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情 第101節
“那種一心撲在什么東西上的人,心里估計都挺陰暗的,少接觸為好吧?!?/br> 成簫曾經罵過陸玖年,說他這個人腦袋里的“自己“太少,“別人”太多。如今看來盡是端倪。 陸玖年那時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可他在乎別人本身。 他想,如果注定會給同行的人傷害,那不如去做那個慢一些的人。 當他永遠在追逐更快的人的身影,努力停留在那個人的視野范圍里,是不是便不會孤寂? 當被更大光芒掩蓋的人是自己,是不是所有人都會活的更開心? 當他身邊站著的人溫柔而人見人愛,是不是會驅散“陰暗“的自己? 這些話他盡數藏在心里。 幾年來他悶著頭不斷向上爬,在攀越一座座高峰中尋找著自己。 無數成就的喜悅一點點沖散他的自我懷疑,他自信起來,推翻了曾經的論斷。 他交到了新的朋友,雖然不多。 叫葉星洲的學弟不太聰明,卻總能讓他覺得快樂開心。 他們加入了同一個課題組,葉星洲很社牛,拉著他結交許多很厲害的同學朋友。 他那時依舊不被許多人認可理解,可他如此認同自我。 直到那一年那一天,程裕景似一場雨打濕了他。 陸玖年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心動,想靠近不可自抑,想喜歡不敢言明。 程裕景是完美的,甚至符合陸玖年曾經論斷中的全部。 程裕景優秀,擁有他難以企及的成就,程裕景一直在向前,以一個陸玖年拼命想要趕上的速度。程裕景耀眼,明亮又溫柔。 陸玖年想,愛上程裕景,他將永遠不會失去。只要程裕景扭頭注視他,他會永遠留在程裕景的視野。 于是他告白了,真誠而熾熱。 他告訴程裕景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里的那些“是與不是”,告訴程裕景,他愿意做陪伴程裕景旅途的那輛,永遠同頻而相差無幾的列車。 那時程裕景聽得很認真,笑著答復陸玖年,說“我明白了?!?/br> 那時陸玖年沒懂程裕景的意思。 后來程裕景用漫長的時光的凌遲讓他變得清楚。 他自我解剖似的告白,將自己變成了帶著既定公式的謎題。聰明如程裕景,輕而易舉地解開,由此開始了對他漫長而饒有趣味的實驗。 程裕景加快了步伐,卻從不扭頭去看身后的尾巴。他刻意抹殺掉陸玖年原有的光環,否定陸玖年的價值。他用自己虛假的人格同化著陸玖年,讓陸玖年變得和他一樣,徒剩假面。 當陸玖年陷入崩壞,當人們認為這場實驗注定結果失敗,他又拍了拍手,將壞掉的實驗品丟下,沒再施舍一眼。 陸玖年的靈魂由此被搗的稀爛,像報廢了的車破破爛爛地停留在原地,四處是荒蕪原野。 后來,他在一片荒蕪中遇見了另一輛深陷泥濘的車。 他遇見了鄒渚清。 那時他帶著一身的殘破踏進娛樂圈,被名導挑出來去演第一部 戲,整個人暴戾而陰晴不定。 鄒渚清也一樣。 他甚至比陸玖年更不堪一點。工作人員的閑言碎語描繪了個身世悲催命運凄慘,連活也活不下去的倔強小孩。陸玖年起初對他是探究的,后來控制不住地被吸引。 鄒渚清身上,有陸玖年從未見過的生命力。 明明承重千鈞卻硬要掙扎著站起;明明對前路那樣迷茫,卻一直在向前走,哪怕磕地遍體鱗傷;明明一無所有,卻能孕育出夢想的種子。 陸玖年于暗處觀察著鄒渚清,似乎鄒渚清站起來時,他也能站起來了。 周弒青原先說,他根本沒有愛過鄒渚清。他只是愛那個,喜歡著鄒渚清的自己。 周弒青并沒有說錯。 他希望能像鄒渚清一樣勇敢,可現實中他卻連直面過去都感到怯懦。 他將一部分的自己寄托在鄒渚清身上,于是在鄒渚清被愛時感到難過。 名為周弒青的旅人修修補補,他帶著鄒渚清踏上了新的路途。 那他呢? 陸玖年想。 誰來縫補他破敗的靈魂,誰來救他? 經年過去,他已與雜草共生,菌藻爬滿了他的表皮,遮蓋了他原本的樣子。 陸玖年已然麻木,已然絕望,他看著無數車輛飛馳著奔赴它們各自的遠方,心中已不再向往。 直到一個叫成簫的可惡旅人經過了他身旁。 旅人讓人討厭,燃起烈火燎焦已與他血rou融合的雜草,用小刀去剝落刻畫。 他起初憤怒,后來不得已接受,慢慢變成了無邊無盡的疑惑。 終于他滿心不解地開了口,他問旅人,明明你自己滿身傷痕,怎么還要霍霍我啊,旅人卻看著他,眼神如同荒蕪原野中唯一有色彩的落日。 他說:“我想看到你本來的樣子?!?/br> 怎么不會愛上成簫呢? 是從什么時候愛上成簫的呢? 或許是成簫將他強勢地按在門板上,冷冰冰地說“真想看看你這張臉不假笑是什么樣子”的時候。 或許是成簫小心翼翼地看他,問他為什么看得懂自己艱澀難懂的醫藥藏書的時候。 或許是成簫皺著眉,硬聲說“陸玖年,你什么時候能多考慮考慮你自己”的時候。 又或許是他們緊密結合時,他看著成簫眼里空無一物,只有他,和要將他燙傷吞沒的欲望的時候。 成簫,陸玖年輕聲道。 我或許愛過他們,但我只屬于你。 只有你才能救我。 夜深了,故事卻好像怎么也講不完。 陸玖年窩在溫暖的被窩里,講累了時會得到一個擁抱,渴了時會得到一個吻。 當他講到從前苦難,抬頭去看,面前的人眼角濕潤。 他擦去成簫臉上的淚水時,不合時宜地快樂起來。 看啊,他想。 他終于也有了屬于他的命定。 第95章 壞水 陸玖年的手眼看著好的快差不多了,進組開拍的日期也一天比一天近。 這幾天成簫半步不離把人拴在身邊,上班帶著回家帶著,上床睡覺還帶著。 柳卿忍無可忍后搜刮凈能想出的最惡毒的諷刺,陰陽怪氣。 “玖年啊,你這大號連體嬰哪兒買的???” 陸玖年還沒說些什么,成簫的筆就摔到了柳卿身上。 “我不愛吃酸的,你身上味兒有點重?!?/br> 事實上,作息地點雙同步,還是陸玖年提的。 一方面,他馬上要進組去了,成簫又忙,他這一走,兩個人幾乎是再難見上面了。 另一方面,他懶得再給成簫找補的時間了,他看得明明白白,“徐徐圖之”沒他“步步緊逼”來得有效。 自從見了程裕景,又聽他氣若游絲地添油加醋大講特講了一番后,成簫對他簡直已經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 起初成簫說什么也不肯,甚至連大餅都畫開了,說什么一定會去探班,多難都給他天天煲電話粥。 陸玖年聽了扭頭就走,邊往外走邊說“這世界上就沒人愛我”,成簫立刻就跟ptsd了一樣,蹭地站起來說“你來你來我不攔你了?!?/br> 這幾天陸玖年跟在成簫身邊看成簫工作,哪怕成簫遮遮掩掩裝地風輕云淡,敏銳如他也能看出成簫不過是在強行粉飾,一戳就得露餡。 他看著看著煩了,干脆就把成簫賭在茶水間,把著門,什么時候說實話什么時候放人。 成簫手頭還有個會議,手機手表全沒帶丟在外頭,武力不舍得用,美男計也沒成功,干著急出不去,最后逼得沒辦法,還是對強權妥了協。 “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被人擺了一道,在成弘景面前掉馬了而已。難也就難這么一陣子的事?!?/br> 陸玖年聽了氣得踩了他幾腳。 “這他媽還叫不是什么大事?成灝成彥成樂然加起來都沒他老子能搞事情!” 成簫只能拼盡自己在狐朋狗友那兒學來的全部本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出賣色相,才把人哄好了。 陸玖年火氣過去,靈活的腦子回過頭想了想,竟然也給這惡心人的事找到了些零星的好處。 從前成簫躲躲藏藏勞神裝出一副煩人樣,多半是為了逃避他爹的“厚望”,少給自己招惹些事端。這回掉了馬,成簫也不再費心扮丑了,在外界面前也不用遮攔馬甲了。 這代表著,陸玖年能光明正大往鄭生跑,也不用擔心誰跟著拍發什么通稿了。 相反,他這會兒想炫耀的心理達到了巔峰,一群大聰明指著他說他抱著塊碳當寶貝,現在著塊碳成鉆石了,他真等不急看看大聰明們臉上是什么表情了。所以別提不擔心狗仔拍了,他巴不得他們使勁拍,最好還能幫他買個熱搜。 雖說陸玖年打臉的心蠢蠢欲動,但他又不蠢,他看得清事態。鄭生現在的狀況并不穩定,任何多余的大規模熱度都是在給成簫添亂,他不能在這個關卡口多生事端。 但不能明著大張旗鼓了,暗著秀總行吧? 今天發一張聽成簫開會時兩人腿挨在一起的照片,明天發一張成簫轉鋼筆時他拍下的骨節分明的手,后天再發一手成簫個性的手寫字, 結果一張張發下來,精心設計的“劇透”橋段沒人分析關注,清醒且具有大局意識的某人卻被打成了“戀愛腦”,并在聯系到上一次驚世的“寶貝我錯了”言論后得到大規模認同和實錘。 兩個人一起跑出去吃午飯時,他跟成簫吐槽,成簫沒好氣拿手點點他的頭。 “服了,現在好了,精英形象沒立起來,先成男狐貍精了?!?/br> “你粉絲估計恨死我了,背地里肯定罵我把他們一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兒勾成戀愛腦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