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 第60節
林痕想著,在聽見人聲傳來時趕忙躲開,移到了樹后的死角處。 來的人是方術和顏喻。 據探子回稟,此處是顏喻近來遛彎的必經之路,他算好了時間,能正好讓顏喻遇見金烏。 金烏也聽到了聲音,抓著樹干喵了聲,成功引來兩人的注意。 “呀,大人,是只貓,看著還是異瞳,有點眼熟?!狈叫g驚訝道。 顏喻起先應該不大感興趣,只懨懨地抬頭看了眼,卻在看清金烏的瞬間凝住目光。 林痕看到顏喻先是皺了下眉,隨后才有些不太敢確定地試探出聲:“金烏?” “啊,金烏?”方術不解,“金烏不是被大人送到別莊去了嗎,怎么會在這?” 金烏聽不懂方術的疑惑,卻在聽見熟悉的字號時豎起了尾巴,三兩下蹦到地上,在顏喻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往他懷里鉆。 顏喻來不及驚訝,只趕忙伸出手拖住金烏胖胖的身子。 “你怎么在這?”顏喻問,問完又覺得自己傻,貓又不會說話,問了也沒用。 顏喻抱著貓,目光在四周逡巡,墻頭空蕩蕩,樹干也光禿著,沒有人影。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口氣,顏喻垂下了目光。 他看著腳下鵝卵石鋪就的小道,邊上是厚厚的泥土,前兩天剛下過一場雨,很是泥濘。 顏喻沒怎么猶豫,朝墻邊走去。 走到墻邊,他就能看到那一方小小的死角了。 恰在這時,金烏用腦袋翻來覆去地蹭顏喻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喉嚨里還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方術也開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爬到樹上的,金烏會不會餓了???” 顏喻愣了下,他頓住腳步,看懷里撒嬌的胖貓。 林痕應該不會餓它,他想。 不等他說話,方術又道:“廚房里還有魚,我去給金烏拿吧,看它吃不吃?!?/br> 顏喻又看了眼空蕩的墻頭,他揉著金烏的腦袋,語氣低?。骸耙煌^去吧?!?/br> 說著,他轉身抱著金烏往前走。 林痕一直站在死角處,兩人看不到他,他卻能輕輕楚楚地看清對方,自然也包括顏喻的猶豫掙扎。 等人走遠,林痕移出來,看墻根處濕黏的土地,若是踩上去,顏喻干凈的鞋上一定會沾滿泥土。 他記得分明,六年前的那次見面,顏喻就沒有往前走的想法的。 而現在…… 林痕不太愿意深究原因,他只是分外肯定,顏喻一定知道他來過,也想嘗試來找他。 同時也慶幸,顏喻最終沒有走過來。 林痕遙遙望著,望顏喻顯得有些輕松的背影,以及歪靠在他肩頭的貓腦袋。 他挺高興的,金烏沒有讓他失望。 可深想,一只貓而已,竟然能讓顏喻輕松起來,他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等人和貓的身影徹底被黑夜掩蓋,林痕跳下墻,往城南走去。 出了南城門,再走二里左右,就來到一處由木柵欄圍著的院落。 透過柵欄的縫隙,能看到院中立著一個四方木桌,有一人影歪靠在木桌上,自飲自酌。 林痕抿了抿嘴唇,挪到緊閉的門前,很簡陋的木門,上面除了木頭的天然紋理和齊胸處墜著的兩枚鐵環,再沒任何裝飾。 林痕猶豫片刻,拍了拍鐵環。 很快,院中傳來醉醺醺的聲音:“誰???” 林痕閉了閉眼:“是我?!?/br> 先是“哐當”一聲響,像是匆忙起身時桌椅被帶倒的聲音,接著就是漸近的腳步聲,門閂拉動的摩擦聲,木門打開,迎面沖來一個攥緊的拳頭。 林痕早有預料,立刻偏頭躲,拳風順著太陽xue擦過去。 撲了空。 容遲瞬間就惱了,另一個拳頭立馬不由分說地補上,這次林痕沒躲,胸口承下來,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 “滾,這里不歡迎你!”容遲退到門后,一邊惡狠狠地盯著林痕,一邊關門。 林痕一只腳伸進門檻:“我有話要問你?!?/br> “我不想答?!?/br> 林痕忍著怒氣,沉聲道:“有關浮華枕的事,你也知道顏喻命不久矣吧,你就不想救他嗎?” 容遲一愣,手指扣著門板,不確定地問:“你都知道了?” 林痕面無表情地點頭。 容遲猶豫了會兒,讓開道,讓林痕進院。 院子被打理地不錯,除了中間的小過道,兩邊的土地都被翻好種了些蔬菜,綠油油的青菜,長勢還不錯。 林痕來到方桌前,不待容遲客氣,就自發坐了下來,問:“還有酒和杯子嗎?” 容遲冷哼一聲,去屋里拿了兩樣出來。 在林痕接過前,他警惕地問:“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 林痕不答反問:“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憑欄閣呢?你們的情報機構?” 容遲把酒壺砸在桌上,道:“我能是什么身份?不過是顏喻的情夫之一而已?!?/br> 林痕沉默稍許,鄭重道:“我為之前的錯誤揣測道歉,還請你告訴我,顏喻身上的浮華枕到底怎么回事?!?/br> 被皇帝真誠道歉還真是難得,容遲卻沒有受寵若驚,他端正了態度,問:“你到底知道多少,又想知道什么?” 林痕給自己倒了杯酒,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猶如無數片細利的刀刃劃過。 他說:“我知道顏喻中了浮華枕,知道命不久矣,知道唯一的希望在那個不知所蹤的神醫舒覽青身上?!?/br> 容遲緊了緊手心:“你說的都對,我沒什么可說的?!?/br> “不,你有,”林痕搖頭,他說,“你得告訴我,浮華枕雖是劇毒不錯,但并不足以致命,為什么到顏喻身上就如此嚴重?!?/br> “為什么?” 容遲喃喃了遍,道:“若你是那老東西,會放心把自己的萬里江山交給一個異姓者嗎?” 不等林痕反應,容遲就道:“你不會,他更不會,他一邊仰仗顏喻,一邊又忌憚顏喻,所以他不能容許顏喻有一丁點解毒的機會?!?/br> “什么意思?”林痕追問。 “意思就是……”容遲頓了頓,道,“狗皇帝改了方子,加大了劑量,這樣,顏喻若想壓制毒性,只能用更毒的藥,藥用多了自然與毒無異,到最后,他要么死于毒,要么死于藥?!?/br> “可是以江因的情況,不也只有仰仗顏喻這一條路可走嗎?”林痕想不通,老皇帝到底為什么非要置人于死地。 容遲舉杯,遙遙敬著月亮,他說:“因為,在老東西的計劃里,這個時候江因的孩子應該已經十多歲了,而江因和顏喻,都是棄子?!?/br> 而老皇帝知道,顏喻或許不會主動讓江因娶妻生子,但若是生米煮成熟飯,顏喻定會心軟,把孩子留下來。 于是,顏家覆滅的當晚,在顏喻被逼應下囑托之后,他讓人把江因和幾位提前找好的女子關在一起,試圖成事。 那一年,江因十五歲不到。 所幸蒼天有眼,讓老皇帝死于當夜,顏喻去得及時,解救了江因。 這件事之所以沒傳到世人耳朵中,是因為顏喻將所有知情人都殺了,雖是得了嗜殺無度的污名,但好歹沒給世人留下指摘江因的機會。 聽完,林痕額角已經繃出了青筋,攥著酒杯的指節也不斷收緊,他壓下翻涌的怒與心疼,低聲倒了句“我知道了”。 容遲卻搖頭,他說:“不,你不知道?!?/br> 林痕錯愕地看向他。 容遲絲毫不懼地回視:“你以為我對你說這么多為了什么?讓你心疼還是讓你悔恨?” 林痕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被容遲打斷。 容遲看著他,眼里已經沒有了慣常的不正經,他盯著林痕,道:“我只是想請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別再讓他夾在你和江因中間為難了?!?/br> -------------------- 突然發現 怪不得最近總覺得林痕是更慘的那一個,原來是因為這幾章都在以他的視角展開 嗚嗚嗚,還真是輪換著心疼 第62章 “我做不到” 像是被兜頭灌下一桶冰水,怒火戛然止息,變成一堆奄奄一息的灰燼。 有零星幾點小火星被濺起,但已經燒不起來了。 林痕感到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從心頭升起,堵在喉嚨里,壓得他喘不過氣。 也壓在脊背上,讓他搖搖欲墜。 他突然覺得恐慌,想不明白,顏喻是,容遲也是,為什么一個個的,都讓他放下執念。 他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又憑什么指使他? 對,顏喻也就罷了,容遲算什么,他只是個局外人,容遲沒有資格說他。 沒有資格…… 林痕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復用這幾個字自我寬慰,他覺得自己應該快快離開,不能給容遲胡說八道的機會。 可不等他佯裝無事地站起身,容遲的聲音就又響起:“林痕,我暫且這樣叫你,我知道你心悅他?!?/br> “他”是誰,不言而喻。 林痕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容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