知道,謝病春為何今日叫她來這里。 “都是我,堤壩之過在我一人?!毕牧x癱在地上,無神地看著頭頂發黑的墻面,艱難地喘著氣,“掌印饒了我吧,把我殺了,以平眾怒?!?/br> 謝病春微微一動,示意錦衣衛打開牢房大門。 夏義竟然越發恐懼,直接手腳并用,爬到角落里。 兩人這個細微的位置變動,明沉舟便只能看到謝病春的背影,里面駭人的場景被擋得結結實實。 明沉舟緩緩松開一直緊捏的手,這才發現手指被捏得生疼。 “錢去哪了?!敝x病春站在門口,沉聲問著,甚至連著語氣都依舊波瀾不驚。 “花了,我愛賭,全花了?!毕牧x奔潰大喊。 “京都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六個賭坊?!敝x病春微微一笑,影綽昏暗的光把臉上淡淡的笑晃得猙獰冰冷。 “可都沒有你,夏義的痕跡?!?/br> “我戒了,柔兒不許我賭博,我早都戒了?!彼麖娧b鎮定地說著,“不信掌印可拿牌來?!?/br> 謝病春身后的錦衣衛冷笑一聲:“都在哪里堵輸的,三百萬白銀,不管哪里堵輸了可都有痕跡?!?/br> “一路賭過來的,我裝成一個做生意的富戶,找了押鏢的兄弟,沿途癮來了就去賭,二十多年了,已經不記得了?!毕牧x靠在墻上,聲音虛弱。 “鏢局是振通鏢局,專走水路,當年也是名震四方的大鏢局,這些我都交代過了,掌印想要查也都查清楚了吧?!?/br> 夏義睜開被血rou模糊的雙眼,看著門口高高在上,被陰影籠罩著的人,看了許久,這才緩緩說道:“罪在我一人,掌印不用白費力氣了?!?/br> 謝病春抬眸,漆黑的眸色哪怕在黑暗中依舊能讓人清晰地感覺到戰栗。 “明德七年先帝下旨修建堤壩,同年一千萬兩白銀分三次進入臺州,落到太平縣的有五百萬,到明德九年一月堤壩落成,你自臺州太平縣,沿著大運河一路北上,可知道明德十年秋闈才到京城?!?/br> 謝新春慢條斯理地開口。 明沉舟仔細聽著,心中一冽。 自前朝開通大運河,南方入京便運載大宗貨物,也只需要兩月時間。 夏義竟然走了整整一年。 “你的鏢局,我也查了?!?/br> 話音剛落,一直在他身邊的錦衣衛突然朝著明沉舟走來。 “來這邊?!币恢睕]和她說話的謝病春緩緩說道。 明沉舟猶豫片刻這才謹慎地靠近她。 那錦衣衛直接打開明沉舟右手邊的牢房,從里面拖出一個不知死活的人。 “振通鏢局當年確實是名震江南的達標局,可惜了明德九年七月的一場大火,燒得鏢局內大大小小六十口人全都死于非命,尸體面無全非,驚動了臺州知府全明行,親自來查案,這還是當年全明行升遷杭州同知的重要政績?!?/br> 那錦衣衛把那紋絲不動的人拖了出來,地上便蔓延開濃重的血痕,濃烈腥臭的血腥味借著燭光逐漸升騰。 明沉舟臉色微變。 “可惜了,我手下那群猴崽抓到了一條大魚?!卞\衣衛臂力驚人,直接把人慣在地上,獰笑著開口,“振通鏢局的一個鏢師,當年才十五歲,偷偷跑出去玩,不曾被波及?!?/br> “你說巧不巧,人都少了一人,怎么尸體數目還是全的?!?/br> 夏義一驚,目光下意識朝著那人看去,可隨后便敏銳地僵在遠處。 因為謝病春正看著他。 高高在上的冷淡,看穿一起的疏離。 “我都招了,招了啊?!蹦晴S師被疼醒,不由哀求著,“饒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當時去了一個其他地方,但我不知道是哪里,我原本是上京,可我不想離開太平縣,便逃了出來?!?/br> 還不等錦衣衛用手段,那躺在地上的人便全都自己招了,來來回回都重復著這幾句話。 “我都說了,真的沒有隱瞞?!?/br> 明沉舟驚訝,扭頭去看謝病春。 只見謝病春唇角含著笑,可又絲毫不帶笑意。 夏義愣愣地看著那人,咽了咽口水,隨后閉上眼,緩緩說道:“我不知她在說什么,我只是雇了他們保護我去京城而已?!?/br> “不礙事,你會知道?!敝x病春轉著手中的銀戒,平靜說著,“你不想背叛幕后之人,可幕后之人早已拋棄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