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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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冊在白子畫手中,比在清瑤手中要有用很多很多。 譬如成神這節。 清瑤看書時一直都糾結于獨孤信當年為了幫她突破,都做了哪些準備。 但其實在白子畫看來,比起那些具體的手段,其實獨孤信曾經多方收集的、有關神階境界的理論知識與他提出的種種對突破要求猜想才是最珍貴的。 對此,清瑤表示:“你看得懂他寫的什么就好!” 反正,她是看不懂…… 后面獨孤信總結出來的結論,就已經很讓清瑤感覺云里霧里了。 前面那些玄之又玄的古文,天馬行空的猜想,繁瑣無比的驗證……呵呵,那哪是人看的! “令尊的筆記書寫的很規整啊,條縷非常清晰?!?/br> 白子畫不吝推崇道,“或許,我該把他這種書寫模式,推廣出去?!?/br> “如果未來長留弟子人人都有這樣一本筆記本,何愁不能成才呢?” 看上去好像是認真的……秉著“反正她不上學好多年”想法的清瑤微笑道:“云郎有心了?!?/br> ———————————————————————————— 此刻時辰已至深夜??山^情殿里卻還在夜明珠光照耀下亮如白晝。文明冊上任意一處細小的墨字都可以被看的清清楚楚。清瑤如玉容顏上的所有神情,也都被照的纖毫畢現。 看著眼前身著月白寢衣、墨發披散如瀑,氣度平和寧靜,宛若空谷幽蘭一般素雅清麗的女子,白子畫英挺的眉尖忽兒微蹙,輕喚道:“瑤兒……” “嗯?”清瑤挑了挑眉,示意白子畫有話直說。鳳眸如水、波光粼粼,轉盼之間,又似迎春初綻般俏麗喜人。 “……你怨我么?”白子畫展臂擁住清瑤,形狀優美的下頷抵著清瑤頭上鴉羽似的烏黑濃密的發。 他本想問清瑤恨不恨他的,可話到嘴邊,窒息般的痛苦涌入心頭。最終從那兩瓣薄唇吐出的,還是相對和緩些的怨字。 “怨你什么?”清瑤偎靠在白子畫胸前,隨手撥弄著男子系的齊整的中衣系帶。語氣仍是清脆悅耳的,面上的笑容卻不知不覺、淡了幾分。 白子畫艱澀道:“我殺了你父親?!?/br> 仙界的諸位師長們從前一直都說獨孤信是個殺妻棄女的惡徒。清瑤從前也一直都說獨孤信是個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 所以,白子畫從前真的一直都以為獨孤信與清瑤之間是死敵關系,毫無父女親情。 所以,當他在斷天峰上看見清瑤重傷垂危倒地,氣息奄奄幾近與無。手中傾城浸入血泊,奮力掙扎著想要起來,卻最多只能動一動指尖的情況。 心如刀絞下的第一念頭就是獨孤信想殺了清瑤滅情證道。 第二念頭就是清瑤正在殊死反擊。 業火對魔道修士而言堪稱死劫。但在白子畫這樣的純仙道傳人眼里卻不是沒法壓制、解除。 圣心魔主又一向威名在外。 所以白子畫那時當真是連片刻都不敢耽擱的就抽出了劍。 然后,他殺了獨孤信。 清瑤曼聲道:“我父親是妖魔界的領袖之一,魔門的巨頭?!?/br> “而你,則是仙界第一大派、長留的掌門弟子?!?/br> “你殺我父親,是除魔衛道、光耀師門,并無過錯?!?/br> “不是——”白子畫下意識的想為自己辯解。 他不是為了仙魔之別殺人。 可若說是為了清瑤,她會更難過吧?自己的父親殺了她母親,然后所愛的人又殺了她父親。她已經夠苦了,何必還要再惹她傷心。 白子畫深吸口氣,沉吟片刻后道:“你父親雖是魔門中人,可其學究天人、才華橫溢,亦不曾濫殺過無辜者?!?/br> “他當得起一句宗師之稱,不該那樣輕易的死在我劍下?!?/br> “瑤兒……你若怨我……也是應該的……” 其實之前白子畫與清瑤在玄元山上游玩時,白子畫就隱隱察覺到了,獨孤信與清瑤父女之間的關系可能和外人所想的不大一樣。 白子畫只是不敢深究,他從不知道他會有那樣膽怯的時候。 他也曾經反復告訴自己,圣心魔主兇名遠揚,是長留大敵、仙界大患,死就死了。哪怕當年之事是個意外的誤會??赡呐聸]有那個誤會,他身為長留的上仙,也早晚會和圣心魔主對上的。那時還是會分生死。 直到絲蘿設計,在窮極谷中把一切過往揭開。白子畫不得不開始反思:當年之事,他或許真的不對…… 獨孤信即便人品再差,卻怎么都是清瑤生父。 哪怕六界之中任意一個人都能以除魔衛道之名殺了獨孤信。那些人里也絕對不應該包括,希望迎娶清瑤、和清瑤共結連理的他自己。 而今他又看見了獨孤信的筆記——文字書籍,往往是一個人心靈世界的最大映射。因為文字,本就是人們思維、理念的載體。 從筆記中,白子畫可以窺出,獨孤信這人,其實是個純粹的學者。 誠然他因為腦子里因為沒有太多約定俗成的規矩禁錮,所以顯得尤其狂放不羈。甚至可以說一句不分善惡。但這不能說明獨孤信就是壞人,他頂多就算個狂徒! 而身在魔門,成為魔主…… 上文書說過,人死后為鬼,入鬼界;墮仙者為魔,入魔界。 獨孤信不是墮仙。 他是墮仙的后裔。 作為清瑤的生父,清瑤身上的古魔族血脈其實就傳承于獨孤信。所以,原則上來說,獨孤信的立場和清瑤一樣。他們天生屬于魔界,無關善惡。 獨孤信是魔界貴族,作為曾經的滅情圣子,他父母雖然不是滅情圣主,但也是滅情道長老。 清瑤從小拜入蜀山,常年廝混在長留、蓬萊各派。倍受各派掌門寵愛。哪怕如此,血脈覺醒、身世大白后也還是不容于仙界。 何況獨孤信? 思及此處,白子畫終于可以坦然承認:他何止是做的不對,簡直就是錯的離譜。 “瑤兒……你可以怨我……但請別恨我……” “……不要恨我……我可以任你處置……不要離開我……” 清瑤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我以為……你打算一輩子都不提這事的?!?/br> “事情就在那里,不提不意味著不存在?!卑鬃赢嫵谅暤溃骸皩褪菍?,錯就是錯。我做錯了事,也應該受到懲罰?!?/br> “……更何況,比起我主動提及……我更不希望有朝一日,你會在別人的提醒下直面此事?!?/br> 雪后青松般的冷冽香氣環繞下,清瑤澄澈晶瑩的眸光忽而變得有些悠遠,她安靜的聽完了白子畫所說,然后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我父親,是自愿去與我母親團聚的?!?/br> “他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形神俱滅、魂飛魄散的準備,并一直為此期待著?!?/br> “斷天峰上,有沒有你那一劍,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他該死都會死?!?/br> “事實上,若不是他本就想死,你也不可能殺的了他?!?/br> 白子畫聞言眉目微動,環在清瑤肩上的手臂不自覺的收緊,又及時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散了幾分力道、以免清瑤不適。 “謝謝……”神清骨秀、風姿絕世的男子輕輕低頭吻了吻清瑤的發。既慶幸又珍重…… 謝謝你能釋然、能放下、能原諒…… “不謝?!鼻瀣庉笭栞p笑道,“反正……我也要過債了?!?/br> 講道理,獨孤信的死確實是他自己的選擇,如果非要怪,也該怪逝去多年的孟黎婉。和白子畫的關系委實不大。 只是,道理是道理,情緒是情緒。 清瑤幼年喪母,斷天峰上又突然喪父。 哪怕心里明知道獨孤信死時很平靜安詳,但也還是忍不住會傷心遷怒。 她也沒想忍。 所以,她早就要過債了。 白子畫早已給過她補償。 白子畫:“什么?” “唔……” 清瑤思索了一下應該如何措辭,然后思索半天也沒思索出個所以然來,于是便順理成章的放棄了解釋,只道:“你自己猜?!?/br> “猜?”白子畫凝眉,想了想道:“是你當年受傷之后那段時間?” 斷天峰一役后,他們一直在一起。兩情繾綣,恩愛有加。 窗前一支帶露的鮮花、桌上幾個端正的大字、燈邊淡淡浮動的香氣、風里悠揚動聽的琴音……都是他們互明心意的信使。 就算偶有爭執,也很快可以達成和解。兩顆心便是這樣,愈發靠近。 若說要債……白子畫苦思冥想后,也只能想到,當年清瑤剛被他帶下斷天峰,重傷抱恙的那段時間了。 “故意讓我心疼么?” “傻瓜,想要懲罰我,多的是辦法……何苦非要拿自己身子做筏子?” 清瑤有點生氣,“我沒騙你?!?/br> 她不需要白子畫憐憫,所以也無意借傷勢病情博他疼惜。 白子畫:“我知道,你的傷勢都是真的?!?/br> 當年清瑤的身體狀況經過多次診斷。全仙界的目光聚集下,那些傷痛若是有假,不可能不被發現。 “只是,你故意延緩了滅情祭禮的生效,分明可以很快恢復,卻遲遲沒有給自己療傷罷了?!?/br> 滅情祭禮,滅情道秘術。父子師徒夫妻若都是滅情道弟子,那么,在他們彼此間相殘滅情后,勝利者就可以通過此術得到死者的一切。 這里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真氣修為、心境感悟、神通秘術、壽命本源…… 這是魔道一等一的絕密之法,殺阡陌都未必會,若非文明冊中有關于此術的詳細記載,白子畫也是不了解的。 當年清瑤傷重,白子畫情急之下為了救人,和她締結了兩生陣。但兩生陣只能傳輸純粹的生機用以續命,卻不能保證痊愈。 錯非獨孤信死后百日,滅情祭禮生效,使清瑤獲得了獨孤信遺留種種。曾經枯竭的本源重新煥發生機。 他們兩個人一起,在兩生陣作用下,都別想活過三年。 然而,滅情祭禮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延時發作的。它本該在獨孤信死的那一刻生效???,也就是說,白子畫其實根本沒必要與清瑤結兩生陣。 “……我的確延緩了滅情祭禮生效?!鼻瀣帎瀽灥恼f,“我只是不樂意要他的東西?!?/br> 而不是為了謀求白子畫的心。 事實上,如果白子畫沒和她結下兩生陣,清瑤是寧死也不想接受滅情祭禮的。 “我理解?!卑鬃赢嬚f著,從袖中摸了塊松子糖塞進了清瑤唇中。 糖果甜蜜的味道在嘴中彌漫開來,似乎可以就這樣一路甜到心里。清瑤彎唇笑笑,說道:“當年父親不顧我的想法,一意孤行去尋母親團聚。只給我留了他畢生所得。我傷心失望下無意領情?!?/br> “也沒心思做任何事情?!?/br> “如果你那時候沒有出現,我想我會順其自然,然后一直呆在修心閣里,再不出去?!?/br> “可既然你出現了,還說要帶我走……那就……由你吧……反正我父母都已永散天地間……我在哪都無所謂……” “你問我怨你么?其實當年是怨過的……” “所以一度懶得理你……” “不過你太呆了,都沒發現。還老是煩我……” 這話說的,委實有點不知好歹。 白子畫輕笑道:“我還以為你總不說話是身上難受,沒有力氣。天天提心吊膽的,唯恐一不留神你會出事?!?/br> “原來只是心情不好,嫌我煩啊……” “早知如此……何必花那么多心思,想辦法救你……” 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膽肥了??!……清瑤仰頭,不敢置信的瞥了一眼白子畫。 便聽得他又道:“白給你喂那么多藥,早知道就該喂糖才對?!?/br> 哼,還算識趣……清瑤張口,指了指自己的嘴,明擺著是還想要糖。 白子畫于是揚了揚唇,又取了枚松子糖出來。 清瑤眼眸微亮,白子畫看的清楚。卻沒把糖喂給清瑤,而是反手塞進了自己嘴里。 清瑤:…… 在她準備把白子畫踹下床之前,眼前一層陰影覆下,男子仙姿秀逸的容顏漸漸放大。 對方微涼的柔軟唇瓣與自己雙唇相貼,齒縫中有甜蜜的津液互換…… 好像,是松子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