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貴恭敬答道：回皇后，皇上到天牢去，說是去見見盛丞相。

    天牢？柳覓青想了一下，賀子霄好像是說過這事，便又問道，那皇上吃飯了嗎？

    福貴搖頭：今兒來了不少人，這皇上忙著呢，哪有時間吃飯。

    柳覓青看了一眼知春手里的食盒，嘆了口氣：那我給他拿過去吧，天牢怎么走？

    這這可使不得啊福貴趕緊搖頭，您是雙身子的人，那地陰冷得很，到處都是血污，殺氣又重，要是沖撞了可就不好了。

    沒事，我不信這些。柳覓青擺擺手，倒也沒再問他，而是看向潤雨，你知道怎么走吧？

    潤雨剛想回答，就看福貴一直沖他搖頭，試圖通過眼神讓他搞明白什么，但沒等他細究，就被柳覓青不爽的干咳聲打斷了，只好如實答道：知道是知道。

    那就好。柳覓青道，你帶路吧。

    潤雨應了聲是，看福貴一臉好像闖禍了的表情有點莫名，但還是帶著柳覓青去了天牢。

    天牢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去的，沒有步驚辭的允許，就算是柳覓青這個皇后也不行，但是潤雨卻可以，給守衛看了步驚辭的信物后他們就被放行了。牢里幾乎什么人都沒關，陰暗又潮濕，仔細聞還能聞到一股無法散去的鐵銹味，也不知是血還是里面那些刑具散發出來的。

    柳覓青站在門口時忍不住皺了皺眉，手在肚子上輕輕摸了摸，也不知是在安撫誰，這才小心翼翼地邁開步子往里走去。

    他的腳步聲很輕，輕到可以忽略不計，耳邊一直傳來滴答的水聲，也不知是從哪傳來的，聽多幾次他莫名有點緊張，只好加快腳步。

    步驚辭正在跟盛尚和說話，聽見腳步聲時皺起眉，倒不是聽不出是誰，而是對他來這地方有些意見。

    不過他從來不會對柳覓青有什么脾氣，等人走近后便斂了不滿的神色，只剩下無盡的無奈：怎么過來了。

    聽說你還沒吃飯。柳覓青非常老實，說出來卻有點撒嬌了，我想跟你一起吃，就過來了。

    他這么說，步驚辭那點意見和責怪瞬間就消散了，只剩下疼惜，嘆氣道：特地來這牢里陪我吃飯？你這興趣真是

    要你管，反正我不來你肯定又是餓到晚上。柳覓青說著轉頭看了知春一眼，他立刻過去收拾著讓兩人吃飯。

    柳覓青則坐到步驚辭身旁去，等知春把東西放好后自顧自端過碗來吃，邊吃邊說道：還好我聰明讓他們煮面了，不然都沒地方放菜。

    你還真吃上了。步驚辭是真服了他，只能接過知春遞過來的碗，跟著吃。

    吃東西的時候步驚辭也沒閑著，一直在跟關在牢里的盛尚和說話。

    柳覓青一直在旁邊聽著，他算上這回前后就跟盛尚和見過兩面，但兩次差別卻非常大，某種意義上來說盛尚和還算他跟步驚辭的紅娘。如果不是盛尚和下的藥，宮宴那天他大概也不會跟步驚辭滾到一起，他肚子里也不會有這個小家伙了。

    不過這也不能說這就是盛尚和的功勞，就算沒有盛尚和，他跟步驚辭總會走在一起，這可能就是注定的，何況這個人野心非常大。

    聽步驚辭對盛尚和的詢問，盛尚和應該很早之前就做好要扶步驚衍上位的準備，這些年籠絡人心，私下里一直在培養精軍，說他一點謀反的心思都沒有，柳覓青是不信的。估摸著一早就想好，如果軟的手段不行，就來硬的，逼步驚辭退位，到時候還是要換人。

    步驚辭本來想把這事晾兩天，但今天一大早就有一大批人到御書房去給盛尚和說情，口徑一致說他忠心愛國，絕對不可能做出謀反的事來，一定是有什么誤會，步驚辭這才過來見盛尚和。

    說到底那些人平日里就跟盛尚和走得近，這次盛尚和落馬，他們估摸著也不會討好，倒不如盡力保著，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步驚辭也不傻，說白了他這趟就是來跟盛尚和談談心，如果能多套點什么話就更好，就算有一百萬個理由，步驚辭也不會讓他活著走出去這里。

    盛尚和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死咬著不松口，就擱那跟步驚辭打太極。

    他們倆倒是適應良好，就是苦了柳覓青，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的，最后干脆也不管了。

    把午飯吃完，步驚辭還要留在這，柳覓青沒興趣聽他們打啞謎，便帶著人走了?；厝サ穆飞吓鲆娙缫?，她似乎是知道柳覓青出門去了，特地在這等著的，說是盛如瓊傳他過去說說話。

    雖然如意不說，但柳覓青也不傻，自然知道盛如瓊是為了盛尚和的事，不過看著還是拉不下臉來，搞半天就只是叫侍女過來傳他過去。

    所以柳覓青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時間再多也不是這么磨的。

    回到坤寧宮，宮人報說有客人在屋里等，柳覓青還嘟囔著今天客人挺多，想著大概是徐芊或者柳家來人，開開心心就過去了，結果進屋一看等著的人，瞬間傻眼了。

    步驚衍？洛子寧？你們來我這干什么？

    第四十四章 報應

    皇后?？匆娏捛嗷貋? 步驚衍跟洛子寧站了起來。

    柳覓青疑惑地點點頭，吩咐知春去泡茶，這才到主位上坐下, 問道：先坐下吧, 有事嗎？

    步驚衍聞言只是坐下, 看了一眼四周的人, 沒說話。

    柳覓青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稍一猶豫, 還是說道：除了潤雨，其他人都出去吧。他說完，等人都出去了，這才繼續說道, 現在可以說了。

    但步驚衍還是沒說話，而是看向柳覓青身后的潤雨 , 意思非常明了。

    然而柳覓青卻有點不開心了, 微微皺起眉, 說：我不覺得我們的關系好到需要我特地把人都叫走, 跟你獨處一室。他說完看步驚衍愣了一下, 越發不滿起來, 你們今天是為了盛尚和的事來的吧？那你就更應該知道, 那你就更應該知道, 我不可能身邊一個人都不留就面對你。

    覓青。步驚衍嘆了口氣,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我們之間哪樣。柳覓青奇怪道，你搞搞清楚，我們頂天了就是姻親，你別說這么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我步驚衍被噎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來柳覓青對他的態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換做是以前, 他高興都來不及，有一段時間他因為柳覓青的苦苦糾纏煩惱得不行，但柳覓青突然放棄并遠離他，甚至和步驚辭在一起，又讓他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柳覓青之前那么喜歡他，他不相信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是可以這樣隨隨便便的被抹去的，尤其在現在，他甚至希望柳覓青跟步驚辭在一起，其實是另有原因的，這樣起碼他跟柳覓青還能說說情。

    看他又沉默，柳覓青是真的有點不耐煩了，說：你要是沒什么事，就請回吧，我一會還要澆花，很忙的。

    覓青步驚衍猶豫著又叫了柳覓青的名字，但沒提起這次來的目的，而是問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認識的時候嗎？

    柳覓青看向洛子寧，見他沒有要發表的意思，沉默了一陣。他與其說是記得，倒不如說是知道，對于原身跟步驚衍的事他腦海里有一些斷續的片段的，但他的身份沒必要讓步驚衍知道，便只是輕輕點頭：所以你今天是來跟我敘舊的？

    算是吧。步驚衍猶豫了一下，神色柔和許多，那時候你的性子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是嗎？柳覓青裝出一臉驚訝，我怎么不覺得。

    步驚衍見狀笑起來，語氣溫和又親切，倒真像陷入了回憶里：那時候你被幾個人絆住，皺著眉的模樣我到現在還記得。

    柳覓青微微瞇了一下眸子，狀若無意地看了洛子寧一眼，淡淡道：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我長得很像嘉王妃的緣故嗎？他說完看步驚衍眼底明顯出現不滿，忍不住翹了翹唇角，不過嘉王爺那么喜歡嘉王妃，應該也看不上我這種冒牌貨，真是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令人羨慕。

    他說完，兩人明顯都有點尷尬，步驚衍猶豫道：這件事和阿寧無關。

    是嗎？柳覓青笑道，我好像也沒說什么吧？

    步驚衍再一次沉默了，知春正好這時候端著泡好的茶進來了，看氣氛好像有點尷尬，頓時有點無措，試探著看了潤雨一眼，見他點點頭才松了口氣，把茶端到兩人面前：請喝茶。

    因為懷孕的關系，柳覓青平時其實不大喝茶，也就是來客人的時候會讓知春去泡，不過基本不會有他的份。

    步驚衍看見了，問道：這茶皇后不喜歡？

    怎么，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有上好的茶葉，下次給我帶過來吧？柳覓青只是開個玩笑，卻看步驚衍真的點頭，頓時有點無語，你也知道叫我皇后了，這皇宮里什么珍貴東西沒有，我不能喝茶。

    步驚衍又默了，他倒不是不想跟柳覓青好好說話，但柳覓青實在有點太難捉摸了，來這里之前，他還以為自己說兩句軟話，柳覓青應該也會心軟才對。

    其實你不用拐彎抹角。柳覓青看了一眼手邊的糕點，手指在上面游離片刻后捻了一塊扔進嘴里，你找我說也沒用。

    步驚衍微微垂眸，搖頭道：我看得出來，皇上是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我也看得出來。柳覓青道，你們不就是看準這點才來的？盛尚和犯的可是死罪，就算群臣進諫，到時候說不定就是拖人下水而已。但皇上素來疼愛我，如果我去說情，皇上一定會心軟，到時候別說盛家其他人，就連盛尚和這個主謀，說不定也能保住一命，對嗎？不過你真的找錯人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洛子寧忽然開了口：我相信丞相并無謀反之心，他只是愛孫心切，完全為了阿衍才會做出這種事，如果皇后愿意說情，皇上一定會饒丞相一命。

    所以我才說你找錯人了。柳覓青道皺起眉，很是不滿，我就問問你們，我臉上是不是寫著傻逼兩個字，何至于這種大事你們第一反應居然是找我。

    兩人聞言都有點尷尬，洛子寧立刻解釋道：皇后誤會了，只是你跟阿衍兩人以前關系不錯，所以才

    不錯？柳覓青看向步驚衍，見他撇開眼睛，忍不住嗤笑一聲，那你不如問問他，我跟他的關系，有好到能讓我為了他，背叛我夫君的程度沒有。

    他這就是在給兩人難堪了，屋內一下陷入沉默，兩人都只是試探著看向對方，沒說話。

    論位置，我是皇后，后宮不得干政的規矩應該還沒廢。論關系，驚辭是我夫君，天大的事，我也是站在他那邊的。如果盛尚和這次成功了，那時候求人的就不是你們，而是我了，這件事不可能就這么算了的。

    我知道。步驚衍沉聲道，我從來沒想過要爭奪皇位，我只想好好當我的王爺，跟阿寧白頭到老。但無論我怎么想，整件事的確因我而起，我愿意承擔罪責，我只是希望皇后能幫忙求求情，起碼饒我外祖父一命。

    他說的時候，柳覓青忽然想起來步驚辭的前世，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不想？你別告訴我盛尚和這些年做的事你一點都不知道！驚辭即位以來發生的事我不信你看不到！那個時候你沒阻止他，現在出事了，來假惺惺告訴我你根本不想爭奪皇位？盛尚和就是自找的！你也是！

    話不是這么說的。洛子寧小聲道，阿衍到底是小輩，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

    柳覓青聞言只想冷笑，但還是忍住了，深呼吸一口氣后才說道：好，我理解你的身不由己，我就幫你這一次。他說完看步驚衍眼睛亮起來，立刻厭惡地皺起眉，補充道，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步驚衍立刻點頭：只要我做得到，皇后盡管說。

    謀反不是小罪，就算我肯求情，這件事也不可能就這么算了，皇上總要給天下一個交代。柳覓青說完，又看了泛起笑容的步驚衍一眼，微微瞇起眼睛，按理說，盛家一個都不可能留，但你跟驚辭是兄弟，應該網開一面的，所以太后，盛丞相，嘉王妃，嘉世子，還有你嘉王爺，你們五個人，要死三個。

    步驚衍笑容都沒來得及斂起，臉色刷的就白了。

    這回輪到柳覓青笑起來，說道：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說服皇上，三個人頭什么時候送到御書房，剩下兩個人，乖乖的，能活到壽終正寢。

    步驚衍看著他的笑容，背脊發涼，他忽然發現他何止是不了解柳覓青了，他就沒認識過柳覓青。

    步驚衍沉默了，洛子寧反倒急了：這件事跟慕慕沒關系！

    怎么沒關系？他是不是盛尚和的孫子，步驚衍的兒子？要是他謀反成了，百年之后，皇位上坐的是誰？柳覓青依舊笑瞇瞇的，都說父母想把最好的給孩子，就是不知道嘉王爺跟嘉王妃是不是也這樣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