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53節
先前他曾派人去尋找秘藥,希望能將自己這副遭嫌的身體治好,可前日卻得到消息,那秘藥本是人杜撰出來的,根本無處可尋,自然治不好百里家的瘋病。 這一生,他都要和身體里那條陰暗可恥的毒蛇為伍,或許就如百里崈所言,他最終也逃不過百里氏的命運。 懷中少女聽聞他的笑聲抬頭,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滿是不悅,“你不要笑,我知道你心里難過,但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的,你別放棄好不好?” 她的頭發垂至腰后,雖未施脂粉,卻顏色殊麗,小巧的耳垂上戴了一對碧玉耳鐺,身處這荒山野嶺之中,宛如山魅。 百里息心中一動,體內的毒蛇便張狂起來,他抱著殷蕪來到旁邊小室,將她放在小小的寢榻上,原本清淡的眸子里藏了焚天滅地的火,呼吸也沉重起來。 他看著殷蕪,伸手握住殷蕪的腰帶,只要輕輕一拉,她身上薄薄的紗質寢衣便可被剝下,他的痛苦便可緩解,無數的夜晚,殷蕪就是這樣拯救他于欲|火之中的。 可這次殷蕪按住了他的手,兩人對視著,殷蕪柔聲道:“我知你害怕真要了我,往后會發病更厲害,可若次次這般飲鴆止渴,恐怕對你的病也沒有好處?!?/br> 百里息每次到最后都能忍住,殷蕪就像一顆止疼的藥,疼了就來舔一舔,偏偏就是不咽下去,可不咽下去,殷蕪就沒辦法解開他身上的極樂蠱,是故今夜才以退為進,逼他一逼。 歡愉唾手可得,沒人可以忍住這樣的誘惑。 殷蕪看著百里息,看著他眼底焚天滅地的火一點一點熄滅,看著他將手收了回去,甚至體貼地將她的披風系好,啞聲道:“回去吧?!?/br> 殷蕪有些挫敗,第無數次懷疑自己的魅力,卻不好表現出來,只能順從起身,隨百里息往回走。 夜里山風很大,百里息卻不懼冷,只著一件輕薄白袍,殷蕪往他身邊靠了靠,百里息便攬住了她的腰,殷蕪抬頭看,見他雙眼平視前方,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兩人一路無話回了寢殿,脫鞋上床,各自躺下。 百里息呼吸很快平穩下來,殷蕪卻沒了睡意,只是也不敢動,躺了半晌,正挫敗間,忽然聽見百里息呼吸急了一瞬,電光火石間心中有了一個猜想,她佯裝睡著,翻身撞進百里息的懷中。 他身體僵了僵,還是沒動,殷蕪以為他定力驚人,是打定主意不碰自己了,正要撤身回來,忽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被掀翻按在軟褥之上。 黑暗中,兩人呼吸交纏,百里息的呼吸急促,聲音極度壓抑,“蟬蟬明知我不能碰你,卻偏要來投懷送抱,實在是壞透了?!?/br> 眼睛看不見,嗅覺便變得靈敏,少女身上的香氣若隱若現,百里息決定將方才一直想做的事做了。 下一刻殷蕪便覺耳垂一陣麻癢,然而未等她有所反應,百里息竟又退了回去,殷蕪支起身子查看,卻忽然聽見他咳了兩聲,手掌觸碰到了一灘黏膩的東西。 殷蕪心中一慌,忙下床將桌上的琉璃燈拿來,掀開床帳便見百里息半靠在床壁上,雙目微垂,只是嘴角帶著一抹血痕,床上衣服上也都是點點血跡。 “怎么了?你受傷了?”殷蕪也有些慌亂,又想起他身上余毒未清,便想出去尋大夫,哪知手腕卻被握住。 “無事,不要怕?!彼樕喜o痛苦之色,只是帶著一股灰敗頹廢。 殷蕪遲疑了一瞬,上床跪坐在他身側,將頸子送到了他面前,沉默又乖巧。 若他實在難受,她的血便是良藥。 第51章 百里息灰白的臉上出現一抹奇異的神色, 淺色的瞳孔微縮了縮,伸手擒住殷蕪的下頜,力道并不算大, 卻不容殷蕪掙脫,那張謫仙一般的臉變得妖異,他緩緩湊了過來, 有些灼|熱的氣息噴在殷蕪頸側的皮膚上,預想的疼痛卻久久不至,反倒是一抹微涼落在她的皮膚上。 他的吻蜻蜓點水,甚至帶著即將崩潰的克制。 百里息長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似脫力一般壓在殷蕪身上,有些悶的聲音傳進殷蕪的耳中, “蟬蟬真是會折磨人?!?/br> 他緩了許久才起身, 將頭枕在殷蕪的腿上, 輕聲道:“阿蟬讓我靠一靠,靠著阿蟬, 便覺得沒那么難受了?!?/br> 即便難受至極,即便殷蕪的血能立刻緩解他的痛苦,他還是不肯同百里家那些人一樣墮落, 殷蕪不知極樂蠱發作時是什么滋味, 但看百里息這樣自制的人都幾次崩潰, 便知定是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天色未明, 外間忽然下起了雨,淅瀝瀝的雨聲傳進來更添了幾絲荒涼,殷蕪哼起了母親曾給她哼過的小調, 百里息扯過她的手蒙在自己的眼睛上,體內那條肆虐的狂蛇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他素來獨行, 從未覺得孤苦,只是當心中升起了一點能根治瘋病的希望,卻又被生生掐滅,不免覺得……失落。 又加上體內余下的那一點纏骨酥發作越來越頻繁,即便無欲無求,也難免生了一點嗔怨。 好在他的蟬蟬在,若無她在,此時此刻該是何等難熬。 百里息心底忽然生出些慶幸來,慶幸他的蟬蟬推開了臨淵宮門,闖了進來。 殷蕪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了,醒來時百里息已經離開,厲晴入內服侍,道:“今日起各州神廟的神官便陸續到了,大祭司這幾日會有些忙,圣女祭典前要在鏡明山戒塔沐浴齋戒,若有什么需要圣女隨時吩咐屬下?!?/br> 殷蕪道好,沐浴之后穿上了早已備好的白色裙衫入了戒塔,因上次殷蕪在京中戒塔被毒蛇咬傷,所以這次戒塔被守得密不透風。 又有厲晴和茜霜都在樓下住著,若殷蕪有事,她們便能立刻出現。 當夜無事,只是鏡明山有些冷,好在床上備好了皮毛褥子,所以并不覺得難捱。 第二日依舊是齋戒沐浴,抄錄神教教義,一天下來殷蕪覺得有些無聊,心里又惦記著之前讓郁岼去做的事,也不知道做沒做成。 這般心中忐忑的過了一天,晚間殷蕪便覺得沒什么精神,但今夜她需在戒塔最高處的摘星臺祈福祝禱,于是強迫自己閉目睡了片刻養養精神。 * 鏡明山不遠的一處山坳內盤踞了一幫山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因所踞之地易守難攻,神教派來的人一直未能將其鏟除,此次百里息親自率領潛龍衛,斷其水源,殺其首領,終于將這鏡明山的隱患清理了。 夜半,這邊的事終于安排妥當,百里息帶領一小隊人馬回程,行至鏡明山山腰之時,見棧道石階之上站滿了人。 他勒馬停下,朝著眾人所望的方向看去,便見戒塔之頂的摘星臺上有一抹嬌影。 “快看,那就是咱們的圣女?!?/br> “圣女真美??!” “娘我也要看圣女!快把我舉起來!” 再往上便有潛龍衛把守,這些百姓無法繼續前進,便只能在這里遠遠望著,那摘星臺外還有白絹圍住,其實根本看不清臺上之人的長相,甚至連圣女衣服的顏色都看不真切,卻都一瞬不瞬盯著那道影子贊嘆。 百里息眉頭微皺了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他打馬躍上石階,終于將嘈雜的人群甩在身后。 馬蹄聲聲在夜里格外清晰,他一路策馬來到戒塔前,將鞭子丟給守塔的潛龍衛,便進了戒塔之內。 一步一步登上戒塔的木階,不過九層的塔,卻似一直走不到盡頭。 終于,他來到了第九層的摘星臺。 面前廣闊的平臺中央安置著一張紅木高臺,高臺四周皆是明亮宮燈,少女背對他坐在紅木高臺之上,夜風拂過她純白的裙角,人便如振翅的蝴蝶。 她聽見聲響回頭,見是他來,杏眸中閃過一抹欣喜,正想起身過來,身側的燈卻都被熄滅了。 遠處山腰的人群發出一陣嘈雜嘆氣之聲。 “蟬蟬過來?!彼驹谠帥]有動。 殷蕪提著裙子走過來,在他面前站住,疑惑地仰頭看他,正要開口,后頸和肩膀便被他擒住,令人窒息又滿是索取的吻落下來,殷蕪被動承受,身體漸漸軟了下去。 漫天星光,風仿佛都帶了悱惻纏綿的意味。 殷蕪有些喘不上氣,推了推他的胸膛,他卻湊得更近,她的腰都要被勒折了,終于支撐不住,自暴自棄地癱軟在他的臂彎里。 他的吻終于停下,垂眸看著她,平日淺淡的眸子此時如同點漆,里面是殷蕪從未見過的情緒。 她緩了緩,手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啦?” 他未動,漆黑的眸子盯著她,風將兩人的發糾纏到一起,似織成了一張網將兩人纏住。 許久,他傾身抱住殷蕪,自嘲道:“吃醋了?!?/br> 殷蕪腦袋還有些暈乎,聽了他的話便仔細回憶起來,半晌才想明白,道:“孫泓貞晚間送了兩本書進來,我沒見他的人,再說我們的婚事還是你讓儀典司定下的,你知道我不喜歡他的?!?/br> 百里息將殷蕪拉開一些,眉毛輕挑,“怎么?孫泓貞今日來給你送東西了?” “你不是吃孫泓貞的醋?”殷蕪驚訝,“可我今日再沒接觸什么人了呀……” 她的眼睛太過明亮,倒映出他骯臟的心思,他伸手捂住殷蕪的眼睛,貼著她耳邊道:“蟬蟬太好,我想將蟬蟬私藏起來,誰也不讓看?!?/br> 殷蕪感覺渾身酥軟,身上一輕被百里息抱了起來。 周圍的宮燈都已熄滅,山腰的潛龍衛驅散前來觀瞧的百姓,百里息抱著殷蕪在方才的紅木高臺上坐下,他圈住殷蕪,將下頜放在殷蕪的發頂,夜風溫柔,他的聲音也格外暗啞,“阿蟬這樣好,別人遠遠看一眼我便覺得難忍,后日的祭典可怎么辦才好?!?/br> 他這話說得實在不太正經,偏偏語氣卻自然認真,殷蕪靠著他堅實寬闊的胸膛,心中有些酸,又有些悵然,這樣親昵的動作只怕以后難再有。 “多謝蟬蟬那夜闖進了臨淵宮的竹林?!彼]目長長舒了一口氣。 殷蕪心中一動,緩緩回身抱住他的脖子,送上香軟的唇,拉著他一起沉溺在這漫天星光里。 這一夜,百里息在戒塔陪著殷蕪。 第二日,神官們要來給殷蕪獻禮,她一早便盛裝等在戒塔,不多時百里息回來,他已沐浴更衣,換了一身白底銀線繡文的祭司長袍,墨發由一枚白色玉環束著,似神似仙,不可親近。 他行至殷蕪身畔,將前臂送至殷蕪面前,低聲道:“請圣女出戒塔?!?/br> 殷蕪看他一眼,將手輕輕擱在他手臂上,隨著他出了戒塔上了華麗的肩輿,來到了前殿。 她面前放置著一張華麗的屏風,百里息就站在屏風外。 一位位神官入內朝見,獻上他們精心挑選的禮物,殷蕪回應幾句,雖不用說太多,卻還是覺得倦怠,但年年如此,今日還有一整天的時間要熬,便只能強打精神。 崮州神官楊云崢才從殿內出來,便看見建州和慶州的兩位神官在不遠處竊竊私語,兩人面色不悅,顯然在討論一件不甚愉快的事。 楊云崢緩步走過去,先行了禮,道:“二位神官別來無恙,我聽聞建州和慶州今年又擴建了神廟,兩位神官辛苦,不像我那崮州,窮鄉僻壤,人口稀少?!?/br> 孫琦和郭瑞回禮,因同楊云崢關系不錯,兩人倒也沒太多忌諱,孫琦道:“我二人數日前曾上疏大祭司,請求讓圣女早些完婚,誰知不但沒等到回信,反倒等到了前來考績的使者,簡直是扒了我們一層皮?!?/br> 郭瑞也道:“也不知大祭司怎么想的,殷氏如今只余圣女一人,且年歲也到了,不趕緊成婚綿延后嗣,實在是隱患,可他偏偏不急?!?/br> 兩人絮絮叨叨了半天,楊云崢安撫一番才告辭。 他背著手往后山小道走去,周圍人越來越少,最后行至山腰,竟已全然沒了人煙,森森樹林里偶爾傳出幾聲鳥鳴,楊云崢在此處站了片刻,一人便自黑暗中現身,是小廝打扮,只是眼神凌厲冷靜,他朝楊云崢行了個禮,道:“此次祈福大典期間,若遇上機會,主子請您將圣女帶走?!?/br> 楊云崢所在的崮州是個窮鄉僻壤,偏偏他野心又不小,若想離開崮州另謀前程,自然要投靠門庭,早年在上京曾蓄意沖撞了百里睿的車馬,之后又多番設計展示自己的才能,逐漸為百里睿所信任,成為他的心腹,這小廝正是來替百里睿傳話的。 楊云崢并不信奉什么神教正統,只想憑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往上爬,此時他需要百里睿的倚重,那他便是百里睿的刀刃,若來日百里睿攔了他的路,那他自然就是揮向百里睿的矛。 應承了這樁事,那小廝便從來時的路消失了,楊云崢雙手攏著袖子,懶懶散散往回走,忽聽聞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些聲響,他原本無神的眸子忽蓄了殺意,正要拔出袖中的刀刃,卻見一只雪白的豹子自草叢中蹦跳出來。 那豹子尚未成年,體格卻不小,脖兒上還掛著一只金鈴鐺,顯然是被人當寵物養的。 楊云崢收了殺氣。 “平安?你去哪里了?”一道溫婉柔軟的聲線穿過樹蔭,落入了他的耳中。 楊云崢抬頭,見一個身穿繁復白裙的少女順階而來,天氣尚未變暖,她身披一件白色斗篷,面如膩瓷,眼若秋水,將這陰森的樹林深處都照亮了。 她似追著那雪豹一路過來的,此時還有些氣喘,看到那雪豹正要提裙過來,卻發現他的存在,人一下字愣在原處。 殷蕪不喜歡眼前這個人。 雖然他眉眼含笑,甚至對她恭敬地行了個禮,但殷蕪本能感覺到了危險。 她吃過錯信人的虧,比如宦凌,前世宦凌給她的感覺并不舒服,但因并沒有證據證明他是壞的,所以殷蕪并沒防備他,結果最后被宦凌囚禁折磨,她現在很相信自己的感覺。 楊云崢雖然只隔著屏風見過殷蕪,但看她的穿著打扮,便猜到了她的身份,才接到百里睿要將她帶走的消息,人便已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真是困了有人送枕頭。 他俯身掐住那雪豹的后頸,便聽少女輕吒道:“是我的豹子?!?/br> 楊云崢動作卻未停,將那雪豹擒住抱在懷里,起身朝殷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