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不群的那一套邏輯中，不管什么事情，錯的一定是李元。

    老師明察秋毫。朱武笑道，學校老師確實想保護元元，不過很多時候，老師其實也是弱勢群體。那些還沒成年、接近成年的男孩子，在荷爾蒙的作用下，還沒成型的世界觀，會直接導致他們做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情。

    懂得挺多嘛。許錦棉就說了句。

    朱武不由得苦笑，我是很難相信那些人竟然那么惡，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這件事。

    有的男孩子可能在路上遇見流浪的野狗，都會特地買點吃的給它，或許也會服老奶奶過馬路，但在學校那種特殊的環境中，他們面對人群中鶴立雞群的李元，心中所滋生的嫉妒和怨恨就會無限膨脹，跟著一群人一起，行使罪惡。

    那個時期的男孩子，大部分都有很奇怪的自尊心，比如說自己臭美，并且不允許別人比自己長得更好看。

    有些人的嫉妒心很強，他可能會帶節奏，可能別人并沒想過去霸凌一個人。但這就像是一群小狗，在懵懵懂懂出生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吃不到奶，被其他強壯的小狗孤立，凌/辱。

    而李元被孤立的理由，并不是因為他弱，而是因為他長得太好看。

    許錦棉身手拍了拍李元的肩膀，笑瞇瞇道：還好小元子那時候傻，想的事情不多，不然心里要變態了。

    老師 ，你說的好嚇人。李元并不覺得自己曾經有過變態的機會。

    好了，不說這個了。許錦棉指了指廚房，小元子，你快去廚房看看，我看那倆人望眼欲穿，都快要成望夫石了。

    李元這才想起來廚房那邊，趕緊過去。

    院子里還剩下許錦棉和朱武，再沒了旁人。

    陽光灑下來，頭頂迎著藍藍的天，陽光照在身上其實是有些刺眼的。

    許錦棉瞇起眼睛看朱武，喜歡他？從中學的時候就喜歡他？還等了這么多年？

    老師火眼金睛。朱武承認了。

    或許少年時期只覺得同桌長得真好看，可當午夜夢回，腦海中滿滿都是同桌的身影，甚至是看到同桌就會覺得高興，就會覺得一切都滿足，就會覺得人生怎樣都行的時候。

    少年時期的懵懂，悄無聲息的進化成初次的，刻骨銘心的，愛。

    只是默默地像英雄一樣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默默地跟那些敵人一樣的同學戰斗著，默默地看著同桌終于稍微開心一點的時候，那些心中的懵懂卻忽然炸開，再凝聚不起來。

    初二學習比較輕松，但是初三學習很吃緊。那時候學校一個班幾十個人，只有寥寥數人能考上高中。

    我有把握考上高中。

    許錦棉知道這事兒，你考上了，但是沒去上，是跟小元子有關？

    從院子這邊能看到廚房的巨大窗戶。

    廚房里，李元抱著胳膊站在邊上，指揮著小孟和顧黃桃，兩個人手忙腳亂的，似乎是洗了一些青菜 ，又拿了些雞蛋，水燒開了，雞蛋忘了放，再放雞蛋，溫差過大，雞蛋直接裂開了。

    隔著玻璃能看到李元臉上溫和的笑容，他笑瞇瞇的伸著手指，嘴巴一張一合，在說著什么。

    曾經的中學時期，李元臉上是沒有這么豐富的表情的，他總是板著臉，不管是上課還是回答問題，從來都是一板一眼。

    朱武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笑起來更好看。

    第55章

    老師，靠山鎮雖然很小，但其實也有江湖。

    元元是那種很夸張的鶴立雞群，他長得太好看了，不但讓同班同學嫉妒，還讓校外的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注意到。

    朱武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有時候不去接觸，真不知道一個人的惡意能有那么惡毒。

    值得嗎？許錦棉拿起盤子里的小西紅柿，擦了擦表面的水分，這才放到嘴里，主動放棄上學的機會，對你來說，幾乎是損失整個以后的人生。上了高中，以你的成績，考大學不難，將來還能繼續深造。

    值得。朱武說的斬釘截鐵，我不希望他被那些人毀掉，他順順利利地考大學，去城里展開新的人生才是最好的結果。

    你呢？

    我并不在意自己。

    即便是現在也二十多歲了，也算是在鎮上闖出小小的名堂，但僅此而已，并沒有心思去別的更大的地方闖蕩。

    當初少年時期懷著內心的那么一股子喜歡，就默默地做了那么多，等到多年以后內心的喜歡逐漸沉淀，以為那些喜歡開始變模糊的時候，再看到那個人，卻發現心里的喜歡不是消失了，而是正在逐漸融入骨血。

    少年人最初的喜歡，可能會結出甘甜的果實，也可能會無疾而終，最終融進骨血，讓整個人都變得苦澀，但不管是哪種結果，都一定是獨一無二，且刻骨銘心的。

    看著這樣的朱武，許錦棉仿佛能看到他少年時的樣子。

    哎，年輕真好。許錦棉忍不住笑了下，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小元子都會在靠山村忙。

    他朱武想到了齊長青。

    老佛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齊長青是他大學同學，大學期間都沒找到機會接近，是小燕子畢業了才追著來老家的。不過我做主讓他在完全接受小元子以前，不表白。

    小元子家你應該也知道一二，不但他爸媽性格麻煩，連帶著小元子在那里成長起來也變得跟尋常人有些不一樣。

    我想在小元子活明白以前，齊長青是不會告白的。

    許錦棉看向朱武，認真道：你喜歡他也可以，不過現在不可以告白，否則我不介意讓你永遠見不到小元子。

    修羅場？朱武下意識脫口而出。

    算不上，小元子是無辜的。

    沒有元元的修羅場？

    好你個網絡達人，這都知道。

    我只是看了一些小說，從里面學到的詞匯，感覺現在能用上。

    *

    外面許錦棉和朱武相談甚歡的樣子，李元不由得放松下來。

    他把朱武看成是自己的恩人，又知道朱武沒能上高中，便想著先留下他，回頭再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朱武繼續念書，或者繼續學習學問什么的，這方面肯定要請許錦棉幫忙，他倆看上去處的不錯，這是最好不過的了。

    指導員，你看這樣行嗎？顧黃桃抱著電飯鍋內膽過來，里面放了米和水。

    行。李元忍不住笑，別太緊張，電飯鍋很好用。

    眼瞅著顧黃桃還是緊張的不行，李元想了想，問：對了，你咋叫顧黃桃？你爸媽給取的名字？

    是我爸媽取的。顧黃桃一說起自己的名字，就有數不清的話想說，人也放松了，我爸媽都姓顧，想取好聽的名字，結果上網一查，好聽的名字都是人家小說主角，要不然也是配角的，一氣之下不取好聽的了，直接給我取了顧黃桃這個名字。我小時候不知道黃桃是水果，聽人家喊黃桃以為是喊我，差點跟人走了

    叫黃桃也挺有個性。李元是真這么感覺的。

    顧黃桃自個兒也這么覺得，跟李元吐槽他爸媽，我爸媽那時候估計就是小說看多了，覺得顧取好聽的名字容易，結果沒想到都讓人家妙筆生花的作者給取完了。

    我師兄也姓顧，叫顧知巫。李元忽然神神秘秘的透露，聽老師說，我師兄祖上是巫師，所以名字里都帶巫，中間那個字就摳字典，摳到哪個算哪個

    我有個堂兄叫顧污巫，他自己想改名，可沒辦法，很多字都用過了，總不能跟先輩用同樣的名字。顧知巫出現在廚房門口，也一起吐槽。

    師兄你回來了，等幾分鐘，馬上就能吃飯了。李元趕緊打住，當著人的面吐槽就不太好了。

    顧知巫轉身往外走，我去喊老師。

    哦對了，那個朱武

    老師介紹過了，他幫過元元，是很好的人。

    李元瞬間覺得此時的顧知巫很像是大人，而他自己，就像是被護在身后的小孩似的。

    有種心里很酸軟的感覺，此時此刻李元感覺自己可以為了師兄赴湯蹈火，絕不猶豫。

    指導員，鍋冒氣了。顧黃桃喊了一聲。

    李元趕緊回神，進廚房幫忙看著。

    不算很麻煩的灌腸蒸飯，溫泉蛋，烤魚，調味料都是固定的，直接灑進去煮的胡辣湯，滿滿當當地擺上一桌子，看上去也挺像那么回事。

    我看到冰箱有紫菜，晚上可以試試做紫菜包飯。眼瞅著用自己的雙手成功做出不錯的午餐，顧黃桃瞬間有點膨脹，打算晚上繼續挑戰新菜品。

    李元拉著朱武坐許錦棉身邊，親自給他盛飯，又獻寶似的拿出一小碟咸菜，這是我自己琢磨著配方腌制的小菜，酸辣口的，你嘗嘗。

    其實靠山鎮這邊冬天比較長，地里基本不長新鮮青菜，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是大白菜、蘿卜什么的，也都會積酸菜，或者腌制一點小咸菜，平時吃飯的時候換換口味。

    李元這手藝還是跟鄭嬸學的，其實張梅鑫也會，但她覺得這是自己的獨門手藝，可以教給李晶瑩、鄰居等等，但就是不能教給李元，必須得拿捏好這門手藝，得趁機從李元這里撈到足夠的好處之后，這樣才能勉勉強強指點李元幾句。

    反正就是這樣的心態，對于李元，李不群和張梅鑫都要算計地清清楚楚，必須不能吃虧才行。

    很好吃。朱武很給面子的吃了一大口。

    李元又推蒸的飯，用的長粒香米，我干媽家種的，你嘗嘗。

    很好吃。

    那就多吃點。

    李元這才給自己盛飯，一邊吃著飯一邊又忍不住想，當年上學的時候，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其實很幸福呢，至少并不是所有人都對你很差，還有一些人想對你好，甚至是有人付諸于行動。

    桌上的飯菜很普通，但李元就是吃出了不一樣的滋味。

    大概是因為明白了一些事，感覺今天的心境就跟昨天不一樣，變得成熟許多，又因為當年的同桌此時就坐在自己身邊，便像是重新回到當年似的，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李元比平時吃了更多的飯，感覺有些撐了。

    小孟和顧黃桃收拾桌子，另外三個技術員跟著顧知巫繼續出去學習，還一個技術員左右看了看，也不好干巴巴的杵在屋里，也進廚房幫忙。

    客廳里，許錦棉看了眼齊長青，問：工地那邊不忙？

    還行。齊長青就道，我想聽聽那事

    行。許錦棉倒也不是非要齊長青不參與此事。

    爐子里新添了柴火，嗚嗚嗚地冒著火，上面的水壺開始發出聲音，眼瞅著水要燒開了。

    李元拿來保溫壺準備裝熱水，桌子上齊長青拿了茶壺去清洗，重新換上新茶。

    于斌。朱武伸手拿了個小西紅柿，兩根手指頭輕輕捏著，并沒有吃，認識不少亂七八糟的人，還跟初中輟學的小男孩談過戀愛，不是個能上得了臺面的。

    就像朱武說過的那樣，靠山鎮雖然小，但也有江湖。

    靠山鎮的江湖也有三教九流，也有明面上光芒萬丈的人，也有陰溝里老鼠一樣存在的人。

    而于斌，就是黑暗面中的一只及不起眼的干癟老鼠。

    于天成跟他是初中同學，畢業之后兩個人還聯系著。后來于天成拜了師傅，跟著學裝修手藝，那時候也就十六七歲吧。

    于斌一直沒有正經工作，就在鎮上混，想法子弄點錢花。用的手段都不怎么好，他跟于天成聯系著，也是因為背地里給于天成找了不少女人，一兩百塊就能陪一晚上，于斌從女生那邊要錢，一次五十到一百不等。

    而于斌之所以認識李元，自然是因為于天成。

    在靠山鎮，即便是李元在外面上了四年大學，期間幾乎沒回來過，但是當他回來的時候，也還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他就像闖入雞群的仙鶴，當然不是說別人都是雞，只是李元這個人，他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可以讓于斌離得很遠很遠就一眼認出他，并且追上來。

    陳舟舟確實跟于天成好過。朱武很坦然地說著，并沒有因為說到李元姐夫的隱私就遮遮掩掩，我問過陳舟舟，她說于天成曾說過要離婚，想跟她一起過日子。

    離婚？李元面上一喜，他倒是覺得離婚是不錯的選擇，至少李晶瑩不用經常被揍，還要被李不群壓著對于天成認錯。

    許錦棉卻輕輕搖頭，用看透一切地語氣道：事情不會那么簡單。對于成年人來說，尤其是像于天成那種人，無利不起早，他嘴上說的和心理想的，通常都不會是一樣的事情。

    老師火眼金睛。朱武道，陳舟舟這些年很是攢了一些錢，數目不少，應該是讓于天成知道了。

    于天成跟陳舟舟相處過才幾天，還都是金錢關系，哪來的感情。陳舟舟真要是被騙了，相信了他的話，那可真是會血虧。

    朱武語氣淡淡地說著于天成在鎮上的所作所為。

    他裝修的那幾家鋪子，要價不低，質量其實也就那樣，人家急著開業，他算是趁火打劫，不過終究是雙方自愿，這也算不上什么。

    他在別的地方的事情得要一段時間才能打聽到。

    李元去灶膛里巴拉出一堆比手指頭大不了多少的小紅薯，用廚房紙墊著，拿過來擺在桌子上。

    小紅薯表皮都焦脆了，一捏開，里面還是軟綿的。

    正好個頭小，不能當飯吃，也就是饞饞嘴。

    李元拿了個小紅薯給朱武，笑瞇瞇道：辛苦了，要是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我姐夫竟然賺了那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