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李元家里那邊怎樣，那邊都有著跟李元割舍不清楚的關系，齊長青必須接受這一切，才算是做到了答應許錦棉的話。

    正好李不群和張梅鑫在家里等了一天，李元還是沒動靜，張梅鑫坐不住了，親自來了二彪子家。

    李元二話不說，直接回家，齊長青跟在后面，一路上默不作聲。

    等回到家，進了堂屋，平時一直燒的爐子沒生火，屋里冷冰冰的，李不群坐在炕上，腿上蓋著被子，陰沉沉地看著李元，你還知道回來。

    這話怎么說的呢，明明是他們攆李元走的。

    反正就是要給李元按上他們規定的人設：李元哭著喊著想回來，就算回來挨罵也想回來。

    家里也領了任務吧？甭管是菜園還是閑著的地，都修整修整，回頭領了種子種下，好好侍弄，能賺不少錢。李元到底是提點了句。

    李不群陰著臉不說話。

    張梅鑫就說：你姐夫在鎮上的生意很賺錢。進貨價五百塊的貨架，給安裝好送過去就是一千五。裝修水深，現在正是賺錢的時候，生意不能耽擱，你明天就去鎮上給你姐夫幫忙。

    田地修整了嗎？李元問。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李不群拔高聲音，明天去鎮上！跟著你姐夫好歹學學手藝，別整天什么本事沒有瞎晃悠。掙不著錢，以后怎么過日子？還指望家里養著你？

    李元就嘆了口氣，又說：我姐和小元琳不來，你們就不生火，冷冰冰的給我看，何至于呢？我現在看到了，我覺得一兩天不少爐子也凍不死。就這樣吧，我老師那邊還忙，我走了。

    李元站起來往外走，李不群從炕上下來，像暴怒的公牛，揮舞著拳頭過來，張梅鑫上前阻攔，卻是打算拉著李元不讓走。

    哎。李元躲開張梅鑫的手，拉了齊長青一把，轉身出了門。

    一路跑向大門口，后面李不群罵罵咧咧的，可也沒追出來。

    到了外面，李元再次嘆氣，沖著齊長青聳了聳肩，笑道：看到沒，就是這樣的。

    你爸媽怎么都不回應你說的話。齊長青有點不理解。

    因為修正田地，種菜賺錢是跟我有關的事情。李元小聲解釋，我爸媽故意忽略這件事，就是為了否定我在這個家里的功勞。而他們擺出那副嘴臉，是想給我洗腦。

    如果我沒有老師，一旦我回家，他們無論對我什么態度，我都無處可去，只能住在家里，忍受他們故意露出來的嘴臉。

    我爸不停地對我失望，我媽看似在中間調和，其實一直在溫柔的打壓我。在我沒辦法離開那個家的情況下，我生活的環境就是完全封閉的，他們不停的對我失望、打壓我，并且給我按上固定的人設，我接觸不到別的事情和別的人，就會被他們洗。腦。

    有時候李元會做夢，夢中許錦棉沒來靠山村做課題，而他回來之后，就一直處在這種完全封閉的環境中。

    李不群、張梅鑫、李晶瑩，三個人輪番對他甩臉子，打壓他的所有對家庭的貢獻，只有他拿出自己所有的存款貢獻出來，他們才會給稍稍那么一丟丟好臉色，然后循環往復，繼續否定他的貢獻，打壓他。

    剛才我爸試圖用武力打壓我，讓我接受他的安排。李元輕笑，我小時候其實很害怕我爸，他孔武有力，在家里說一不二，我媽從來不反駁我爸說的任何話，很順從，并且逼迫我也順從。我那時候覺得我爸就是這個世界的天，這個世界的地，而事實上，我爸只是那個家的天和地，僅此而已。

    當他離開那個家，李不群說的話、做的事，給他甩臉子，那些影響都慢慢變得很小很小了。

    我其實很缺愛，我心里頭曾經很崇拜我爸。李元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盡管后來我知道我爸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在家里只手遮天控制欲極強的小人而已，但我性格已經形成了，我自己改變不了我自己。

    齊長青聽明白了，也理解了。

    能想象出來，李元小時候在那個家里是如何活下來的：不管做什么都會被否定，李不群不停地強硬的安排他的人生，并且剝奪走他所有的對家的貢獻。

    在那個家中，李不群有著至高無上的統治權，并且通過不斷的壓榨和打壓李元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而即便是李元離開那個家，在外面過著毫不相干的生活，但他本人小時候已經形成的性格，早已刻在骨子里，并不是靠理智就能輕易改變。

    元元。齊長青伸手按住李元的肩膀，數目直視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元元，如果你心里還有那個空缺，我愿意進去填補。

    李元心里頭父親的那個位置。

    我可以對你保證，我永遠都不會做那些讓你討厭的事情。

    我可以去學習心理學，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去考取證書，可以請老師教授。

    齊長青看著李元的眼睛，慢慢地說著自己的承諾。

    他心目中的李元永遠都是那么好看，可只要一想到李元小時候是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就覺得心中李元那張完美的臉，像是蒙上一層模糊不清的污垢一樣，他想親自擦掉那些污垢。

    齊長青？李元微微仰頭看齊長青的眼睛，伸手在他前面晃了晃。

    元元？齊長青期待地看著他，又不想給他壓力，就趕緊小聲解釋，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直接拒絕我，我不會難過的。

    第21章

    齊長青小心翼翼的看著李元，害怕給他心里壓力，但是那些話又必須得說出來。

    他像個氣勢洶洶開屏，想要成為對方心目中最美孔雀的公孔雀，又害怕自己開屏會讓對方不喜歡，內心就十分忐忑，但開屏是必須開屏的，不開屏怎么能讓對方喜歡自己呢？

    作為孔雀，也只有開屏這么個法子了。

    哈哈。李元忽然哈哈大笑，上氣不接下氣的。

    元元。齊長青很小聲地喊了聲。

    平日里總是云淡風輕的李元，難得有這樣哈哈大笑的時候，齊長青看得有些呆。

    公孔雀開屏了，心里頭還忐忑著呢，結果對方隨便揮了揮翅膀，就美得讓他目瞪狗呆的，把他給秒殺了。

    你想代替我父親的位置。李元笑得眼角冒出眼淚，一邊擦眼角一邊說，不過你晚了一步，有人捷足先登了。

    ??？齊長青愣了一下，還有人比我更高瞻遠矚？

    李元又是哈哈大笑，是老師。他雖然只比我大幾歲，但閱歷可比我要多得多，很多事情，包括學習上和生活上的，都是老師點醒我，要不然我現在恐怕還活在過去那種狀態中。

    就好比大學四年，許錦棉不但護著渾渾噩噩仿佛沒有靈魂的李元安心學習，不讓那些鶯鶯燕燕的sao擾到，同時也護著他沒怎么跟李不群和張梅鑫聯系，沒受家里這邊的影響。

    可以說大學四年，李元雖然沒有靈魂，但正好也有了很好的休息和調整，從而讓他清醒過來之后，家庭對他的影響已經徹底消除了。

    當然這里面也有許錦棉的關系：他這個老師，強勢而又溫柔的取代了李元心目中父親的角色，幫李元彌補了內心中唯一的缺陷。

    有些統計數據說明，往往童年有缺陷的人，長大后會潛意識尋找類似的家庭模式中的人組成新的家庭，完成畸形家庭的延續。李元很認真的說，我比較幸運，算是在老師身邊重生一次，人生改變，可以活成別的樣子。

    不過不管怎么說，李元心目中父親的位置，早已有人替代，齊長青不但來晚了，而且還來的特別晚。

    好吧。齊長青整個人都有點沮喪，他感覺自己終于抓到了進入李元心中的機會，并且還有了很確切的人設：代替了李不群的位置，是那種根深蒂固，一輩子都不會有變化的位置。

    他會占據那個位置，然后用盡全力對李元好，直到跟他確定關系。

    結果許錦棉早就站在那個位置上，板著一張后娘一樣的臉，沖著他露出輕蔑的笑容，并且說：小子，你還嫩了些。

    齊長青被自己的幻想給沮喪到，但也真心替李元高興，老師是很好。

    是很好。老師幾乎給了我第二條生命，讓我活明白了。李元笑瞇瞇的說著，不過咱們以后還要在村里很久，我家那邊怕是脫離不開的。他們做什么想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做到自己該做的，也就行了。

    是得這樣。齊長青感覺李元活得很明白，也有些明白許錦棉的用意。

    許錦棉故意讓他來陪著李元，大概并不是因為他能幫上什么忙，而是想讓他更了解李元一些，是特地給他一個走近李元的機會。

    明天村里要去鎮上集體采購塑料薄膜，我得去鎮上盯著，你去不去？李元難得主動邀請齊長青，也是覺得齊長青一個土生土長的城里人，從來都是燈紅酒綠的過日子，猛然間來相對來說比較閉塞的靠山村這么久，一開始時的新鮮怕是早就沒了，現在應該覺得一切都很無聊。

    本來齊長青就是來新鮮新鮮的過兩天日子，要是覺得無聊了，完全可以拍拍屁股回城里。

    不過這陣子李元身上從里到外都換了新的，甭管是吃的、穿得還是用的，再加上二彪子家里還安裝了暖氣片，他得了這么些好處，雖然現在手頭有了項目，有底氣，可也不好直接卸磨殺驢，攆人家走。

    所以，李元是里里外外都考慮到了，這才說出去鎮上的話。

    齊長青哪里會回城里，不過他猜到李元的想法，自個兒心里藏著的想法現在還不能說出來呢，就裝模作樣的，村里是有些無聊，去鎮上也好。

    對于靠山村的人來說，去鎮上采購就是頂頂熱鬧，頂頂大的事情了。

    一大清早的，李洪將親自套了牛車，代表村子去買塑料薄膜的代表們也都出來了，男人女人都有，都是機靈有眼力見的，還有幾個是砍價的高手，那是專門帶著一張利嘴去砍價的。

    這邊李元原本要推李虎家的摩托車，結果天太冷，點不著火，只得過來一塊兒坐牛車。

    李元爬上牛車，大家伙兒都給他讓位置。

    元元，跟著你老師好好干，別聽他們說些有的沒的。

    就是。沒工資就沒工資，你跟著學本事不也挺好。

    元元上過大學就是不一樣，種的菜都比咱們種的值錢。

    這才過去幾天功夫，這些個人就又改口了。

    李元趴在牛車邊上，轉身沖著齊長青伸手。

    齊長青就抓著李元的手，輕輕松松跳上牛車。

    兩個同樣年輕的男孩子并排著坐在一起，肩膀靠著肩膀，腿靠著腿，腳靠著腳，還都穿著一樣的衣裳。

    就有人說：這知道的，知道你倆是同事，不知道的還以為起來是親兄弟。

    哎，元元，你還沒對象吧？辛梅忽然轉了話題。

    其他人也都很有興趣地看著李元。

    靠山村小，也就那么幾口人，平日里見著個適齡的單身青年也并不多，而且老傳統就是如此：見著單身的青年，總要熱心的幫幫忙，給找個合適的對象什么的。

    這本來其實也沒什么，可齊長青心里頭藏著見不得人的心思，他一下就緊張起來，扭頭看李元，又怕被看出來，趕緊低頭不敢看他，身體倒是下意識緊繃了。

    李元還以為齊長青頭一回坐牛車，不適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牛車其實很穩的，拉慣車的牛都聰明，知道怎么走車更平穩。這一點機械就做不到，尤其是咱們這起伏不平的山路。

    確實穩。齊長青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

    那邊辛梅還催促李元，元元，你到底有沒有對象啊，有的話，帶來給我們看看，我們這些個過來人幫你們把把關。

    齊長青又緊張起來，心道對象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大家也給相看相看，自己這模樣，這一身本事，配元元到底般配不般配。

    嬸子，我今年才剛畢業，還要跟著老師繼續學習，忙得很。李元笑著說，回頭我學了更多本事，那還不得找更好的，現在不著急。

    你小子，野心倒是不小。

    幾個人就哈哈大笑，這話題就算是揭過去了。

    齊長青暗暗松了口氣，又想起李元說的話，感覺自己也不能不進則退，也得想法子跟上李元的腳步。

    等到了鎮上，齊長青就拿出錢包，準備買買買。

    那邊李元和大家伙兒一起去看塑料薄膜，鎮上賣塑料薄膜的就一家，不過塑料膜薄也有好幾種，質量好的不好的，寬的窄的長的短的，各種各樣的款式需要挑選。

    選定款式，價格也不是一口價，需要你來我往的還價。

    價格方面就跟李元沒關系了，先前跟他說話的辛梅就上前，跟幾個利嘴嬸子一起，你來我往的跟店家砍價。

    齊長青出去轉了一圈回來，李元這邊還在商量價格呢。

    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齊長青小聲問。

    李元點頭，等價格定下就差不多了。正好咱們去看看新蓋的沿街商鋪

    行。齊長青就跟在李元身后出來。

    鎮上最繁華的地方就是一個十字路口，兩條路兩邊蓋了沿街商鋪，都是體面的兩層小樓，再別的地方其實跟村里差不多，都是磚瓦房，也沒啥稀奇的。

    新建的沿街商鋪差不多在距離十字路口最遠的地方，倒是差不多都賣出去了，而且差不多都在裝修。

    李元遠遠地就看到于天成靠在摩托車上，跟個打扮的花枝招展，這么大冷的天還穿得特別清涼的女孩說話 ，兩個人靠得很近，動作也很親密，很是旁若無人的樣子。

    他不怕被人看到？齊長青都看愣了。

    這里就是鎮上，距離村子其實也不遠。

    村里平時基本沒人會來鎮上，來了就要花錢，非不得已，誰家都不愿意花錢的。李元面無表情的，而且我爸媽就在家弄田里那點活，我姐在鎮上碰了釘子，是不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