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本來這種氣頭上的玩鬧話過去也就過去了,誰也不會放在心上。奈何這少年是個死心眼的,越想越氣,當真在當天晚上跑去了陳家。 他繞著陳家轉了一圈,覺得真的潛進陳家不大現實,難免被抓,輕則被當成鬼打上一頓,重則被當成賊扭送官府,都不大好受,于是就在陳家院外尋了棵高度和位置都合適的樹,往枝上一蹲,正好俯瞰陳家的小院。 他是下定了決心要堅守一夜的,奈何在氣頭上就出來了,也沒考慮時間,蹲到樹上時天才剛剛擦黑。而死盯著一個不大的院子又太過枯燥無聊,等了一段時間,他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早過去了許久,深黑夜色下四周的人家都點起了燈。來不及分辨時辰,他先一眼望向了陳家的小院。 就是這一眼,讓他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 ——有一個細小的身影穿著一身紅衣,束著閨閣女兒的發髻,正在陳老太爺亮起的窗外慢悠悠地走。 他看見了那個人影,陳家老太爺自然也看見了,在屋中破口大罵,又在陣陣劇烈的咳嗽聲中撕心裂肺地叫起了管家。 李管家不知正在后院做些什么,聽到了他的聲音,一邊應和,一邊快步從樓側的木梯往上爬。 那頭往這邊走,這邊往上爬,眼看李管家就要和那個詭異的人影碰一個臉對臉,少年差一點喊出了聲,但最終還是恐懼地死死捂住了嘴。 而就在管家將要拐入通廊時,那個人影轉身了。 少年原本以為李管家看到那莫名出現的姑娘的背影會作出什么反應,厲聲喝問也罷,屁滾尿流也罷,總歸是個反應,卻不想他仿佛什么也沒看見一般,一推門,便走進了陳老爺的臥房。 緊接著他的溫聲寬慰便從屋里傳了出來。 雖然心中滿是疑懼,但李管家的聲音讓少年也鎮定了幾分。他又想起了伙伴的挑戰,自覺至此還不能算見到了那鬼的“廬山真明目”,便壯著膽子又往前湊了湊,準備等那人影再次轉身時看得更真切些。 然而,或許是在心浮氣躁中他的動靜太大,那人影這一次竟沒有走到通廊盡頭,而是走到一半,便猛然回頭,就這么直直地望向了他的方向! 尚來不及看清那人影的面目,少年驚駭之下驀然踩空,從樹上摔了下來。 雖然沒有摔壞,但少年又痛又怕,戰栗地在樹下呆坐良久,思來想去,終歸是不敢再爬上去了。 他回到家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父母,挨了好一頓打,又把所見所聞說給了自己的伙伴——雖然他們之中后來有人再去時什么也沒有看見,但陳家有鬼的傳聞卻由此愈演愈烈了。 “大人,你們說,我是不是傳說里的那種,那種‘陰陽眼’?”少年看著他們,嚴肅地問道。 “這……小僧不知?!?/br> 張文典摸了摸下巴:“那照你這么說,陳老太爺也是陰陽眼了?” “他不算。本來就是來找他的,他怎么能看不見呢?”少年理直氣壯道。 謝豐年輕輕一笑:“你說的對。誰都可以看不見,只有他不能看不見?!?/br> 這話似是附和,又似不是,少年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疑惑地歪了歪頭。 “罷了,還是容小僧等人再查一查。勞煩小公子了?!闭f著,摸出荷包,數了一把銅板,“這一點點不成敬意,小公子拿去買糖吃可好?” “我早就不吃糖了!”少年反駁道,但還是勉為其難地接了。他接過銅板走出兩步,又回頭確認了一下,確定沒事了,這才走出了陳家。 他一走,馬知縣迫切地問道:“大人,這是怎么回事?這鬼,怎么還有人看得見,有人看不見?” 張文典沒有理他,反而轉向凝神思索的顧山青:“你怎么看?他們有人在撒謊嗎?” 顧山青緩緩搖頭:“沒有,他們說的都是實話?!?/br> 張文典皺起眉:“管家說他什么都沒看見是真,剛才的小子說他肯定看見了也是真,這是怎么回事?” 謝豐年哼了一聲,笑了:“你還記得我問他,問那個李管家的,是什么?” 張文典微皺起眉,摸下巴:“嗯?我記得你問的是……” 然而謝豐年卻沒等他回憶完,直截道:“他當然什么鬼影都沒看見了,他看見的,分明是他的兒子!” -------------------- 第22章 息壤 “大人——”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五人齊齊回頭,原來是一個侍衛不知何時從大門進來了,手里拎著一個有五層之高的大食盒。 “看我,都把這事忘了!”馬知縣一拍腦門,手忙腳亂地從侍衛手中接過食盒,放到桌上,揭開盒蓋,亮出里面的菜肴,諂笑道,“小官想幾位大人心系案情,肯定也不愿意到外邊吃,就自作主張吩咐他們做了幾道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幾位大人隨意吃吃,隨意吃吃!” 原來不知不覺已至午時。 馬知縣雖說著隨便吃吃,但從食盒里端出來的菜碼是雞鴨魚rou樣樣俱全,還冒著騰騰熱氣,其中有一道筍絲嫩如白玉,絲絲分明,其間稀疏地夾著幾條同樣切成細絲的鮮紅火腿,泡在清亮的湯汁中,被馬知縣煞費苦心地擺在桌子正中,不消問,便是早先馬知縣絲毫不吝溢美之詞的那道“問山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