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柳覓青小聲回答，籠罩下來的光線讓他有些敏感，耳朵能清楚感覺到步驚辭噴在耳邊的熱氣，以及讓他心癢癢的溫柔，我一直都知道，就是這樣我才擔心。

    你不用太擔心。步驚辭食指指背落在他臉側，從眼尾一點點往下撫過，最終在唇邊停下，雖說不是原來的人了，但太傅心里還是把你當孫子疼的，他跟我說過，只要他在一天，他永遠是你的后盾，不管將來出了任何事，他都會盡力護著你。

    我知道，我很感激爺爺。柳覓青眼眶有點泛紅，但是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聽什么？步驚辭有些不解，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很安全，你會長命百歲，會有很多的時間到處走，到處看，你會過得比上輩子更開心。

    你怎么就能肯定呢？柳覓青道，你都不在。

    步驚辭聞言沉默了一陣，好一會才遲疑道：記得我送給你的玉佩嗎？

    記得啊。柳覓青道，我一直收著呢。

    其實那是在之前，我唯一能留給你的。步驚辭道，我生在皇家，父皇給了我這個名頭，但同時給我的還有永無止境的斗爭，就算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親人，朋友，我永遠不知道身邊什么時候就有豺狼。

    父皇？柳覓青問道，那你母后呢？

    姥爺是個商人，一直四處跑，上山下海的，去過很多地方，年紀大了之后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母后其實是舅舅帶大的。步驚辭聲音很低，說起母家人，他的語氣明顯要柔和很多，舅舅比母后大了十二歲，亦兄亦父，母后說舅舅從小就很慣著她，當年父皇要娶她的時候，舅舅是最反對的，他一直覺得嫁入皇家并不是一件好事，母后的死 ，他也一直都很自責。

    這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步驚辭柔聲道，母后留給我的，是家人，這也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舅舅一直視我如己出，就算我出事，他也會照顧你的。

    家人兩個字觸動了柳覓青，他身子有些僵，手不自覺往下，搭在肚子上，那里面也有他們的家人。

    見柳覓青陷入沉思，步驚辭以為他還是生氣，頓時有點無奈，起身走到梳妝臺前，從一個抽屜中拿了個小盒子出來，再回到床邊輕輕拍了拍柳覓青的肩膀：你看，這是什么？

    第三十五章 覓春

    那是一個巴掌大的深色小木盒, 上頭大約是刻了什么圖案，但光線昏暗，柳覓青看不大出來, 只知道手藝不錯。

    這是什么？

    步驚辭沒答, 而是繼續說道：打開看看。

    什么啊, 那么神秘。柳覓青一邊往床邊挪, 一邊打開盒子, 借著黯淡的光線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 有點奇怪，拿起來后在指尖捻了捻，有點奇怪，頭發？干嘛, 你這是跟我削發明志??？

    明什么志。步驚辭有點哭笑不得，攬過他, 揉了揉他的腦袋,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結發為夫妻, 恩愛兩不疑。

    柳覓青略微一愣, 看向扎住頭發的紅線, 結發？

    對。步驚辭聲音緩和, 你是我的結發妻子。

    柳覓青垂眼看著那小搓頭發, 重復了步驚辭的話：恩愛兩不疑。

    對。步驚辭從身后抱住他, 柔聲安撫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你相信我，不是真的迫不得已的話，我是不會拋下你的, 畢竟比起交給別人，我更想自己陪你。

    不是我是我們柳覓青拉著他的手往下移了一點，搭在肚子上，我們一家人會好好的。

    步驚辭彎起眼睛：心情好了？

    看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在說什么，有點無奈，抬起手拍拍他：你是不是笨蛋啊。

    步驚辭有點無辜：怎么了又？

    柳覓青將結發放回盒子里蓋好，又小心地放到床頭，這才伸長手去抱住步驚辭的脖子：你不是說想要個小孩。

    對啊。步驚辭柔聲道，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個乖巧一點的？要是兄弟不行，可以考慮一下幾個皇妹

    不要別人的。柳覓青搖搖頭，要我們倆的。

    我們倆怎么要啊。步驚辭哭笑不得，不然晚點咱們去外邊看看，給你找只小狗？

    我要小狗，也要小孩。柳覓青道，我給你生一個好不好？

    步驚辭低低笑起來：怎么，你要去跟嘉王妃取經？

    有什么好取的柳覓青說著忽然頓一下，語氣認真，如果我真的去呢？

    別了吧。步驚辭微微皺眉，你若真不想，我們不要就是了，等百年后，他們誰想要自己爭，誰能繼承就給誰。

    柳覓青也忍不住皺眉，微微抿起唇：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我給你生的孩子嗎？

    步驚辭肯定道：對。

    柳覓青原本想說的心思瞬間斂了，小聲問道：我能問為什么嘛？

    還有為什么，就是不想嘛。步驚辭道，生孩子哪個不是鬼門關走一遭，我可不敢賭。你看我這輩子就你這么一個人，要是你出點什么意外，我就真得養條狗，跟它過日子了，到時候百官問起來，我就把狗牽出來，估摸著我就青史留名了。

    貧。柳覓青心里暖洋洋的，軟聲道，所以你這是心疼我才不想我生的？

    對。步驚辭笑道，現在這樣不是挺好。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辜負你的好意了。柳覓青說著長嘆了口氣，就是可憐了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才這么大點，他父皇就不要他了，這可怎么好。

    步驚辭聞言身體一僵，忽然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的意思，等想明白后又有點不敢問出口了，連抱著他的手都只能虛虛環著。

    怎么？啞巴了？

    你剛剛說什么什么小家伙？步驚辭遲疑道，你肚子里？

    對啊。柳覓青坐直了，面上露出軟軟的笑容，不相信？

    我這步驚辭一時語塞，真的？你這身體怎么會

    藥。柳覓青手搭在肚子上輕輕撫了撫，估計原來的我也想給步驚衍生個孩子，喝了好幾年了。

    步驚辭整個人都僵住了，動也不敢動，表情無措到極點，看得柳覓青忍不住笑。

    我我也摸摸步驚辭說著上手摸了摸柳覓青的肚子，眉眼越發柔軟，我們的孩子

    什么孩子。柳覓青打掉他的手，要是不小心出點什么意外，你就得跟狗過日子了。

    步驚辭一愣，立刻慌了，湊過去親親柳覓青的唇角：不會不會，剛剛是我說錯話了，我的覓青一定會好好的，孩子也會好好的。

    柳覓青撇過頭：晚了。

    我錯了，錯了。步驚辭軟聲哄道，你生氣就打我好不好？

    打你。柳覓青不輕不重捶了他一下， 你都不會覺得怪怪的嗎？

    什么怪怪的。

    柳覓青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可是男人，你這么容易就接受了??？

    又不是沒先例，有什么難接受的。步驚辭道，反倒是你 ，身體變成這樣，這么簡單就接受了??？

    一開始是覺得有點怪怪的柳覓青摸了摸自己肚子，但是我上輩子那病懨懨的身體，哪有資格挑啊，你說這健健康康的，不就是有點奇怪，也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倒是想得開。步驚辭微微彎起眼，蔣太醫怎么說的？

    很好，沒事。柳覓青道，洛子寧懷孕那段時間一直是他爺爺顧著，接生也是，有經驗，老爺子把具體的情況都跟他說了，他能照顧好的。

    步驚辭點頭：御膳房那邊吩咐了嗎？

    沒有。柳覓青道，這才知道呢，哪有那么快做準備的，明天就去。

    那是不是該讓繡娘給你做身新衣服了？步驚辭道，天氣也開始暖和了，你將來肚子大了，衣服也不合身了。

    柳覓青樂了：哪有那么快，蔣太醫說還要好一段時間才顯懷呢。

    那也要提前準備好。步驚辭輕輕將人托高了一點，親親他的肚子，你說會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

    先說好，只要一個的。柳覓青道，不管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都沒得挑。

    那肯定的。步驚辭道，你就是給我生只小狗，我也樂意。

    柳覓青瞪他：你這是罵我呢？

    說我，說我。步驚辭立刻軟聲哄他，要是小皇子呢，我立刻就立他當太子。

    那要是小公主呢？柳覓青道，你是不是還得去過繼一個來當太子。

    不要老二。步驚辭說著，嘆了口氣，要是是小公主呢，我就得辛苦點了，你看我立了個男后，現在還要讓女兒當太子，到時候跟百官周旋起來，估計得被反對很久了。

    這才對嘛。柳覓青湊上去，重重往他臉上親了一口，睡覺了！

    好，睡覺。步驚辭拿過床頭的盒子，起身去放回梳妝臺上，等再回去的時候，他才發現柳覓青已經睡過去了，頓時有點無奈，從背后把人抱住，手輕輕搭在他肚子上。

    煩。柳覓青聲音很輕地嘟囔著，但沒有拍開他，反而是往他的方向靠了一點。

    翌日。

    即位以來，步驚辭起得都比柳覓青要早很多，他有時候天還沒亮便起了，看柳覓青躺在床上，能看好一會，就算戳戳他的臉，人也不會醒，有時候會不耐煩地哼哼兩聲，可愛得緊。

    但今天卻有些不同。

    步驚辭同往常一樣起來，看見柳覓青時忽然想起他昨晚說的事，心里一陣柔軟，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落了個吻，就這樣一個小動作，卻把人鬧醒了。

    柳覓青揉著眼睛，睡意朦朧地看著他，說話時鼻音也很重：阿辭

    我在。步驚辭聲音很小，像是怕驚醒了樹上停憩的雀鳥，我吵醒你了？

    柳覓青搖搖頭：心里有事，睡不踏實。

    怎么了？跟我說說。

    爺爺柳覓青嘟囔道，還沒告訴他，我是他的孫子，要說的

    就這事？步驚辭有點哭笑不得，太傅今天還要上朝呢，你現在過去了人也不在，不如晚點下朝了，我陪你過去，好不好？

    柳覓青點點頭，這才閉上眼，嘟囔道：那你到時候記得叫我

    看他這樣，步驚辭忍不住笑笑，又吩咐人多看著點，這才離開。

    柳覓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看見步驚辭在屋里看書時整個人都是懵的：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這么香，舍不得。步驚辭笑道，肚子餓不餓？

    不餓。柳覓青揉揉眼睛，嘟囔道， 我們可以走了。

    那小家伙呢？餓不餓？

    不知道，他沒說。柳覓青說著爬下床，迷迷糊糊地去洗漱了，我們什么時候走？

    先過來吃點東西吧。步驚辭朝留覓青招手，御膳房煮的粥，挺香的。

    柳覓青應了一聲，洗完臉后坐到桌旁去，端起碗喝了一大口，但有點急，燙倒是不會，就是差點給嗆著了。

    急什么呢。步驚辭皺起眉，伸手過去拍了拍柳覓青的背，慢慢喝，我已經讓人先去柳府說過了。

    柳覓青點頭，這才放慢了速度，拿過勺子一口一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