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若老人真是孤身一人也就罷了,但假如不是,那些邊邊角角的親朋遠戚自然不干,幾次三番鬧上公堂??扇俗C物證俱在,這些人也奈何不了他,只能咬牙切齒地看他攜款而逃。 然而馬有失蹄,終于有一次,有個對精怪稍有些了解的,對他生出了懷疑,一番設計,在他吸取精血時,把他逮了個正著。他見勢不妙立刻逃跑,官府也再沒有理由推脫,馬上放出了通緝令。 依次數下來,這三個都是以巧作惡,并不以武力見長,逃跑時必然更會使盡渾身解數。若不是蒼殊本人出馬,恐怕也很難在短短一晚將他們抓住。只是,也不知那作局者是如何讓他們在這個時候齊齊現身王都的? 顧山青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問道:“這三個犯人,蒼殊大人可審問過了?” 蒼殊微微搖頭:“暫時沒有?!?/br> 顧山青點點頭,這三人這般狡猾,抓住他們一定費了不少功夫,審問本身也著急不得。更何況到現在為止,蒼殊還沒有說出他的來意。 想到這,他不禁分了一下神:細想起來,蒼殊很可能是在追緝犯人的途中看到了他,把他捎去晚宴的了。 雖然在路上花費的時間不長,且以蒼殊之能,最終必然會將犯人拿下,但耽誤這一會兒無疑也可能會讓他多費不少功夫——更何況犯人還是這種身懷異術的。 其實蒼殊完全可以放著他不管的。 坐在案前的謝豐年向后一仰,手撐在地上,昂起下巴道:“既然人都抓住了,不趕緊審問,蒼殊大人還來找我們不空做什么?” 蒼殊仿佛對他言語里的不馴一無所覺,答道:“昨夜在王都突然出現的逃犯,除了這三個,還有一人沒能抓住?!?/br> 聽聞此言,他身后的鷺飛飛灰溜溜地低下頭,而貓九郎縮得更緊了。 顧山青立時心中雪亮,不覺勾起嘴角,又連忙壓住笑意:不消說,這沒抓住的一人,一定其實是這倆的任務了。蒼殊獨自抓了三個逃犯,這兩只卻連一個都沒能逮住,難怪會這么羞愧。 回頭找機會安慰一下他們吧,他暗想。 這時蒼殊也開始講起了那最后一人,但沒講幾句,不空驀地發出一聲輕呼,訝然道:“阿彌陀佛,小僧知道此人!” 原來這最后一人,乃是一名畫師,而且是一位曾經飄忽不定、宛如傳說的畫師,專畫仕女圖。 誰都不知道他是從哪來,也不知他要往哪里去,但只要他現身,必然會在城中最大的妓館點上幾個女人,一整晚什么也不做,專心為她們畫像。 這些妓女或是豐腴或是瘦削,或是高挑或是細幼,或是羞怯或是活潑,或顰或笑或喜或怒,無論是綺年玉貌,還是年老色衰,他都一視同仁,將她們各自的神韻盡數捕捉,一一繪到紙上。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總是活靈活現、靈氣逼人,直叫人覺得畫中女子下一刻就要踏出紙來,對看客們晏晏而笑。 等繪完了圖,他便在城中最熱鬧的街口支起畫攤,至于賣給誰、開出什么樣的價格,則全憑本人的心意。如果不合眼緣,哪怕豪擲千金,也求不著他的一幅畫。甚至有富家千金、樓中花魁看中他高超的畫技,想出錢請他來畫像,他也從來沒有答應過。 而在畫賣完之后,不出兩日,畫師就會從這城鎮離開,無論是誰也再尋不到他的行蹤,直到他在下一座城的妓館里出現。 如此不知多久。 然后有一天,命運忽地驚鴻一瞥。 據說那是城中首富的女兒,只不過是在初一、十五時例行去寺里上香,穿的也不過是一身素凈衣裳——或許是她耳邊一朵潔白的茶花太過動人,畫師就這么輕易被迷住了心竅。 他不再去妓館,而是癡癡地等在寺院門口,等著在每個月初一、十五的時候看那少女一眼,為她畫一幅小像。 這樣一個月、兩個月,到了第三個月,少女終于注意到了這癡心的青年,自然也看到了他筆下的她。當時她只是掩嘴而笑,和身邊侍女一起飛快地跑走了,但在第二日,畫師就接到了首富的邀請,請他入府,專門為女兒畫像。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自不必說,畫師進了府之后,兩人情愫暗生。他依然不時作畫,并對少女道:等湊夠了百幅,就以畫為聘,來娶她。而在那之前,這些畫都會好好地收在他的畫室里,不讓任何人看見。 沉浸在熱戀中的少女答應了。 然而一個偶然,少女心血來潮,決定去偷偷地看看那些畫??粗粗?,她忽然發現,畫師筆下的她,居然全是合著眼的——禮佛時也便罷了,賞花時蝴蝶撲到眼前的她、念詩時用心默讀的她、打秋千蕩到最高處不由歡笑的她,雖說所有畫的意境都神妙動人,但細數起來,作為主角的她,全是雙目微闔! 這些畫像仍舊很美,但和畫師以前的仕女圖比,卻總讓人覺得差了些什么。 少女先是疑惑,接著自然是不肯,一定要情郎為她畫一幅睜眼的畫像——她覺得,這一點小小的要求,豈不是很容易做到? 卻不想,他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幾次三番爭執下來,這成了少女的心病。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的她,一心認為,畫師怎么都不愿意為她畫一幅睜眼像,必然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還不如那些妓女了。 她抑郁成疾,竟就此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