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82節
百里息微微抬手,便勾到那花枝,將一串紫藤花摘下來遞給殷蕪。 “你低頭?!币笫徯禹W過一抹促狹。 百里息依言低頭,殷蕪便將那串兒紫花插在百里息的玉冠上。 花穗兒垂落下來,正好耷拉在他眉邊。 殷蕪本是使壞兒,以為百里息頭上插了這花肯定好笑,誰知他鳳目幽幽,那淡紫色的花更添了他幾分邪氣。 誒,一點也不好笑,有點可怕。 殷蕪伸手想將那花抽|出來,誰知百里息卻捉住她的手腕,人也壓過來,將她困在垂落的紫藤花間肆意親吻。 暮色四合,院內猶如罩了一層輕紗,有婢女路過,遠遠就見垂花門這邊兩道人影交纏,忙捂著嘴疾步退走。 半晌百里息松了她,那嬌兒已氣喘吁吁,粉面似醉了酒,杏眸含水帶嗔,人也軟得站不住。 百里息鼻間都是她身上的白梨香氣,免不得又被勾起了饞意,還想再來一次,殷蕪卻使勁兒掐了一把他的腰,氣呼呼道:“餓了,想吃飯?!?/br> 百里息只得歇了心思,將殷蕪拉進懷中使勁兒抱住,下巴擱在她肩上,“阿蟬,我們只要這一個孩子,好不好?” 他一個也不想要,他只要殷蕪,只要她平平安安,只要她如日如月,常伴他側。 殷蕪并不算太遲鈍,百里息雖極力掩飾,殷蕪還是能發現他的不安,她知道他的擔心,便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撫道:“我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怕?!?/br> 百里息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按在他的胸膛上。 他余光看到那淺紫色的紫藤花,垂了眸,輕聲道:“小名就叫歲歲吧?!?/br> 歲歲長安,歲歲平安,歲歲相見,歲歲相伴。 * 楊云崢從官署拿了調令,出門后面上的笑容便淡了幾分。 年前,他們這些神官終于被放了出來,年輕些的重新分配了差事,但想如以前那般當一州之主是不可能了,畢竟各州的神廟都已荒廢了,也沒有神官了。 年紀大些的,便給了養老銀子,送回家鄉。 那年鏡明山祈福,楊云崢野心滿滿,他投靠了百里睿,準備等百里睿掌權后,在京中謀個實職,甚至還敢幻想自己能當上神教大祭司。 誰知一朝風云突變,鹿村地動之后,那位嬌嬌圣女竟當眾說出不嫁孫泓貞,心慕大祭司。 楊云崢當時高興壞了,以為聽了什么了不得的隱秘,抓住了百里息的私隱,無論如何都能給百里睿交差了。 誰知樂極生悲,他們一群神官都被關進了戒塔,這一關就是兩年多…… 放出來那天,楊云崢才知道百里睿早死了,百里家也沒了,他起先是害怕,害怕百里息查出他曾聽命百里睿,簡直想要連夜逃跑,可冷靜下來后,他覺得百里息是不想深查,否則以他的能耐,只怕早查出自己的底細,若想處置自己,何必等上兩年? 這樣一想,楊云崢便冷靜下來。 他如今已經沒了野心,只求個安身立命,于是謀了個在京的小官兒。 “楊老弟,你這樣的大才,去管官府文書豈不是屈就了?”石庭曾經也是一州神官,看不上官署給的那個小官職,正到處活動,他同楊云崢關系不錯,想著有好事也拉他一把。 石庭拉著楊云崢來到路邊,低聲道:“我聽說大祭司在城中有一處府宅,還娶了妻,這位妻子身份不顯,只是生得頗為不錯,大祭司寵愛得很,日日都要回府去?!?/br> “大祭司的妻子?”楊云崢微怔。 他第一次見殷蕪,是在鏡明山的林間小徑,絕色少女一身皎白的紗裙,似仙女精魅,百里息將她帶走,一前一后,似一對仙人眷侶。 他雖不想承認,卻知道他們極是相配。 那日殷蕪當眾說出戀慕大祭司之言,熾盛如昭昭之日,若非立場不同,楊云崢甚至有些佩服憐惜這位傀儡圣女了。 只是如今芳魂已逝,男人卻依舊居高位、掌大權,還有了新歡。 楊云崢忽然有些心冷,竟還生出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可不就是大祭司的妻子,聽說是在冠州成的親,將人帶回京城后,便嬌養在那宅院里,她如今可是大祭司的心尖子,那宅院也密不透風的,更不準人隨便出入,就是如今最得勢霍統領,也不準去那宅子找他?!笔旱土寺曇?,生怕被別人聽到一般,“不過那女子如今有了身孕,我又聽說百里家的男子都極重欲,若是趁此機會送個美人兒給大祭司,有枕頭風的助力,你我換個差事還不簡單?” 石庭想得簡單,楊云崢卻不敢這般想,“你我如今這樣的身份,怎么能見得到大祭司?人都見不到,何談送美人?” 石庭“誒”了一聲,笑了笑,道:“我收買了給那女子裁衣的繡娘,她答應幫忙?!?/br> 楊云崢倒是沒抱什么希望,只是對大祭司嬌藏起來的女子頗感興趣,他想知道,大祭司曾擁過那樣的明珠,什么樣的女子還能入他的眼? 殷蕪不(y)(h)知楊云崢和石庭在談論她,只覺得身子漸漸沉重,喜歡那些松寬些的衣裳,便讓江茗去尋她常做衣服的繡娘來。 第二日午睡醒來,春玉說繡娘來了,正在偏廳等著,殷蕪歇了歇,由春玉扶著去了偏廳。 見了繡娘,殷蕪道:“勞煩柳娘子幫我做兩身寬松些的衣衫,衣料要薄些,顏色素一些?!?/br> 柳娘子笑著應了,拿著軟尺來量殷蕪的腰身、肩臂,“妾看夫人身子沉重,可是有七個月了?” “柳娘子看得倒是準,今日正好七月滿了?!币笫彽?。 柳娘子看了一眼春玉,她來過這府宅好多次,自認對春玉也有幾分了解,以為不過是個活潑的小丫頭,所以便沒顧忌她,開口試探殷蕪:“妾身來了幾次,只見過夫人,不知府上可還有什么姑娘小姐,若是需要做衣裳,妾身還有相熟的繡娘可以介紹?!?/br> 殷蕪并未聽出話外之意,隨口答道:“并沒有什么姑娘小姐?!?/br> “姨娘也沒有?”柳娘子追問。 殷蕪覺得柳娘子今日有些奇怪,還未開口,春玉已干脆利落回絕:“我家郎君只有一位夫人,沒有什么妾室,柳娘子不用再問了?!?/br> 被春玉一懟,柳娘子安靜了會兒。 她并不知這家的郎君是哪位,又收了石庭一百兩銀子,托她帶幾句話給殷蕪,只要把話說了,不管事成沒成,那一百兩銀子就是她的了。 裁十身八身的衣服才能掙幾個銀子,那一百兩才是真實惠,即便今日將這夫人得罪了,日后不用她了,也沒什么的。 這樣想著,柳娘子便笑著開口道:“郎君能置下這樣大的家業,想來本事不小,夫人更應該大度些,主動找人侍奉郎君搏得賢良的名聲才是?!?/br> “你混說什么?誰讓你來說這些瘋話!”春玉害怕殷蕪生氣,張口便罵。 往常柳娘子來,春玉都是客客氣氣的,柳娘子只當春玉是個和善的,忽聽春玉這般惡聲惡氣,自然是嚇了一跳,她勉強定了定心,知道日后這家的生意算是做不成了,便更加沒了顧忌,只把那石庭讓她說的話說完,便能得到一百兩的雪花銀。 “有位官人愿意送夫人重禮,只求夫人能讓郎君收下他送來的美人,不知夫人是否愿意?”柳娘子訕笑著問。 殷蕪素來好脾氣,說話也嬌嬌軟軟的,柳娘子才敢在她面前放肆,誰知她話音一落,殷蕪臉上的笑容便收斂干凈,眼神更是冷了下來,只道:“我不要什么謝禮,更不想我夫君納妾收美人,你若是還不死心,便親自去問我夫君,若是問我,我是不同意的?!?/br> “郎君這樣大的產業,早晚都是要納妾的,哪能就守著夫人您一個呢,要我說……唉唉唉!”柳娘子話未說完,人已被春玉強拉了出去。 春玉回來時,見殷蕪正坐在花架下喝茶,她罵了那柳娘子幾句,殷蕪也不接話,便只得忐忑閉了嘴。 傍晚百里息回來,春玉趕緊將今日的事同他說了,還道:“夫人一下午都沒說什么話,就坐在花架下喝茶,想來心里應該是不痛快,那柳娘子厲晴jiejie拷問過了,說是個叫石庭的小吏,想要謀前程才尋她來遞話,那柳娘子不知主上的身份才敢應承這差事,如今已經嚇破了膽了?!?/br> 百里息皺了皺眉,進了臥房內,房內只點了一盞燈,他走到床邊,見殷蕪閉著眼,開口道:“怎么還沒用晚膳便躺下了?” 殷蕪睜開眼,懶洋洋道:“腿有些酸?!?/br> 百里息掀開薄衾,將殷蕪的小腿兒搭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揉捏著小腿上的xue位,殷蕪舒服哼唧了兩聲,將一只瑩白的足踩在百里息肩上,促狹道:“夫君今日怎么這樣殷勤,可是聽說有人要給你送美人,所以央我同意?” “你個沒良心的,我哪日沒給你揉腿?”百里息輕嗤一聲,捏了捏殷蕪的足心,問,“今日聽了那些瘋話,怎么竟沒生氣?” “你都說是瘋話了,我生什么氣?”殷蕪坐起來,斜著眼瞅百里息,“還是你希望我生氣?” 百里息拉著殷蕪起身,道:“你快別在這陰陽怪氣,既然不生氣,便起來用晚膳,否則又像昨日吃得太晚,夜里腹內難克化睡不著?!?/br> 用了晚膳,百里息將殷蕪抱在懷里,給她捏肩捏腿,道:“今日的事你不用再管,我會處理妥帖的?!?/br> 第二日,石庭去尋柳娘子,才到門口便被辰風攔住,他認識辰風,以為是柳娘子說動了那宅子里的女主人,所以辰風才來尋他,是故心中大喜,上去便行了個大禮,道:“下官見過辰風大人,可是大祭司召見?” 辰風心中冷笑,道:“大祭司讓我告訴你,原本那官署不必去了,汐州大亂才平定,正是需要人的時候,命大人立刻起身前往汐州?!?/br> “???汐州???”石庭大驚,那汐州又遠,障氣毒蟲都能要命,更是沒有一點子油水,怎么會讓他去汐州? 辰風道:“我勸你還是立刻啟程,不要再打我家夫人的主意,否則小命不保?!?/br> 石庭這下終于知道害怕了,這一番折騰下來,倒還不如不折騰,只得哭喪著臉回去收拾行囊。 楊云崢正巧尋石庭有事,誰知來了竟見他在收拾行囊,不禁有些驚詫:“怎么又讓你去汐州?” 石庭如今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哭喪著臉,道:“我本以為能買通大祭司的那位夫人,即便那夫人不同意,也不過是損失些銀錢,誰知大祭司卻極愛重那婦人,惱我私自派人尋夫人說話,這才把我丟到了汐州去,我哪里知道大祭司竟這般重視那婦人,我讓她受了這點委屈,便落了這樣重的罰,唉唉唉!” 楊云崢自然要安撫一番,心中卻愈發覺得冷然,他不禁想到那位獨自躺在冰冷地宮的圣女,為她覺得不值。 石庭走后,又過幾日,楊云崢到官署領了差事。 這日他去東市給新宅置辦東西,才出鋪門,竟見孫泓貞從一家繡坊出來,孫家如今風頭正盛,楊云崢雖見過孫泓貞幾次,可卻沒能深交,正愁沒有接近的機會,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自然要上去說兩句話。 他快速走過去,見孫泓貞正同繡坊內的人說話,眉眼溫和極了,便也好奇繡坊之內是何人,等望過去時,竟看見了一張嬌嫵絕色的臉…… 他瞬間認出繡坊內的是殷蕪! 那個本該躺在地宮棺槨里的圣女!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扇窗便關上了。 孫泓貞看過來,眸中原本的溫和之色散了。 “方才那是……那是圣女?”楊云崢有些不敢相信。 “楊大人若是足夠聰明,就該知道圣女早已薨世,那位不是圣女,是黎族族長之女,也是大祭司的夫人?!睂O泓貞出言警告。 楊云崢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立刻點頭:“正是正是!是我眼拙看差了?!?/br> 孫泓貞盯了他一眼,再次警告道:“世間相似之人不知凡幾,繡坊里面那位是黎族族長之女,也是如今大祭司的夫人,楊大人千萬牢記?!?/br> 楊云崢一再保證,這才將此事揭過,送走孫泓貞后,楊云崢卻未立刻離開,他來到繡坊對面的茶樓雅間,要了一壺茶,靜靜觀察對面繡坊里的動靜。 他就是這樣的人,若是不能將事情查探清楚,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罷休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輛寬敞的馬車來到繡坊門口,停車后,從車上下來個身材修長的白袍男人,楊云崢雖只看到了個側面,卻已認出這人便是大祭司百里息。 百里息進了繡坊之內,一盞茶后,扶著個女子出來,女子小腹隆起,看起來應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了,再看那模樣,不正是前圣女殷蕪? 一時間,楊云崢心中生出許多復雜情緒,他與殷蕪本沒有什么過多的交集,可知道她死了,楊云崢還是惋惜良久,后又知道百里息另娶她人,且還愛重至極,便愈發為殷蕪覺得心寒,如今看來,人家兩人好好的,倒是他白白cao了沒用的心。 他正要關門,樓下的百里息卻抬頭望過來,楊云崢嚇了一跳,卻很快鎮定下來,他雙手一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再抬頭時,百里息和殷蕪已上了馬車,車簾落下,再也看不見兩人身影。 馬車內,百里息攬著殷蕪的肩膀,道:“今日天氣這樣熱,怎么還來了繡坊?” “謝大哥說孫泓貞想要定一批成衣,數量不小,我知道他是看在你的面上,當時我離開京城,同他未曾有過交代,如今回京這么久,也一直未曾見過他,可總歸要把之前的事情說清楚,才算是了結?!币笫徔吭谒麘阎?,閉著眼,一副懶散模樣。 “之前的事是什么事?你同他合伙欺騙我?算計我?”百里息似有些不高興,輕嗤了一聲。 殷蕪眼睛都沒睜開,只伸手拍了拍百里息的手臂算作安撫,道:“這都過去多久了,怎么還想翻舊賬?竟這樣小心眼兒?” 百里息哼了一聲,掐了掐殷蕪的臉。 “阿蟬是大旻境內最薄情寡恩的女子了,真不知怎么被你給哄騙得團團轉?!彼掚m說得幽怨,手卻并不老實,從殷蕪領口探進去,氣得殷蕪睜眼打他。 入伏之后,殷蕪便開始苦夏,吃東西也少,房內雖放了冰鑒,卻還是熱得睡不著,穿得也愈發隨意清涼,百里息和她同床,一夜總要出去兩三次沖冷水澡。 這夜,殷蕪半夜醒來,見百里息不在房中,又有些口渴,便自己趿著鞋去倒水喝,等喝完放下盞子,正巧百里息推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