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云牧城地處偏僻,無疑是沒有壽材店的。但仍有人選擇麻布裹尸,無論付出幾多錢財,馬馱車運,都無所顧惜,只為讓所愛之人魂歸故里。 出乎顧山青意料的是,這些人中還有幾個不信邪的,依然想橫穿云牧,做上一筆大買賣,被葉一半是勸誡半是恐嚇地攔下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該悼念的悼念完了,該恢復的恢復好了,人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孤零零無人認領的遺體。葉一又挖出一個大坑,比之前的所有都寬且深出許多,由他們三人,還有留下來幫忙的文昭文影幾人將那些遺體整齊地排列其中。 等不空誦了經,告慰了亡靈,葉一橫劍一掃,這眾人之墓便復歸平地,仿佛從沒有任何事發生過一般。 葉一想了想,又切出一塊平整的石碑,比之前切的那些稍大上一些,刻上當今的年月和他們“誤入蜃樓,身故于此”的因由和“望后來者引以為戒”的警示,又回頭問顧山青他們道:“你們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顧山青和不空默然搖頭,她頓了頓,又提劍龍飛鳳舞地刻了起來。 葉一的字工整如貝聯珠貫,若苛責些,甚至可以說是死板,對于寫公文而言再合適不過。然而用在此處,摒棄了花里胡哨的字形字體,卻更顯真摯哀婉。 她寫的是不知何時流傳下來的一聯殘句,似是悵然的感傷,又似某種超然的勸慰——“上天知我憶其人,使向人間夢中見?!?/br> 待該做的事全部了結,云牧城外只剩下顧山青他們三人和文昭文影兩兄妹,便到了離別之時。文影依依不舍,拉著葉一的手不肯松開,又巴巴地不停往不空的方向瞧。 顧山青在心中暗笑,小姑娘的心思可真是好猜。不過,看她這大大方方毫無顧忌的模樣,大概是未開情竇,白紙一張,連自身懷有的是怎樣一種感情都尚未搞清。而另一個主角似乎也同樣不解風情——他從來沒想到會把這個詞用在不空身上——正垂著眼念念有詞,好似一心向佛,心中毫無旁騖。 文影眼淚汪汪地道:“你們有機會去云州,一定記得來找我玩??!” 葉一摸了摸她的頭,道:“那是當然。無論你們兄妹何時再到王都,鎮異司的大門也隨時為你們敞開?!?/br> 葉一的個子其實比文影還稍矮一些,長相也極為年輕,但比起文影的少女嬌憨,舉手投足都是成熟女子的風范。這么抬手一摸,不止像一個大jiejie,甚至有幾分像她的長輩了。 文昭道了謝,又鄭重地行了一禮,才揉了揉文影的腦袋,笑道:“好了!別戀戀不舍了!來日方長,你這次去王都肯定也沒心思到處去逛逛,等哥哥做成了生意,就帶你再去王都玩一趟!過不了多久,你就又能和幾位前輩見面了!” 文影抽了抽鼻子,道:“你說真的?不許反悔!” 文昭道:“你放心,哥哥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過?走吧!再不走,天要徹底黑了!” 他出門進貨,只帶了一輛車、兩匹馬,以及一個同行的幫手。這名幫手也十分幸運地活了下來。而兩匹馬則趁著他們一睡不醒,掙脫了韁繩,四處溜達吃草,把自己喂得膘肥體壯。 其中一匹馬已然被那名助手趕車騎走,車上坐了兩個與他們同鄉的人,還有兩具與他們同鄉的遺體。死者的親友提出要付車費,卻被文昭斷然拒絕了。 此時,文昭扶著文影騎上剩下的那匹馬,又握緊韁繩,輕巧一蹬,自己也跨了上去,回頭道:“幾位前輩,后會有期了!” 說完,腳跟在馬肚子上用力一磕,馬嘶鳴一聲,揚長而去。直跑到很遠處,文影仍在向他們招手。 望著馬匹消失在薄霧之中,顧山青道:“你怎么不去送她一下?” 文影家離云牧不算遠,哪怕不駕物浮空,坐起兮車也能很快打一個來回。 不知是不是裝的,不空似是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顧山青在對他說話:“???送誰?送他們嗎?阿彌陀佛……把兩人送回家中事小,可這馬,該當如何?難道便不要了么?想來文施主也并非如此財大氣粗?!?/br> 顧山青心中不以為意,若是不空真心想送,當時一早就可以讓文昭的助手將馬騎走,兩匹馬拉一輛車,跑得也更輕松些。這不過是不空的托辭罷了。然而他想了想,終究沒說出來。 葉一道:“好了,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之后幾日,他們三人深入云牧城中,繼續尋找那鬼王的蹤跡。雖說過了至少數百年,云牧外城及城內將軍府的布局幾乎未改,與他們在夢中所見大致相同。他們甚至找到了關押狼毫的石隧道。劈開隧道門,一團黑氣如烏云罩頂撲面而來,是一團成群結隊的魑鬼。 魑鬼乃是山中異氣與生靈怨氣凝結而生,以鮮血和生rou為食,那石門不知施了何種封印,居然將它們在洞中關了數百年。 不過,也好在這些魑幾百年一直關在洞里,完全接觸不到外界的活物。也就是說,它們誕生了多久,就餓了多久,完全不成氣候,顧山青和不空施了幾個小法術便把它們全部消滅了。 然而除了魑鬼,洞里還有經年的鮮血陳釀、發酵而成的刺鼻惡臭。這可就清不掉了。 顧山青他們捂鼻掩口往里走了一截,赫然發現隧道中堵滿了腐化枯爛的成堆骨殖,不止有人的,更有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