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

    “你真的能帶我去見老師嗎？”她提著手提箱，里面是晚上睡覺所需要的衣物?？雌饋砭拖袷且ヂ眯?。

    她還從來沒有去過皇宮，甚至只在報紙上見到過。里面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從前鎮上的人有很多種猜想，有人說里面堆滿了珠寶，墻壁鑲嵌著鉆石?；蛟S，也并非不可能。但進到宮殿的房間時她發覺此處與黑魔王的辦公室也許并沒有什么不同。不過是同樣的墻壁和同樣的地毯，沒有珍珠也沒有鉆石，黑魔王睡在躺椅上，頭發沿著椅背垂下來，好像一具已經不會再醒過來的尸體。但他還是慢慢睜開眼，他紅色的眼睛動了動，瞟到白羽的身影。

    “你怎么帶她來了?！彼穆曇艉芷届o，“白羽，不要過來?！?/br>
    “可是她想見你?！苯鸢l男人說，“沒關系。既然我可以在這里壓制住你，讓你們見面也沒什么?！?/br>
    “你把事情都告訴她了？”

    “對呀?！?/br>
    “太快了吧?！?/br>
    “既然是你選中的人，總有一天要知道我們的秘密，不是嗎，夏路亞？”

    很奇怪。任何人叫他的名字，他都會生氣，唯有雪利亞是例外。他說出夏路亞叁個字時，黑魔王沒有一點反應，白羽幾乎驚呆了，也許是因為他們同為使者，她想。但就連我都不可以隨意呼喚老師的名字，為什么他就可以？

    “不要靠近我?！彼f，“啊……頭有點痛?！?/br>
    “老師！”

    白羽幾步上前，卻又被黑魔王兇狠的眼神嚇得退了回去。

    “如果……我能讓你舒服些的話?！彼f，“對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準備好了?！?/br>
    “白羽……”

    在他起身的瞬間，雪利亞像是穿梭了空間般站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將她護在身后。

    “你這樣做是不對的?！苯鸢l的男人睜開眼，“我是說你，白羽?！?/br>
    “嗯……??？”她愣了。

    “夏路亞為了不傷害到你跑到這里，而你不僅不愛自己，反而讓他去傷害你。你認為他不會愧疚嗎？這樣做，對你們彼此都不好?！?/br>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困擾了他們許久的問題被人戳破了，而說話的并非人類。只有人類才懂得愛。大多數時間，人類都是這樣想的。

    “哦……對不起……”

    “不要道歉?！毖├麃喺f，“我只是在提醒你。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br>
    “哈，不愧是前輩?！焙谀跣α?，將垂在額前的發撥弄到耳后，“總是能說一些讓人吃驚的話。你帶她回去吧。我想明天會好些的?！?/br>
    “我會給她安排單獨的房間?！毖├麃喺f，“既然她這樣想見你，我是不會讓她走的。你放心，我可以保護好她?！?/br>
    什么意思呢？

    愛自己……是什么？

    “隨我來吧，白羽?！毖├麃喭崎_門，“我帶你去另外的房間。如果你想見他，一定要先告訴我?！?/br>
    雪利亞·斯維特奈因站在房間的門口，生怕走近一步會引發白羽的恐懼。在這房間里有一扇窗，推開能看到首都的一角。天地正被暴風雪吹拂，好像要被洗刷成一片赤裸的純白。她放好了箱子，然后問，為什么你還在這里？

    因為我有話想說。雪利亞說。

    “什么話？”

    “你為什么要那樣做呢？”他靠在墻上，閉著眼，“你愛他，可是為什么你不愛自己？”

    “因為……”

    是啊，因為什么呢？這個問題是沒有回答的。倘若我知道答案，就不會像現在一樣做出選擇了。

    “白羽?！彼f，“有一件事我很好奇?！?/br>
    “什么？”

    “你討厭活著嗎？或者……你討厭人類嗎？”

    “啊，誰知道呢?！?/br>
    她把手提箱里的東西拿出來迭好，像是刻意想要忽略雪利亞的存在，完全不去看他。

    “是虛無吧?！彼蝗徽f。

    “嗯？”

    “你心里的感覺。還有你這樣對待自己的理由。因為你不知道，你找不到答案，所以才會把自己的全部賭在夏路亞身上。因為你的自我已經破碎了?！?/br>
    “就算是吧?！?/br>
    很冷，她把窗子關好，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忽略雪利亞的存在。他就只是靠在墻上，并沒有睜眼，可他的話語好像無時無刻不在刺透她的心。

    “也許……我稍微能理解一點?！彼f，“但是哦，作為人類，與接近人類的他戀愛，不該用這種扭曲的方式吧？”

    “這也是我的表達方式之一?！?/br>
    她轉過身，直視著金發的男人。

    “奉獻也好，自殘也好，這都是我的選擇。我想這樣做，因為我愛他。至于我自己，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也不愿意再考慮了?！彼f，“從我被父母安排進軍校的時刻起我的心就已經死了，我的生命早就該在那個時刻結束?，F在想讓我像其他人一樣平等去愛，已經沒有機會了?！?/br>
    “因為愛他你愿意為他做任何事？”

    “是啊?！?/br>
    “哪怕他叫你去死？”

    “嗯?！?/br>
    “可是，夏路亞反而希望你去愛自己呢?！彼f，“這樣自相矛盾的問題，你又要怎樣解決？他怕傷害到你才躲起來，因為擔心你又叫我去看看你的狀況。然而你卻希望他傷害你?！?/br>
    “說真的，他如果用暴力對待我，也許我會好受些?！?/br>
    “為什么？”

    因為這樣我就能夠徹底成為他的附庸，成為他的工具，而不是像個獨立的人一樣痛苦活著。我還要思考生命的意義，還要面對未來的人生，還要凝視已經死去的我自己，這樣太累了。為什么我不能像死人一樣完全為了他而存在？為什么要把我已經破碎的靈魂重新灌鑄，我已經被疲倦和茫然所吞噬。不要讓我看到我自己。

    “你討厭活著？”他突然說。

    “你……”

    “不好意思。下意識去讀了你的心?！毖├麃喖傺b無辜。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彼f，“我膩了?！?/br>
    “那我能問個問題嗎？身為人類，不應該為了活著而奮斗嗎？為什么會有人想要死呢？”

    “我回答了這個問題的話，你愿意離我遠一點嗎？”

    “你就那么討厭我啊。我可是帶你來見夏路亞了哦?！?/br>
    “不還是一樣嘛。我還是不能去和老師一起睡?！?/br>
    “你想的話我也可以讓你去。不過后果自負?！?/br>
    “那好啊?！彼矍耙涣?，“你的問題很好回答，使者大人。老師為什么要試著接觸人類？”

    “因為他想理解人類?！?/br>
    “可是，你們誕生是為了傳達神的旨意，而非理解人類，對嗎？”

    “對?！?/br>
    “所以道理很簡單，就像使者選擇接觸人類一樣，一部分人也會做出反傳統的選擇。死也好，活也好，不過是迷宮的分叉路?！?/br>
    她的眼中映照出的是龐大深淵。

    “你們這些從來沒有體驗過痛苦的使者……”她說，“你們……根本不明白活著有多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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