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67節
殷蕪俯身抱起她,“那瑤瑤就可以吃飴糖,但只能吃一塊,可以嗎?” “可以可以!” 一大一小正要出門買飴糖,院門卻被撞開,阿滿喘著粗氣大喊:“剌族圍了芮城,快去找薛大人!” 殷蕪腦中“嗡”的一聲炸開,正巧謝暉采買回來,殷蕪便將瑤瑤交給了茜霜,三人一道去了府衙。 馬車到了府衙門口,殷蕪未下車,便看見衙門外站著幾十身穿甲胄的士兵,潛龍衛如今已編入各州軍中,服裝已改,那幾十個卻依舊穿著金甲。 留在京中的潛龍衛才著金甲。 門口差役入內回稟,很快便出來引著三人進門,穿過軍士往來匆忙的外院,三人被帶到一扇門前。 殷蕪不免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才同謝暉阿滿一起入內見薛安泰。 薛安泰坐在案后,給幾人讓座,率先開口道:“三位可是為了剌族圍城之事?此事本官已經知曉,正在整飭兵馬,今日便能前往救援?!?/br> “大人,草民是從芮城小道逃出來的,族長說那剌族是有備而來,讓大人千萬小心?!卑M心中擔憂芮城族人,神色焦急。 “阿滿,你將芮城那邊的情況同薛大人仔細說說?!敝x暉按了按阿滿的肩膀,尚且沉著。 “今年入冬便下了幾場大雪,族長說冠州以北的剌族不擅農耕,這樣大的雪必會凍死牲畜,且他們同黎族一直有宿仇,極有可能來芮城搶奪物資,所以一直謹慎提防,昨天夜里,城外放哨的族人發現異動立刻回報,族長立刻命族人封鎖城門,讓我回來報信,我出來時,那剌族已經將各處城門圍住,他們似對芮城的情況十分了解,若不是我走得早,只怕也被圍在了城中?!卑M一口氣說完,如今尚且后怕。 “剌族這幾年同曲慶關系密切,難保不是他們狼狽為jian,讓剌族先為馬前卒,確實需要提防?!毖Π蔡┏烈髌痰?,“這樣,阿滿小兄弟了解芮城內外的情況,今晚便同軍隊一起出發去芮城,若是剌族真與曲慶合謀,只怕很快便還會有所動作,主城也不安全了,我派幾個心腹護送蟬蟬姑娘去四望城,那里易守難攻最是安全?!?/br> 殷蕪對薛安泰行了個禮,卻是拒絕,“芮城被圍,我擔心城中族人,實不能安心離開,且我在城中住了數月,對城中情況也有了解,請大人允準民女隨軍同去?!?/br> 薛安泰有些為難,眼神不自覺瞟了身后的屏風一眼。 正僵持著,謝暉卻按住殷蕪的肩膀,勸阻道:“你不能去,薛大人已有安排,芮城不會有事,如果不去四望城,你便留在主城,讓阿滿也留下,我隨軍去芮城,不會讓義父出事?!?/br> 殷蕪心中雖還想再爭取,卻知眼前這幾人都不會同意,再爭執下去只能誤事,索性閉了嘴。 最后商討一番,決定讓謝暉隨軍隊開拔。于是三人只能先回去,給謝暉收拾行裝。 至天黑時,謝暉隨軍隊出發去芮城。 若是行軍速度快,一日便可到芮城,可殷蕪等了兩日,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回,只覺度日如年,雖知薛安泰此時正忙,還是忍不住去了府衙,可到了才知薛安泰出城巡防去了,問芮城的情況竟無人知曉。 殷蕪似一只惶惶然的雀鳥,不知還能去哪里打聽消息。 恍恍惚惚回到春寧巷,抬眼忽見對面那院門上的鎖竟不見了。 她踟躕許久,猶豫許久,終于扣響了對面的門環。 第67章 沒人應門。 殷蕪心中便生出退意。 可剌族兇殘, 若是遇上饑年,連部落里的婦孺都食,要是芮城被攻破, 定會變成尸山血海。 這座院子是她此時唯一能求助的地方了。 她鼓起勇氣又敲了敲門,院內靜了片刻,終于響起腳步聲, 門被拉開,一個熟人出現在殷蕪面前。 辰風。 似一塊石頭落地,殷蕪的怯和疑都消失了。 “姑娘何事?”辰風冷著一張臉。 “我有事想見大祭司?!彼曇粑㈩?。 “前往芮城的橋被剌族損毀,援軍困在明迢河,不過這兩日明迢河便要結冰,到時援軍便可渡河, 芮城之圍可解?!背斤L一口氣說完, 回頭看了一眼院內, 才小聲繼續道,“姑娘若還想見大祭司, 我去回稟?!?/br> 其實百里息的原話是:告訴她消息,讓她走。 “不敢打擾大祭司,殷蕪拜謝大祭司?!彼肆艘徊? 還想再說兩句客氣話, 辰風卻“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院內主屋內坐著的人冷哼了一聲。 殷蕪只能回去繼續等待, 好在第二日果然起了北風, 溫度驟降,滴水成冰,那明迢河應該是封河了, 只等到夜里冰面凍實便能渡河。 茜霜去市集采買了些日常所需,回屋便見殷蕪懨懨躺在床上, 心中便知不好,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只覺冷得嚇人,“可是寒癥又犯了?” “許是天冷引發了寒癥?!币笫彴霃埬樁伎s進棉被中,羸弱纖細,聲音也小得可憐。 自從給百里息解了極樂蠱后,殷蕪便患了寒癥,犯病時渾身冷似冰,腹痛如絞,有時一兩日便好,有時三五日才好,吃了多少藥,看了多少大夫也不見效果,后來殷蕪也灰心,左右死不了,索性不去治了。 茜霜灌了兩個湯婆子塞進被里,又去給殷蕪熬姜湯,好歹勸著她喝了幾口,半夜時寒癥才緩解一些。 天冷,之后殷蕪便沒再出門,阿滿每日上府衙打探消息,可薛安泰一直沒回主城,芮城那邊一直沒有消息。 等了兩日,殷蕪終于沒了耐心,正要再尋門路,阿滿卻從外面匆忙回來,急道:“那剌族果真和曲慶是一伙的,剌族圍了芮城,曲慶竟在邊境駐軍,街上都傳主城守不住了,家家戶戶都在往四望城逃!” 殷蕪眼前一黑,若是主城失守,芮城怎么辦? “可是郁族長家?”門外忽來了兩個官差,見阿滿應是,才道,“我們二人是薛大人的親隨,薛大人離開前叫我們看顧郁族長家眷,如今曲慶大軍壓境,百姓都前往四望城避難,請郁族長的家眷也去四望城,我們會隨行護送?!?/br> “薛大人呢?可回來了?”殷蕪急問。 “薛大人此時正在前線督軍,準備迎戰敵軍,請姑娘快快收拾東西,同我們去四望城?!?/br> 院門開著,殷蕪便見對面門內閃出一道白影,心中再顧忌不了其他,急急追了出去。 “大祭司留步!”殷蕪破釜沉舟一般拉住了他的馬韁。 白馬上的男人矜貴冷傲,琥珀色的鳳目低垂看向她,聲音冷冽:“你有何事?” “芮城那邊如何了?” 百里息薄唇輕啟,眼底閃過一抹暗色,吐出兩(y)(h)個字:看文就來騰訊裙叭一死扒儀劉九六散,每天不間斷更新“不知?!?/br> 殷蕪一個愣神,手中的韁繩已被抽走,白馬箭似的射|了出去,帶起一陣冷風嗆得殷蕪直咳嗽。 “大祭司今晚便要啟程去芮城?!背斤L經過時低聲提醒。 城中百姓收拾細軟四下奔逃,殷蕪讓阿滿帶著瑤瑤隨官差去四望城,自己則和茜霜等百里息回來。 “天氣冷,姑娘回屋等著吧,我在外面看著就行?!避缢獡囊笫徤眢w吃不消,勸她回屋。 “我就在這里等?!碧煲呀浐诹?,百里息還未回來,她心中擔心他不回來了,正焦急忐忑之時,忽然聽見巷子那邊傳來馬蹄聲。 她站起身觀瞧,便見百里息策馬颯沓而來,身后還跟著十幾個金甲騎兵。 “大祭司留步!”殷蕪跟了上去,誰知百里息竟似沒聽到她的聲音一般,徑自進了院子,殷蕪正為難之時,卻見辰風對她使眼色,那意思似乎是……讓她跟進去? 殷蕪跺了跺腳,提起裙擺追了進去。 主屋的房門敞開,殷蕪在門口招呼了一聲,便硬著頭皮邁了進去。 外面黑漆漆的,屋內沒點燈也黑漆漆的,殷蕪喚了一聲“大祭司”,屋內并沒有人回應,只能往里又走了兩步,月光透過窗欞,一個光裸的脊背突然出現在殷蕪面前,寬肩窄腰,肌rou紋理隱約可見。 殷蕪心知不好,慌忙背過身去,低聲賠罪:“殷蕪冒犯?!?/br> 沒人回答她,屋內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聲,隨即又安靜下來,殷蕪正想再開口,卻有人欺身靠近了她的脊背,一只手越過她的肩取走了她面前掛著的胸甲。 身后的壓迫感驟然消失,殷蕪卻似釘在了地上,再不敢有任何動作。 “何事?”百里息的嗓音響起。 “殷蕪擔心芮城情形,想隨大祭司同去?!彼掳倮锵⒕芙^,又補充道,“殷蕪自己備馬,絕不給大祭司添麻煩,只求大祭司準許殷蕪同行?!?/br> 甲胄碰撞發出細碎的悶響,終于,他穿好了銀甲,卻越過殷蕪直接出了門,竟是一言不發。 殷蕪急了,快步追上抓住他的手臂,再次爭取道:“殷蕪知道此時戰事緊急,可實在擔心父親安危,只求同行,還請大祭司準許?!?/br> 清冷月光下,殷蕪柳眉輕顰,明眸含水,纖細無骨的手指緊緊握住百里息的護腕,又脆弱又倔強。 “若你跟得上?!?/br> 殷蕪松了一口氣,她雖不會騎馬,茜霜卻會,兩人共乘一騎,還準備了另外的馬換乘,不過一日的功夫,應該沒有問題。 然而到底是殷蕪太過樂觀了,百里息一行皆是精銳,自出了主城便策馬疾奔,殷蕪的馬雖也是良駒,也只是勉強跟上。 中間隊伍停下休整,茜霜看她臉色慘白,不免擔心勸道:“去芮城的路我們也知曉,這樣跟著實在辛苦,不如我們放慢些速度,晚不了太多時間的?!?/br> 殷蕪搖頭,“剌族忽然圍了芮城,曲慶又大軍壓境,我們兩人若是落在這荒山野嶺,難保不會遇到兩方的人馬,而且明迢河那邊的情況我們還不知曉,萬一援軍改換了路線,我們就無處可尋了。 聽了這話,茜霜也覺得心慌,只叮囑她若途中難受便說出來,千萬不要強忍著。 殷蕪說好,可一路只咬牙忍耐著,天將亮之時,一行人終于到了明迢河,河面結冰不能騎馬,殷蕪下馬時險些站不住。 “前方冰面難行,我扶著姑娘?!眳柷缫簧砑t黑勁裝,說完朝殷蕪遞出自己的小臂。 茜霜要牽馬,體力也不濟,殷蕪便扶住厲晴的手臂,道了一聲“多謝”。 眾人開始過河,前半段還好,行至中間,冰面如鑒,便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尚且都要摔倒,殷蕪更不用提,好在有厲晴扶著,一路有驚無險。 終于快要上岸,殷蕪一腳踩在覆雪的冰面上,只聽一聲細微的冰裂之聲,心中雖知不好卻也來不及后退,人瞬間跌了下去,厲晴眼疾手快勾住了她的腰,抱著她就地一滾,躲開了那逐漸擴大的冰窟窿。 方才殷蕪的一只腳已沒入冰水中,此刻只覺刺骨的涼,她努力克制身體的顫抖,謝了厲晴,便佯裝無事繼續趕路。 她求著跟來的,不能再成為人家的負累。 隊伍離芮城越來越近,殷蕪只覺那只腳已徹底沒了知覺,好在又走了一會兒便看見了援軍的營地。 正逢謝暉準備出營,遠遠便看見殷蕪和茜霜竟來了,快步迎了上來,殷蕪扶住他遞來的手,低聲道:“我腳凍麻,不能走路了?!?/br> 謝暉一愣,視線落在她那只被水暈成深色的菱鞋上,黑眸中閃過擔憂,反手握住殷蕪的手腕,將她扶下來,隨即抱起往營中走。 辰風看了這一幕,只覺背后陰風陣陣,小心回頭,見自家主上陰沉著一張臉,手中那馬鞭都要握斷了。 那廂謝暉直接將殷蕪抱回自己營帳,他從隨身包裹中找出未上腳的鞋襪,“這是新的,你先將濕的換下來,我去給你生盆炭火?!?/br> 殷蕪拉住他,急問:“芮城如何了?” “暫時無事,只是軍中主帥按兵不動似有別的計劃,義父那里我已聯系上,你不必擔心,你先暖和暖和?!?/br> 此時茜霜也跟了進來,謝暉便出去找炭火。 冰涼的鞋襪褪下,小巧的玉足已被凍得全無血色,殷蕪揉了揉,終于恢復了些知覺。 “鞋濕了怎么也不與我說,好在凍得不厲害,若是凍得時間久了,這只腳只怕都保不住了?!?/br> “哪有那樣嚇人?!币笫忇止玖艘痪?,心中卻有些后怕。 “兩位姑娘,主帥聽說郁族長的家眷也來了,單獨給兩位姑娘準備了營帳,請兩位姑娘現在跟我過去休息?!睅ね獾囊粋€年輕小兵道。 茜霜出去支應兩句,回來問殷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