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折扇一去,鈴聲瞬間止息。 葉一叮囑他們不要帶法器赴宴,卻原來是想帶也帶不進去。 進了門,很快有人領著顧山青兜兜轉轉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塊開闊的空處。 空處的方磚墁地上鋪著繡了星月花紋的西域毛毯,擺了幾排長案,整整齊齊地碼著各色瓜果。長案盡頭有一座高臺,背靠大殿,放了兩短一長三臺木案,短案在前,長案在后。正中的那一臺短案雕花繁麗無匹,顯然是念君的,另一臺則大約是留給大鵬王的。 此時晚宴尚未正式開始,身著禮袍的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 顧山青環視一圈,很快發現了掛在一棵百年老槐樹上的白鴻,和欲蓋彌彰地擋在他身前的張文典。接著是出人意料的,站得七扭八歪、在滿臉不耐煩地扇扇子的謝豐年。 顧山青快步向他們走去。似是看見了他臉上的訝色,謝豐年把扇子搖得飛快,沒好氣道:“是是是,你這次怎么來得這么早?是啊不小心來早了沒遲到!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可不是嗎哈哈哈哈?!?/br> 連珠炮似的說完,還翻了一個白眼。 張文典對顧山青苦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點就炸?!?/br> 他頭頂上的白鴻也認真地點點頭。 顧山青笑道:“豐年本來就不喜歡這種場合,是我的錯,我不該惹他?!?/br> 四人三個在樹下、一個在樹上,又等了一會兒,才等來不空和木清。葉一在晚宴馬上開始時才到,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聽高臺上的司禮聲音平板道:“請各位大人入座?!?/br> 謝豐年在入座的間隙抓緊時間刺了葉一一句:“守時啊葉司臺,身為一司之主,怎么能遲到呢?” 葉一斜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一聲清脆鐘響,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坐正身子。 念君無聲無息地走上高臺,一身黑衣正服把臉襯得蒼白,上了臺沒有落座,先向對面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顧山青隨之看去,只見他對面那人身形極其高大,一身露背黑袍、蛇皮腰帶,和蒼殊十足相似,只是造型更加夸張,舉止也更為豪放。他的腰間挎了一柄長劍,劍身上綴足了寶石,反倒顯出了浮夸。 這人不作第二人想,無疑是眾妖之王,大鵬王! 等兩人落了座,又有幾人坐到念君身后——線條剛硬、面色肅然的仲文仲武也赫然在列,只有大鵬王背后的一個位置還空著。 顧山青在心中暗忖蒼殊怎么還沒來,謝豐年突然用胳膊肘使勁頂了頂他,聲音很低卻異常激動:“看看看!不空不妙了哈哈哈!” 顧山青稍稍側過一點臉,用余光看他:“什么?” 謝豐年“嘖”了一聲,道:“最邊上啊,最邊上!坐在那里的,不就是那個文姑娘?!” 方才顧山青沒有留意,這時再一看,果然念君身后的少女一身柔美白衣,玉質纖纖,不是文影又是誰? 連阿石阿土都影影綽綽藏在臺下的樹蔭中。 他不禁失笑:什么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誰能想到文影來投奔的,竟然是念君! 但還沒來得及去看不空的表情,就聽司禮道:“祭禮開始!” 祭禮儀式算不上復雜,葉一也早就同他們講解過,顧山青做得隨波逐流,讓拜便拜,讓叩便叩,完美地扮演了一個木偶人。 讀完長長的祭詞,念君和大鵬王交談幾句,相敬幾杯,而后也不多說,直截了當道:“開宴!” 這一句說完,一直候著的侍女們次第端上佳肴,底下一班人便可以盡情吃喝談話。只是在此之余,還要依次上前,向念君祝詞敬酒。最先敬酒的是案幾前端真正掌握著實權的九州各郡的郡首,而鎮異司在長案的中間還偏后,離他們還有好久。 顧山青問道:“怎么沒見御城軍的人?” 謝豐年將一枚西域葡萄丟進嘴里,道:“他們的頭兒奇怪得很,講究苦修,從來不喝酒赴宴,底下的人當然更不來了,哪像葉一這么拖家帶口……??!你掐我做什么?” 掐他的是坐在另一邊的木清,聽到他居然還有臉問,忍不住又捶了他一記:“你還問我?” 更遠處的不空搖頭道:“阿彌陀佛,此處不比鎮異司,謝施主可要慎言吶!”又攔住要給他倒酒的侍女,“這位jiejie,貧僧不喝酒,不過,你們這可有素燒鵝?” 謝豐年哼了一聲,夾起除不空外一人一份的整煨蹄髈:“這蹄髈怎么只有一個指頭?” 張文典笑道:“這你可就露了怯了。這是只在東海那邊才有的夔牛的蹄子,每頭只有一只腳,跳得遠還會遁地,難抓得很!你趕緊吃吧!” 白鴻疑惑地看他:“你抓過?” 張文典突然顯得有點狼狽,含含糊糊道:“嗯,差不多吧?!?/br> “一看就是沒抓著?!敝x豐年嗤笑一聲,又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一番,最后還是嫌棄地把蹄膀扔回了盅里。倒是白鴻吃得無比開心,看樣子是準備把每道菜都嘗個遍。 在吃飯的間歇,看著念君案前人來人往,混雜不堪,顧山青不由奇道:“有這么多人在宴會上走動,又離念君那么近,他不怕有人下毒嗎?” 謝豐年睨他一眼:“怎么?你想下毒?” 顧山青連連搖頭:“沒有沒有?!?/br> 張文典美滋滋地又飲盡一杯酒,滿足地嘆一口氣:“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一指念君的方向,“你看到君上身前那個木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